孤桐這時的心情,卻是難掩歡喜。
秋嵐這般話語,雖然看似說的輕巧,但是卻讓他心中擔心的大石頭驟然落地,說實話,他還是真心害怕秋嵐一衝動,跟着什麼東方春澤走了,那可就有他哭的了。
不過,幸好,秋嵐表明要跟在他身邊!
東方春澤握劍的手已經慢慢用力,不知不覺中手掌上青筋凸起,猶如一條一條醜陋的蚯蚓般,趴在潔白修長的手背上,他使勁抿着嘴,壓力怒火,從牙縫間擠出字來,說道:“看樣子,桐兄可是不打算放手了?”
孤桐說道:“此時,我愛莫能助!”
話音一頓,眉頭忽然輕輕皺起,解釋道:“首先,東方兄的身份我無法確定,其次,東方兄所言跟嵐兒的關係更是你一家之言,毫無根據,我如何能將嵐兒交付與你?”
東方春澤冷冷盯着他,肅聲說道:“我東方春澤的身份,想來還是沒人敢冒充的!”
孤桐大搖其頭,說道:“萬事由心,雖然凌霄弈劍宗家大業大,冒充東方春澤的身份必然是極其冒險舉動,可倘若此舉獲得的利益遠超過風險,那麼我想江湖中願意去做的人,還是大有其人!”
東方春澤冷聲道:“你在懷疑我的身份?”
孤桐微微一笑,說道:“兄臺又錯了,就算東方兄身份屬實,我也不會讓你帶走秋嵐的!”
東方春澤聽聞此言,忽然笑了。
他笑的很突然,很詭異,連身邊的邢若玉也感覺莫名其妙,任何人都不覺孤桐的話是開玩笑,可是東方春澤卻笑了,難道孤桐剛纔的話,讓他失去了希望,以至於人變得瘋狂起來?
東方春澤當然沒有瘋。
之所以笑,那是嘲笑,嘲笑孤桐的不自量力。
起先,看在離歌樓的面子上,看在風見塵的面子上,也有部分蕭玉龍的面子,還有一大部分是因爲孤桐讓他終於跟秋嵐重逢,所以才放低姿態,跟孤桐好言好說,然而對方卻不懂形式,竟然還振振有詞的說絕不會讓他帶走秋嵐!
這話聽在他耳中真是像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所以,他一邊笑着,一邊說道:“桐兄,我不知道你的自信從何而來,但是我知道你不過區區不滅境一階修爲,甚至還是近期剛剛踏入不滅,修爲不穩,而我踏入不滅境四階,已經有三年之久了,若不是嵐兒失蹤,我無心武學,不然現在就算沒有踏入致虛,也在不滅境六階了!”
說罷,冷冷盯着孤桐,嘴角含着如刀般銳利的笑意,哼道:“你如何是我對手?”
孤桐也笑了,笑的雲淡風輕,似乎沒有聽到東方春澤不滅境四階修爲的話語,更聽不到他威脅的話語,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波動,緩緩笑着,緩緩說道:“是不是對手,說的不算,只有試過才能知道!”
進入中州之前,他還只是通竅境的修爲,便跟同樣不滅境四階的洪浩瀚和姬冰連拼數場,現在修爲已經踏入不滅境,玄功勁元愈加濃烈,劍氣凝聚,劍意銳利。
現在的他,確實有信心跟東方春澤爭鋒!
“哼!”東方春澤冷哼一聲,嘴角的冷笑變得愈加殘酷,一雙眼眸中閃爍着光芒,似乎正計算着什麼。
忽然,邢若玉走上兩步,靠在他耳邊,輕語道:“東方兄,要不你拖住孤桐,我將那女子掠走?”
東方春澤頓時愣了一下,接着恨鐵不成鋼的彈指在邢若玉額頭敲了一下,怒罵道:“真是笨蛋,就你這半吊子修爲,哪裡是嵐兒的對手,她一個手指頭將讓你趴在地上!”
他這話不像邢若玉般,害怕孤桐聽到,所以才悄聲耳語,而是大聲的咒罵,根本不在乎孤桐是否聽到。
不過,也幸虧他不在乎孤桐聽到。
因爲這些話傳遞出的信息,卻是讓孤桐吃了一驚,既然東方春澤跟秋嵐關係頗深,那麼自然瞭解秋嵐修爲的高低,而從剛纔的話語可見,在東方春澤眼中,修爲在通竅境五階的邢若玉竟然遠不夠秋嵐的一根小指頭,那麼便可推斷秋嵐實際的玄功修爲必然在不滅境左右,甚至不再東方春澤之下。
可是,秋嵐渾身上下,毫無玄功勁元波動的痕跡。
怎麼看,怎麼像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大家閨秀,無論那個地方也看不出玄道修煉的痕跡。孤桐忍不住側着頭,在秋嵐身上掃了數眼,卻還是什麼端倪也看不出來。
但是,他敢肯定秋嵐的修爲必然不低,因爲東方春澤是不會撒謊的,或者說他不屑於撒謊。
這時,他忽然想起於秋嵐初次見面的時候,在范姜府的涼亭中,她掌摑他時,施展出的精妙手法,在比對東方春澤的話語,就能確定秋嵐修爲不凡,那麼這丫頭所說從范姜府練武室救他出來的事情,便別有隱情了!
孤桐一下子想了這麼多,可邢若玉卻被東方春澤罵的大腦一片空白。
在他的印象中,東方春澤就是一個無酒不歡的人,除了酒,他什麼也提不起興趣,就算從汪大善人處得到了東方春澤的真實身份,可對他的印象,依舊停留在那個陪他在鮮花望月樓酗酒,在秦樓楚館找漂亮姑娘繼續酗酒的酒鬼,那個酒鬼從來不會罵他,更不會反駁他的提議。
剛纔東方春澤打斷他話音的那一個眼神變讓他心生不滿,現在竟然變本加厲,直接髒話咒罵他。
平時,雖然東方春澤也會笑稱他是小笨蛋,可他知道那是一種玩笑,當不得真,然而這一次,邢若玉從東方春澤的語氣中、態度中,明明確確的感覺到對自己的蔑視也討厭。
明白這一點,他的心頓時涼了下來。
日上三竿,天空碧藍如洗,烈日灼灼,四人原本站在高樓的陰影中,隨着時間的流淌,日頭偏近中央,邢若玉的位置有略微偏西,這是上半身已經暴漏在陽光中。
陽光溫度,可他全身卻愈加冰冷。
一張俊秀如女人般的臉龐也愈來愈紅,額頭不知不覺有汗水溢出,不知道是因爲炎熱還是因爲憤怒。
東方春澤並不覺得自己剛纔的話又多麼過分,甚至都沒有正眼去看邢若玉的反應,只是睜着一雙眼眸,緊緊的盯着孤桐,確切的說盯着孤桐握在手中,那把青翠碧綠的劍。
劍如青竹,寧折不彎!
他也是修道之人,修煉的更是凌霄弈劍宗的劍道絕學‘碧影踏劍行’,於劍道之上,所行頗遠,要知道凌霄弈劍宗的無敵劍宗東方缺一便是當世所存修煉此絕世劍訣的人,東方春澤認真說來還算是這位無敵劍宗的旁系後背,平時在山中時,還會教導一番,讓東方春澤進步神速。
眼光落到孤桐劍上時,他已經閉上了嘴,連因邢若玉糟糕的提議所引發的暴怒也平靜下去,這不是他故意所爲,而是孤桐的竹韻劍,讓他感到一陣自然的平靜。
越是修煉劍道的人,越能感覺竹韻劍的不凡。
明明是一把殺人的劍器,可落到東方春澤的眼中,卻好像深處在自然竹林中,沐浴着春風,徜徉着陽光,躺在舒服的草地上,聽聞耳邊竹葉婆娑的聲音,像自然界最古老的樂器,彈奏一曲悠遠的韻調。
這把劍,有青竹的韻味,有自然的和諧,有生命的蓬勃,也有玉石的堅貞,和小草的執着。
東方春澤的眼已經微微眯起,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錯了,這把握在孤桐手中的竹劍,似乎並非容易對付。似乎兩人當面翻臉,他並不能討到什麼便宜,以孤桐能夠逃脫狼神閣三神之二的身上,他東方春澤一時半刻也無法拿下他。
還有更加糟糕的,他的眼光的瞅了秋嵐一眼,卻見後者一雙眼眸灼灼的望着孤桐,那漂亮的眼波獨屬孤桐。
倘若兩人出手爭鬥是,秋嵐因爲擔心孤桐,突然加入戰局,先不說他不能也不敢傷害秋嵐,就算敢以秋嵐不在他之下的修爲也讓他吃不了兜着走,屆時兩大不滅境高手的圍攻下,不佔優勢的一方便是他東方春澤了。
腦海一轉,他便明白當下出手時最下下之策。
這亂想着,邢若玉這位好色如命的玉劍客忽然冷不丁的再次說道:“東方兄,怎還不出手?”
這小子,看到東方春澤猶豫的神色,便故意激將他。
東方春澤果真聞言臉色一變,卻沒有出手,而是再次用冰冷的眼光盯着他,冷冷說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邢若玉冷冷一笑,說道:“我還想提醒東方兄一句,這裡是封江城!汪大善人的封江城!”
東方春澤聞言卻笑了,說道:“我知道封江城,卻從來不知道封江城原來是姓汪的,而不是姓封,誰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說到此,他忽然對着孤桐問道:“桐兄知道嗎?”
孤桐微笑着搖搖頭,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聞封江城是姓汪的!”
邢若玉臉色一變,哼道:“就算兩位後臺宗門強大,但此刻依舊身處封江城,就不怕汪大善人的報復?”說完,他眼光也盯着孤桐,繼續道:“你知道嗎,東方春澤便是汪大善人招來對付你的!”
東方春澤驟然色變,冷喝一聲道:“好膽!”
話音起時,身不動,碧影閃爍,“啪”的一聲脆響,交雜在“好膽”兩個字之間,似乎他的冷喝變成了“好啪膽!”話音落實,碧影消散,他還站在原地。
但是,邢若玉已經滾落在一旁牆角,左臉浮腫,手印鮮紅,嘴角的鮮血慢慢流出來,他睜大了眼睛,裡面寫滿了不可置信,還有恐懼。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