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 45 章 櫻桃琥珀

實驗組織的北京名校夏令營只爲期五天, 八月十號去, 十五號就回,蔣嶠西卻要從十二號開始在清華連上兩週的課。他索性買了與林其樂他們同一班出發的火車票, 連酒店都提前訂了兩天。

蔡方元端著一碗泡好的速食麪, 溜達進了臥鋪車廂。

窗外是廣袤無際的麥田,天黑黢黢的。蔡方元嘟囔:「不是都有動車了嗎,還坐這種車。」

前前後後幾條臥鋪車廂,睡的全是實驗高中報名參加了此次夏令營的學生。睡一覺,第二天早晨正好到北京。

杜尚坐在走廊邊掰下來的小椅子上, 正拿餘樵的mp4看《奮鬥》。

餘樵坐在他對面, 翻手裡的夏令營活動目錄和北京地圖。

杜尚不禁感慨:「你說說,米萊這麼好的姑娘,陽光, 善良,寬容,大方, 陸濤怎麼就總讓她傷心呢, 你說這些男的怎麼都這樣呢?」

餘樵悠悠道:「哪些男的啊。」

杜尚使勁兒搖頭,十分不忿。

秦野雲坐在餘樵臥鋪牀上,盤著腿翻最新一期《easy》, 她用胳膊肘戳林其樂, 問她知不知道前幾天好男兒決賽:「井柏然贏了!」

林其樂吃著手裡的紅豆麪包, 正在一個字一個字看《女友校園》的情感問答欄目, 她問:「井柏然是誰啊。」

杜尚突然擡頭:「我知道是誰!」

秦野雲和林其樂同時扭過臉看他。

杜尚說:「是不是長得有點像我那個, 有點嬰兒肥的。」

秦野雲一把雜誌就扔過去了:「像你媽的給我閉嘴。」

蔣嶠西從隔壁車廂走進來,他的車票不是跟學校統一買的,離得有點遠。

他一來,林其樂就仰頭看他了。蔣嶠西在餘樵臥鋪對面,蔡方元的牀上坐下,和林其樂面對面。他看著她,好像笑了。

蔡方元吃了兩口速食麪,這時站在林其樂身邊,突然大聲念林其樂手中少女雜誌的情感問答欄目。

「拒絕婚前性行爲有一定意義,特別是身在校園的你,一定要懂得保護好自己的——」蔡方元說了一半,狠狠嗆著了,彎下腰直咳嗽,林其樂從後面踹他,在周圍人的笑聲和餘樵的口哨聲中,蔡方元被她踹了好幾腳,差點把速食麪碗打了。

蔣嶠西坐在後面,當林其樂回頭看他的時候,發現他也在笑。林其樂更不高興了。

火車清晨五點到北京。

林其樂四點多就醒了,她睡在中鋪,隔著一層薄薄的隔斷,聽見17班一直有男生在打呼嚕。林其樂煩得坐起來抓了抓頭髮,想要抓狂又無處施力,她低下頭,看見手機裡的短信。

林其樂理好衣服,拿了水杯和mp3,爬下牀去,一不小心還踩著了下鋪餘樵的小腿。

「看準了再踩行不行啊?」餘樵悶聲道,他拿一件襯衫蒙在臉上睡覺,顯然也讓那打鼾的哥們兒鬧得夠嗆。

反倒是旁邊蔡方元仰躺著,呼呼大睡。

林其樂低頭穿上了鞋,她往隔壁車廂走,路過時還不忘又狠狠報復了蔡方元一腳,把蔡方元踹得驚醒得坐起來。

蔣嶠西坐在下鋪,正看一本書。周圍人多在睡覺,倒是沒有特別鬧的動靜。林其樂循著短信裡的牀號過來了,蔣嶠西擡頭看見她,便站起來。

林其樂坐進了裡面,蔣嶠西坐在她旁邊,輕輕的,怕打擾到對面睡覺得人。

「你看的是什麼書?」

「博弈論。」

「你怎麼看英文的?」

蔣嶠西垂下眼看林其樂,似乎被她這個問題問得一愣。

林其樂馬上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暴露了她英文究竟有多麼不好,以及她對她和蔣嶠西差距的估計不足。

蔣嶠西說:「你怎麼沒帶單詞書啊。」

林其樂嘟囔:「我是出來玩兒的,我帶單詞書幹什麼……」

蔣嶠西抿了抿嘴,這次換他有點不高興了。

林其樂又擡起臉,她問:「你是不是十二號之前都沒事啊?」

蔣嶠西看她這幅表情:「幹嘛。」

林其樂期待道:「我想明天去王府井逛街,你去嗎。」

蔣嶠西笑了: 「你們不是要去逛北大清華。」

「總不能一天都逛北大清華。」林其樂輕聲道,又望向了窗外。

火車在軌道上走,搖搖晃晃,像媽媽拍打𫄶褓的手。

林其樂耳朵裡塞著耳機,起初只是待在蔣嶠西身邊看著窗外發呆。她不想再學英語了,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她只會這麼多。

她的眼皮慢慢開始往下落了。因爲蔣嶠西在她身邊一頁頁地翻書,書頁掀動,羽毛似的沙沙聲,那是一種在羣山,在小牀邊纔會有的聲音。

她睡著了,額頭抵在冷硬的窗框上,又被人撥弄過來,靠在了一個人的肩頭。

蔡方元睡得好好的,讓林其樂活活踹醒,有氣沒處發。正好半夜人少,他跑去上廁所,一出來,恰好看到隔壁車廂走廊外面,立著一道清瘦的靚麗身影。

蔡方元走過去了,屏住呼吸,他越過了岑小蔓的肩頭,瞧見對面車廂下鋪,蔣嶠西正攬著睡著了的林櫻桃,低頭看書。

岑小蔓回頭驚見蔡方元,嚇得捂住嘴。

蔡方元連忙向後退了退,他擺手笑道:「我我碰巧路過啊,我就是好奇我就看一眼!」

岑小蔓嚥了咽喉嚨,花容失色,還看蔡方元。

蔡方元一直知道岑小蔓暗戀蔣嶠西的事情,從實驗附中到高中,這麼多年了,哪還有人不知道呢。

好好一個漂亮姑娘,給折騰得在這兒偷窺。

蔡方元說:「我跟他們倆小學住一塊兒。」

走廊細窄,兩側全是牀鋪,全是往北京去的旅人們安睡的呼吸聲。

岑小蔓之前還從未和蔡方元說過一句話,她是個很文靜,家教很嚴,對自己要求很高的女生,不輕易和男生說話。她問:「你是說蔣嶠西轉學到羣山去的時候?」

蔡方元反應過來,蔣嶠西是個轉學生,他點頭:「對,蔣嶠西轉學到我們那兒的時候,我們每次找他,就得跑到林櫻桃家去找。」

岑小蔓錯愕道:「這是什麼意思?」

蔡方元手往蔣嶠西的方向胡亂瞎指了指:「你說什麼意思?你回去睡覺去吧。」

北京八月,熱浪襲人,滿街頭是奧運倒計時多少天的招牌,搖頭晃腦的福娃,還有「北京歡迎你」。

實驗高中的學生們出了北京西站,坐同一輛大巴前往中關村附近的酒店落腳。林其樂在路上盤算著,要給爸爸媽媽買奧運會的紀念品,買老布鞋,還要買北京稻香村的點心。她在大巴上給大姑打電話:「大姑,我到北京啦!」

餘樵昨天整晚上沒睡好,這會兒坐她前頭還要聽她的念念叨叨,恨不得拿書包罩住臉。

林其樂說:「我晚上再去你家!我要和同學一起先去酒店……我給你帶了我爸媽做的灌香腸和棗面饅頭,還有我同學家的酸筍……我想吃……我想吃北京烤鴨,冰糖肘子,大姑你家還能買驢打滾和糖火燒嗎?」

蔡方元在旁邊忍無可忍:「你自己睡得挺好,讓別人也眯會兒成嗎。」

上午到達酒店,歇腳片刻,下午一行高中生便跟著老師去了此行第一站。林其樂站在中國人民大學門口,朝北京的街道外面張望,發現處處都是標語。

新北京,新奧運。還有,相約2008。

二〇〇八……林其樂在心裡默唸,突然覺得她好像站在一陣風上。

即使是暑假,人大校園裡也有不少沒回家的學生,他們是成年人了,卻難脫學生氣。林其樂走在高中同學身邊,看到時不時迎面走來一對對的大學情侶,她怎麼看,都覺得對方也比她大不了多少。

原來大學是這樣的。林其樂站在明德樓門口拍遊客照片,在一勺池旁邊和蔡方元、杜尚樂呵呵地合影……路過海報欄的時候,她看到上面塗畫滿了許多社團的海報,還有考研廣告、講座通知,她聽到杜尚在旁邊說,他打算大學以後加入一個街舞社團。

林其樂站在明法臺階上,朝太陽落山的方向張望。

她突然想,加州伯克利是什麼樣子?

逛人大逛了一個鐘頭,隔壁17班的班長提議大家一起去海淀圖書城。林其樂卻沒什麼心情去,她去買冰鎮果汁,聽見杜尚從路邊一家小店裡喊:「哎,這兒有仙劍四!」

林櫻桃坐在路邊的臺階上,背上的書包耷拉下來了,這麼喝果汁。

對面是人大附中。林其樂看到那扇校門掩著,但仍有中學生模樣的孩子在進進出出。

有男生和女生說笑著,起初挽著手走路,忽然男生把女生摟過來,一起鬨笑著往外走。

林其樂扭過臉看他們,很難說不羨慕。

書包裡突然有東西嗡嗡震起來了,林其樂把果汁杯放下。

「你們逛到哪兒了?」蔣嶠西問。

「逛完人民大學了,」林其樂說,「杜尚他們在買遊戲。」

「什麼遊戲啊。」

「仙劍四,」林其樂說,還補充了一句,「是正版遊戲!」

「櫻桃。」

「嗯?」

「你家以前那個破電腦還在嗎。」

「也不是很破吧……」

蔣嶠西說:「還能用嗎?」

林櫻桃忽然想起,以前蔣嶠西離開羣山的那段時間,她不愛學習,每天也沒有什麼事做,打開電腦想玩蔡方元裝的遊戲,可裡面全都是蔣嶠西臨走前留下的紀錄和名字。

每當林櫻桃試圖忘記他,卻總是能看到他。而就算看不到他,比如現在,她也一分一秒地想起他。

可他現在還沒走呢。

林櫻桃從路邊站起來了,她回頭看了看,發現杜尚他們還在小店裡。

也許是她一直沒說話,蔣嶠西問:「櫻桃?」

林櫻桃朝街口走過去了,她在附近沒看到地鐵站,她追著路上駛過的一輛公車跑。

「蔣嶠西,」林櫻桃跑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周圍都是她不認識的人,這好像許多年以前第一次到省城,「你現在想跟我一起去大姑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