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第 80 章 櫻桃琥珀

林櫻桃一放暑假, 頓時沒什麼事做了。助教同事忙著考證, 而林櫻桃有一個夏天的時間可以爲她人生中第一次,應當也是唯一一次的婚禮提前準備。

她從早到晚都泡在南山印象公館附近的舞蹈教室裡, 再過兩個星期她就要去試婚紗了,比起去健身房鍛鍊, 林櫻桃更願意像大學時一樣繼續練舞, 保持身材。

她覺得蔣嶠西應該也會更開心……她猜的。

舞蹈教室有可以自由練習的大廳, 也有老師帶課的小廳。林櫻桃在更衣室裡遇到學生和她搭訕,問她帶什麼課。「姐姐你身材好好哦!」她們說, 「你不是老師還練這麼辛苦!」

林櫻桃穿上一件短袖網球衫, 把拉鍊拉起來了,遮擋住她胸前運動背心緊實的弧度。林櫻桃穿著條運動短褲, 她去吹頭髮, 高興地聽人家誇她。她手拿著吹風機, 看向鏡子裡。她不是全智賢,也不是劉亦菲, 但她一樣可以努力,努力變漂亮, 好做一個在婚禮上和蔣嶠西一起走進去的漂亮新娘子。

等從舞蹈教室出來了, 林櫻桃用手撥拉著頭髮,想去附近超市順便買幾條小鯽魚, 回去給蔣嶠西燉個魚湯喝。她在路邊走著, 一開手機。

羣山工地小飯桌羣裡。

杜尚:「我還在等做筆錄呢, 倒了多大黴啊我……[大哭][大哭][大哭]」

蔡方元:「你主任怎麼都不可能開除你, 我和你說,回頭一準偷偷給你塞錢!絕對把你留下!」

杜尚:「還塞錢呢,我主任到現在還躺著呢……」

餘樵說:「你不是沒動手嗎,都沒碰著人,你怕什麼啊。」

杜尚說:「你說的輕巧!這說得清嗎!」

餘樵說:「不有視頻嗎?」

杜尚說:「那視頻是衝著我,背對他們拍的,你知道吧,這種情況對我不利!光拍我了!」

蔣嶠西說:「應該還有其他角度的,科室門口應該就有監控,你當時身後不就有個科室嗎。」

杜尚發了個哭臉:「一會兒等做完筆錄我去問問。」

餘樵說:「現場應該也有人證吧。」

蔡方元說:「他們要說他被你打了,給他們驗傷啊!我和你說,現在網上全是罵醫鬧的,都挺你呢,我看你這把真要火了。」

杜尚說:「我不想火啊,我學了七年啊我只想把學上完!!」

秦野雲這時候冒出來了。

「杜尚,」她說,「你要是被你們醫院開了,你來我們美容院上班吧!我們院長巴不得找你呢,薪水可高了!就這麼定了啊!」

林櫻桃給杜尚打了個電話,他沒接,大概做筆錄去了。

等到晚上,那個被患者偷拍的視頻在網上發酵得更厲害了。林櫻桃坐在沙發上,靠在蔣嶠西懷裡,拿他的筆記型電腦一起刷微博,各種平時瞧著眼熟的百萬多粉絲大v都在轉發議論。

「醫生會武術,神仙擋不住。」

「不要再寒了醫學生的心了,未來誰還敢去治病救人??」

「醫學院開放散打武術拳擊男女子防身術課迫在眉睫!!」

林櫻桃把她的額頭貼在蔣嶠西胸前。那個臉上貼滿創可貼,身板小小總在過年時候大哭的杜尚,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人們口中身穿白大褂的「當代黃飛鴻」了。

夜裡十點多鐘,杜尚給林櫻桃回了個電話,他說他從員警叔叔那裡出來了。

杜尚的聲音裡透著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靠我簡直了……太感謝那位元拍視頻髮網上的親人了……」他激動道,「那幾個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改口了,承認我沒打他們——其實我當時太緊張了我真不知道有沒有蹭著他們,但肯定沒打啊!……員警叔叔還誇我,問我以前是不是練過!!」

林櫻桃吃驚道:「那你是不是就沒事了?」

「不知道……」杜尚邊走邊說,「可能要扣點兒工資吧,象徵性的,我師兄說這種事兒都要扣,不然還有人上門找事……行了愛扣就扣吧,反正沒啥大事兒了!櫻桃我先回去了,趕緊找我對象兒去——」

杜尚火了。

不僅在羣山、省城、上海,這幾天,各種電視新聞、報紙、公衆號上都少不了他握著聽診器狂舞的妖冶身影。

杜尚連發朋友圈的語氣都開始有名人的氣派了,開始發深沉的風景照,配字是:「最近加我微信採訪的老師太多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相比之下,蔣嶠西這工作就有點荒廢得厲害了。

自從老婆放了暑假,他一口氣過了好幾天君王不早朝的生活,才總算找回點婚後的感覺。他很晚才睡,早上明明醒了,還要裝作被老婆搖醒,他穿著睡衣去刷牙洗臉,邊刮鬍子邊看指數,回覆簡短的工作郵件,他坐在桌邊吃老婆做的愛心早餐,邊喝咖啡邊看《華爾街日報》,然後聽著老婆數落他,說他領帶到處亂丟,襯衫脫下來也不疊放好。

他穿上熨燙好的襯衫,低頭扣扣子,看著老婆在面前幫他系領帶。他穿好鞋,坐在玄關附近的高腳凳上,把老婆摟過來了,他的額頭埋在老婆胸前的睡裙裡,這麼依依不捨地抱了她好一會兒。

「我也想要暑假……」

蔣嶠西冷不丁說。

「以前有暑假的時候也沒見你多喜歡它,」林櫻桃嘟囔著,揉他的頭髮,「那時候我和杜尚他們去看電影,你非要在我家學奧數……」

蔣嶠西擡起頭來,他嘆了口氣,嘆他當年的不爭氣。他拿了車鑰匙,臨出門之前,他又伸手捏了一下老婆的臉R。

「我今天要出門做臉,」林櫻桃偷偷告訴他,還挺期待的,又忐忑,「希望別給我弄毀容了……」

蔣嶠西捏住她的下巴,擡起來看了看:「這麼漂亮還用做臉啊?」

林櫻桃又走上來了,她穿著睡裙,把她的手扶在蔣嶠西襯衫肩上,她踮起腳來親了他一下。

「去上班吧!」她笑著說。

蔣嶠西被她這麼親了一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哎!」他長嘆了口氣,鬱悶地走向電梯門。

結婚兩年了,蔣嶠西發現,櫻桃只有在外人面前提起他來,纔會用「我老公」這種詞。

而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無論在車上、家裡,哪怕夜深了早已不分彼此,她就只會叫他「蔣嶠西」。

是因爲從小認識,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所以改不掉稱呼嗎。還是因爲,櫻桃就是特別喜歡「蔣嶠西」這個名字。

蔣嶠西在合夥人租好的辦公樓外面拍了張照片,他和新團隊還不太熟悉,晚上約了一頓自助餐。他把辦公樓的照片發給櫻桃,和她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

「那我在家等你。」她回道。

總是有那麼一瞬間,譬如現在,蔣嶠西低頭看著她的消息,忽然心裡一軟。

以前戀愛的時候,蔣嶠西更多的時候想的還是「我」,「我要讓她過得好」「我努力去打工」「我要拿到這份實習」「我爲了我們的未來,要做到」……而自從結了婚,有了家庭了,蔣嶠西發現很多事情不再是這樣的了,櫻桃每天過得怎麼樣,她快樂或不快樂,煩惱或不煩惱,寂寞或不寂寞,幸福或不幸福,都與他這個丈夫直接相關。

林櫻桃穿著雙低跟鞋,在連衣裙外面套了件短衫,夜裡八點多提著飯盒下樓去了。她在電梯裡遇到了家住樓上的阿姨,她笑著和人家打招呼。阿姨問她怎麼這麼晚出門,她說老公在加班,她趁這時候回孃家一趟,給爸媽拿點泡好的海蔘:「特別近,一個半小時就回來了,我不泡好,他們也想不起吃。」

樓上阿姨皺眉道:「小林,怎麼這麼孝順啊!」

阿姨提了幾提禮品盒,瞧著都是酒,她說放到車後備箱去,明天讓家裡人開著去送輔導班的老師:「現在給孫子報個暑期班,不知道有多難!」

林櫻桃看她不好提,伸手幫她提了一盒,跟她一起到地下停車場。

蔣嶠西飯吃一半,實在心裡煩悶,主要還是不放心老婆,開車回來了,正好看見林櫻桃被樓上的阿姨握著胳膊在車前寒暄的一幕。

他鳴了一下笛,然後看到櫻桃在車前燈裡轉過身來,和那阿姨一塊兒看見他了。

如今都什麼年代了,2014年,一棟樓的人住在一起,別說上下樓,就是對面鄰居,恐怕都沒幾個認識,好好說過話的。

可蔣嶠西的老婆,還是能和所有鄰里聊得這麼愉快。

「剛纔那位阿姨還和我感慨,」林櫻桃把放著發泡好海蔘的飯盒放在膝蓋上,她坐在蔣嶠西的副駕駛座位裡,「她說她家以前是藥廠的,那時候聽到鄰居家有什麼動靜,都要過去問問人家發生什麼了。」

蔣嶠西開著車,給岳父發了條微信,說他和櫻桃在路上了。

林櫻桃說:「她去年去北京幫兒子兒媳照顧孫子,住得挺偏遠的,社區裡全都是租戶,就有點像我們在香港時那樣。」

「如果有人吵架,也沒什麼人管,如果太吵了,還有人開那種震樓器,」林櫻桃和蔣嶠西描述,「震得樓上也不敢出聲兒了,要嘛就吵得更厲害。」

蔣嶠西說:「租房子住沒辦法,相互都不認識。」

林櫻桃嘟囔:「現在房子這麼貴……你說未來的小孩還買得起房子嗎,可能就都是租房子住了。」

蔣嶠西說:「買總買得起,不一定想買了。」

林櫻桃說:「那大家住在一起,都不認識,萬一出了點事兒怎麼辦。」

蔣嶠西說:「我忽然想起了日本。」

林櫻桃說:「日本怎麼了?」

蔣嶠西說:「可能慢慢的,人和人不是不能認識,就變成不想認識了。」

林櫻桃轉頭看他:「是不是就像你以前不想認識我……你第一次在羣山見了我都不理我!」

蔣嶠西忍不住笑了。

林電工沒想到女婿和女兒一塊兒回來。櫻桃進門先把手裡的飯盒端到廚房去了,她督促爸爸媽媽每天早晨在粥里加海蔘,據說對記憶力很好。

蔣嶠西沒吃多少飯,胃還是空的,他坐下和岳父一起吃了幾口熱菜。岳母說:「嶠西一會兒還要開車走呢,別讓他喝了!」伸手把林電工拿起來的酒瓶子拍一邊兒去了。

林電工笑了笑:「哎,忘了,忘了……」

林媽媽忽然想起:「櫻桃啊,你那個高中同學辛婷婷,她今天回來了。」

林櫻桃在她學生時代的小臥室裡躺著玩手機,這會兒坐起來:「她現在在家?」

媽媽回頭說:「老林,你給辛家那個閨女現寫個喜帖,讓櫻桃順便拿過去,那麼近!」

林電工和女婿說著話,掰著手裡的棗面饅頭,說:「不是寫好了嗎,上次嶠西拿走了。」

媽媽說:「櫻桃沒拿來,在她家呢。」

蔣嶠西要陪林櫻桃一起去,林櫻桃換鞋說:「你和爸爸在家吧,你多吃幾口飯,我很快就回來了!」

辛婷婷家樓下卻圍站著幾個人。

「怎麼了,閨女一回來又吵啊?」居民們擔心著,忽然說,「喲,櫻桃!你怎麼來啦?」

林櫻桃站在樓下,她仰起頭,看到辛婷婷家窗簾後面,不斷閃過黑色的Y影。

「你怎麼不看看人家衛庸??」是辛婷婷的母親,「怎麼人家就能這麼有出息啊??我把你養這麼大,是讓你隨隨便便找一個司機的嗎——」

林櫻桃忽然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彷彿不這樣叫,就根本壓不下蓋不過這些聲音了。

「你騙我……你爲什麼要欺騙我!!」是辛婷婷的聲音,十足顫抖,「你生下我來就是爲了欺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辛婷婷!你胡說八道什麼東西,你媽媽怎麼會欺騙你?」

「你們居然拿衛庸跟我比!!!」辛婷婷尖叫道,「你們居然拿衛庸那個痞子流氓跟我比……」

「人家衛庸現在多成功啊,找了個多好的對象,怎麼就不能跟你比了,婷婷,咱們現在就是個小會計,你再不嫁得好一點——」

只聽辛婷婷抽泣著說:「我不會再聽你們的了……你們給我定的所有標準,全都是騙我的……從小到大……你們全是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