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江湖最有魅力之處在於可以讓一個最巨大的人物跟一個最渺小的人物捲入同一個故事之中,於是,越到深處,越是真正的複雜。
南城鼓樓街,不知是何原因,這一條有着悠久歷史的街道,今天異常的空曠,唯有的幾家茶館也拉上了捲簾門,一陣寒風吹過,給人一種有幾分淒涼的感覺。
而那在歲月之中飽經風霜幾乎快要風化的鼓樓之上,站着一個絕美的女子,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但眼神之中又承載着整個江湖。
這是女人身後的那個一邊身體滿是傷疤的男人心中的描述,兩人站在一起,沒由的給人一種美女與野獸的感覺,一邊的賞心悅目傾國傾城,一邊則是傷痕累累不堪入目。
但又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是相同的。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一隻白皙通透,一隻則佈滿了燒傷。
“竹葉青。”
“蘇衆生。”
女人是一條劇毒的竹葉青·
男人是一條兇殘的斑鬣狗·
在聽到蘇衆生這個名字後,竹葉青的表情有幾分微妙,她默默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很無敵,無論是氣勢還是眼神,都找不出任何的瑕疵,而站在這個男人背後的男人,也不是凡人,兩人應該都是處於這個江湖食物鏈頂端的存在。
“三字劍,在你手中?”蘇衆生從懷中掏出一盒煙,軟盒的中南海,彈出一根看着眼前這個竹葉青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遞,自顧自的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也不在。”女人說的很含糊,這倒是讓蘇衆生皺起眉頭。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駱擎蒼一定會來找我,不是嗎?”這個好似竹葉青的女人輕笑着,她也許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想要什麼,不知道爲何,她能夠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絲跟某人相同的東西。
蘇衆生慢慢露出了一絲邪笑,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事成之後,你就能夠真真切切的踏入這個江湖的頂端了。”蘇衆生說着,似乎對於他來說,這是他絕對的自豪,也是他所有的信仰。
女人倒是並沒有露出任何竊喜的表情,反而臉色異常的平靜,她只是轉過身用自己才能夠聽到的聲音喃喃的說着。
我所想要踏入的,不是這個江湖的頂端,而是這個江湖之上。
慢慢的,她或許也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風吹過這一座傷城,這一天,一定會很漫長很漫長,很多人這般堅信着。
遙遠的一角。
昏暗的小屋之中充斥着一種刺鼻的中藥味道,一個身穿民國時期長衣的老人坐在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杆老煙槍,吞雲吐霧,滿頭的白髮,肆意生長的皺紋,這個特別有年代感的老者渾身都透着一種歲月所留下的痕跡。
老人正對面的小牀上,躺着一個幾乎被包着像是糉子的人,看起來仍然在昏迷之中。
一直抽完煙槍之中的菸絲,老人微微敲了敲起身,揹着手,佝僂的離開小屋,外面是一片陽光明媚,卻透着一種刺骨的冰冷,這是最北方的特有的天氣。
小屋位於一座大山腳下,前面百米左右便是一個村子,村子的名字爲青龍村,看起來赫赫的名字,但卻幾乎與世隔絕,時代在這裡停止了變遷,但在這個地方,仍然有着江湖。
老人揹着手站在小院前,時不時敲一敲煙槍,目光看向那一小小的村子,那一條來時的路,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一直到太陽快要從大山的另外一端落下,這一條几乎沒有行人的小路纔出現了人影,是一個女人的輪廓。
老人放下煙槍,手中多了幾枚硬幣,在指縫之中不停遊走着。
這個外來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馬不停蹄從北城趕來的郭青衣,身份微妙。
明面上京城夏家的利刃,暗面上陳天師唯一的女徒弟,駱擎蒼的大師姐,同樣也是屋中正躺着的孤狼的“師姐”。
面對這個孤身而來的女人,老人表情有那麼幾絲嚴肅,乃至眼神之中的凝重要比面對駱擎蒼時更加沉重,好似這個女人是一個比駱擎蒼更加可怕的存在。
並不是這個女人勝於駱擎蒼多少,而是這個女人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很重要。
郭青衣踏進這個幾乎沒有來客的小院子,聞到了那刺鼻的中藥味,便明白了什麼,離蘇寶森還有五六米的距離停下,纔開口說道:“我師傅陳天師,已經爲蘇家足夠多了,所以對蘇家,我並沒有任何虧欠,我不是駱擎蒼,我不會傻到踏上那麼一條不歸路,如果你現在我跟你站在一邊,那麼我可能會讓老爺子您失望了。”
蘇寶森聽着,沉默着,沒有開口。
郭青衣倒是繼續說道:“如果你心中覺得過不去,認爲我虧欠蘇傢什麼,那麼儘管可以帶着我這麼一條命,今天,我不會出手,如果我真的想要出手的話,就不會孤身一人來見你了。”
蘇寶森,仍然沉默着,只是在注視着眼前這個幾乎分辨不出年齡的女人。
二十歲?
三十歲?
四十歲?
如果說駱擎蒼代表着男人的無懈可擊的話。
那麼眼前這個女人,則是代表女人的妖孽。
想想這麼兩人都同出於一個人之手,那個塑造了這麼兩個人的陳天師,是否真的通了鬼神?
蘇寶森搖了搖頭,他從未這般認爲過,他知道那個老人,也僅僅只是一個人,一個到了晚年在病牀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的老人,只是他所承受的東西,太多了點。
“當年的恩怨,我多少了解幾分,雖然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否是真相,蘇家滅門,怪不得某人,只怨那麼一個時勢,現在蘇家僅僅只是剩下了你,你認爲真的還能討來一個說法?”郭青衣說時,看向蘇寶森身後的小屋,表情好似多了那麼一絲動搖。
終於,在郭青衣的一句句下,蘇寶森終於開口:“江湖之中,再也沒有什麼活人,虧欠蘇傢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