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二夫人”一詞,譚逸飛呆如木塑,將衆人嚇了一跳,正想相慰,只見他“噌”地跳下包車,腿傷疼得幾乎跌在地上,他已顧不得,急急躍上馬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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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的喜燈火紅耀目,繆世章護着一輛篷車行到宋府門前:“二夫人,已到府門,請下車吧。”車中穆雪薇心頭一震,緩緩掀簾而下。繆世章難得面露喜色,“大隊長知道了這件喜事一定會極爲高興,只等他在貸約上按了印記,二夫人就再不需要爲譚先生擔心了,有銀號的財力定保他平安。”
穆雪薇神情落寞,凝神看了看大紅燈上印的“宋府”二字,不由怔了怔,腳步頓時沉重,吸了口氣,邁入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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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宋宗祥躺在牀上未醒。樑嘉琪抱着三娣抹淚:“宗祥,本來是高高興的大喜事,怎麼就一天,你,你就弄成這樣啊,安大夫說了,這槍要不是偏了,我,我們就再見不到你了呀宗祥。”她悲從中來,越哭越傷心,引得三娣也哇哇大哭起來。
宋宗祥終於悠悠轉醒,樑嘉琪驚喜異常,激動之下只覺頭昏得一晃,被宋宗祥一把拉住,卻牽動得傷口驀然疼痛,不由“啊”的一呼,樑嘉琪趕快緊握住丈夫的手,喜極而泣道:“快別動快別動,你醒了,你可醒了!”
宋宗祥安慰道:“嘉琪,我沒事,不礙的呀。”嘉琪卻越發哭起來:“你老是這樣說!以前就是這樣,打山匪三天兩頭的刀傷槍傷,我沒有一天不擔驚受怕的,這,這剛踏實了沒幾年就又是這樣。你要出了事,叫我們娘四個可怎麼活呀?”
宋宗祥歉然笑道:“怎麼是四個,應該是五個纔對,夫人忘了我們馬上就要喜得貴子了嗎?”嘉琪被逗笑了,心情一鬆,只覺胸口一熱,立時便乾嘔了幾下,忙用帕掩住。宗祥忙道:“是不是又害喜了?快,快去歇着去。”
“哈哈哈……”繆世章一陣笑聲進了房:“這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大隊長醒了,大喜大喜,世章爲大隊長再添喜事一件。”
“哦?什麼事?”宋宗祥不由問道。
“穆小姐感激大隊長救命之恩,已欣然以身相許了!”繆世章對門外恭請道:“二夫人請進!”
驀然的一聲“二夫人”令宋宗祥和樑嘉琪不由一驚,就見穆雪薇緩緩進門,一身凌亂全無往日光彩,她默默走到宋宗祥牀頭:“宋大哥。”宋宗祥打量着她,急切道:“雪薇,你怎麼這幅模樣,是不是柴日雙又要傷你?別怕,大哥護着你!”說着便起身下牀,胸口傷口迸裂血染紗布,樑嘉琪驚呼一聲,手中抱着三娣未及去扶,就見宋宗祥已被同樣大驚的穆雪薇一把攙住。雪薇見宋宗祥對自身重傷毫不在意,眼中心中只在乎她的安危,立時大爲感動,撲倒在宋宗祥膝頭大哭:“宋大哥——”
繆世章將婚書遞上:“大隊長,二夫人親筆所書,句句肺腑。”宋宗祥接過細閱,驚喜異常:“雪薇,你,你真的願意?”
穆雪薇點頭:“雪薇從今願隨侍左右,報大哥顧憐之恩!”宋宗祥聽了大喜,哪裡還顧得傷口血流,激動得一把將她摟住懷中:“雪薇!”
院中小生子急呼:“譚先生,哎,譚先生……”只聽“嗵嗵嗵”的腳步聲,譚逸飛衝入房中:“雪薇!”
穆雪薇回頭驟見譚逸飛,只覺心跳停止,突覺自己正在宋宗祥懷中,立時又羞又急。譚逸飛看到此幕,不由大驚,本心跳不已此刻卻猛的呆住,他久久凝視着她,心胸急震卻說不出話,穆雪薇一雙淚眼,不敢擡頭。
繆世章左看右看,慢悠悠上前將婚書展開:“譚會長不用爲穆小姐擔心,穆小姐親筆寫下婚書和大隊長喜結連理,大隊長自會寵愛有加,先生該爲令妹高興纔是啊。”譚逸飛怔怔看着婚書,已顧不得繆世章興災樂禍,一步衝向牀前,腿上傷口血迸,幾乎摔在了地上,雪薇大驚來扶,卻被繆世章先一步攔在身前,他將譚逸飛扶坐在椅子上:“譚先生有話且慢慢說。表妹,你身子不舒坦,讓孫媽先扶你去歇着吧。”樑嘉琪打了個哈欠,點點頭,向衆人福了禮,出門而去。
譚逸飛急道:“大隊長,舍妹少不更事,是擔心在下才誤籤此約,大隊長乃俠義之士,當然不會用姻緣做這種交易!”
“交易?”宋宗祥不禁皺眉。
繆世章忙道:“大隊長,是這樣,是二夫人感念大隊長數次捨命相救,又深知大隊長對她愛慕至深,才自寫婚書以成良緣。二夫人心地良善,自己成了良緣又怎麼忍心看着表兄遭此大難,所以到銀號做貸爲譚會長重造酒坊,世章一想,既然已經是一家人了,自然應該鼎力相助纔是啊,大隊長,這就是二夫人的貸約,只等您按下印記就可以成全夫人的手足情深了。”說着他將貸約遞給宋宗祥,譚逸飛急起身去抓,卻被繆世章用力攔住,譚逸飛急道:“大隊長萬萬不能籤!酒坊的事逸飛已然解決,此約不作數,不作數啊!”
繆世章卻故意火上澆油:“譚會長酒坊盡毀,損失慘痛全鎮皆知,這話不過是說來寬慰二夫人的,但二夫人並非三歲孩童,豈會不明白事理呢?”
譚逸飛氣道:“這是我兄妹二人之事,不勞閣下多說!大隊長,這貸約既然涉及在下酒坊,如果作貸也該由在下籤約纔是,表妹一時心急誤寫此約,還請大隊長速速銷燬吧!”
穆雪薇神情恍惚,滿目焦土又浮眼前,心中早已認定酒仙因自己而毀,哭道:“你,你別騙我了,酒仙是你的心血,是你的命啊,就是因爲我,毀啦,全毀啦!是我害得你和福田升簽約又被客商追賠,是我害死你了呀。”譚逸飛不住搖頭:“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你不用擔心,真的不用!”
宋宗祥沉思片刻,凝神看着穆雪薇:“原來你真的有顧慮,雪薇,宋某視你爲奇珍,勝過自己性命,我萬萬不願見你受半點委屈,要是有這份貸約牽制,我豈非如同逼婚嗎?”
譚逸飛一喜:“大隊長英明!”
繆世章卻是一凜:“大隊長快別這麼說,這全是二夫人切切真言。”
宋宗祥一擺手,直直地盯着雪薇:“雪薇,現在你說句心裡話,這婚書可是清清白白,真的出自你心嗎?”
“轟——”穆雪薇心頭大震,擡頭看着宋宗祥,卻不敢與之目光相對。當然不是!她此生所愛非逸飛莫屬!但這話又怎麼說得出口,若宋宗祥只是輕傷,她猶豫再三倒還可訴之真言,但他爲自己以命換命,這份真情便沉甸甸壓在她的心頭,且他剛剛甦醒仍命懸一線,自己若說實話定然對他又是心頭一擊,說不定就真的,真的再也醒不過來……呀!大隊長捨命救我,我又怎可在他性命攸關之時再捅這致命一刀!
一時間三個男人均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穆雪薇只覺迫得喘不過氣來,心嗵嗵猛跳。座鐘“嗒嗒”作響,敲擊着每個人的心魄,譚逸飛只覺一顆心立時就要跳出胸腔!她越是沉默難言,宋宗祥就越是心急,胸膛急劇起伏起來,傷口驀的血迸,噴透紗布,衣襟一片淋漓,巨痛使他“啊”地頭昏欲倒,被穆雪薇和繆世章急攙住,宋宗祥如此傷痛卻不撫胸口,任血沽沽而淌,雙手只緊緊握住雪薇,深深地看着她,生怕她不見了似的。
“穆小姐,大隊長的命就在你手裡,你親筆所言自當言而有信,可別做那薄情寡性的兒戲啊。”繆世章急得聲音已有些哽咽。
譚逸飛喝道:“雪薇,絕不能一時衝動!”
穆雪薇心潮急涌,淚水傾出:“宋大哥,你,你快躺下,快躺下。”宋宗祥卻卻固執地不動:“這,這婚書,你,你說實話,你要是騙我,就是在我心頭再扎一刀啊!我本一介武夫,得此明珠乃是畢生之幸,怎麼忍心你委屈下嫁啊?”他目中深情直射心魄,雪薇心中越發混亂:“宋大哥,你的傷,你,你先放開我,讓我來扶你。”說着便欲抽手,卻被宋宗祥握得更緊:“不,雪薇,我怕一放手,就再也握不住你了。”
這一句當真如生離死別般悽切,“呯”地重重擊中雪薇內心,令她再也承受不住,驀然撲到宋宗祥懷中大哭:“宋大哥,雪薇是真心的,沒有半分委屈——”說完,眼前一昏,暈了過去。
“轟——”譚逸飛只覺天懸地轉,繆世章卻大大鬆了一口氣,好!等的就是這句!文采、身手、經商、人脈,凡此種種二人明爭暗鬥無數,他卻始終遜之一籌,唯有這情之一事,他勝了,而且是大勝!終於將譚逸飛重重擊倒!真是快哉!
宋宗祥狂喜:“雪薇,夫人,雪薇……”他只喜得手足無措,想全然摟住穆雪薇,突然發覺自己尚拿着貸約,混亂而狂喜之下竟用食指蘸着傷口鮮血重重按下印記。“轟”譚逸飛再受一擊,眼睜睜看着貸約生效,精神再也支持不住,“砰”仰身倒地!
這當真是世上最悽慘的婚約,不但沒有半分喜色,反蘸染血淚滿篇,活生生一出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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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梅自回到侯府,盡心陪伴老夫人,孝敬侯司令,安心做起了少奶奶。正逢盛夏,府中荷花盛開,女眷們便都去花軒賞荷,老夫人一邊吃着冰糖蓮子,一邊聽宗梅唱戲,真是聲聲入韻,步步婀娜,直到黃昏才興盡。宗梅攙着老夫人進房:“奶奶,剛纔我學得這段好不好?”
“好,好——”老夫人笑呵呵道:“英丫頭就是聰明,聽了幾回學得就比那大青衣都有韻味。”
“奶奶您快坐,小蓮,快上點心。”
小蓮籤應一聲出去了,片刻又跑進:“少夫人,府上來電話找您。”
老夫人笑道:“去吧去吧,誰不知道你可是宗祥的心尖尖喲。”
宋宗梅一笑,快步跑進大廳,原是繆世章打來的,先說了宋宗祥受傷之事,宗梅聽得心驚。那頭繆世章又道:“已經醒了,沒事了沒事了。梅兒,大隊長這次不但吉星高照,還英雄救美給你救回一個二嫂來,哈哈!”
宋宗梅這才轉憂爲喜,不禁好奇道:“二嫂?哪家的小姐讓大哥憐愛,居然捨命相救。”
“就是穆雪薇穆小姐。”繆世章電話中的聲音透着喜色。
宋宗梅卻是一驚:“是她?怎會是她?”
繆世章當然不會說是自己相逼,只一味高興道:“她被大隊長感動得不得了,親筆寫下的婚書啊,你說你說,這可不是天作之合嗎?哈哈……梅兒,你快把二小姐的所在告訴我,我這就派人請她夫婦回府,大隊長說了,宋府大喜,怎麼能少了兩位寶貝妹妹呢。”
宋宗梅卻覺得並非如此簡單,雪薇和譚先生均是重情之人,又是天生一對,怎會瞬時移情?她剋制住心中驚詫回道:“就是沒有婚事,大哥性命攸關梅兒也必定得回去的,世章哥,那天緊迫,沒有細問宗英的住處……好,好,我收拾一下這就啓程。”放下電話,猶自心跳不已,怎麼會是雪薇?怎麼會是她……一時也想不明白,更擔心大哥的傷勢,即刻便吩咐下人收拾行裝,準備轉日清晨便去拜別老夫人,乘車回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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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照着寂寂官道,兩旁山勢險峻,松柏蔥鬱,在夜色中黑壓沉沉。兩匹馬兒馳來,卻沒太多蹄音,細看來,原來馬蹄已被裹了厚棉。林間人影參差,綽綽而動,就見兩匹馬逐漸放緩,接着一聲極象夜鶯的哨音短促而輕輕的響起,林間一匹馬已衝了下來,林葉簌簌處,楊漢鼎已到
了兩匹馬前。
月光下,前邊一匹是着了男裝的宋宗英,後面一馬雙跨,乃是譚稚謙扶着昏睡的嶽壑邦,林葉再響,張達和王小順也從林中出來,幾人紛紛下馬。譚稚謙引薦道:“楊長官,這就是拙荊宗英。”
楊漢鼎抱拳:“楊某見過夫人,多謝夫人相助!”
宋宗英十分爽利:“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稚謙熟悉地形,讓他撿安全的近路帶你們趕快離開。”
“不妥。”楊漢鼎道:“楊某剛剛突圍,叛軍對村子裡定然十分警覺,譚兄弟離村難免引起侯元欽疑心,而且夫人獨自回府只怕很不安全。”
“楊長官倒真是會替人着想,真不象那個要洗劫九仙的兵匪呢。”聽宋宗英帶笑說來,漢鼎臉上一紅:“楊某慚愧,楊某並非匪軍,箇中緣由容在下日後說清。”
“早知道你是個錚錚的漢子,不然我也不會勸稚謙給你們帶路。楊長官不必爲宗英多慮,侯元欽通日叛變,嚴禁走漏風聲,侯司令還被矇在鼓裡,我這就去侯府報信,讓司令將之拿下。”
楊漢鼎大驚:“夫人萬萬不可,侯府乃是省軍總營,守衛森嚴,豈是夫人來去自如的地方,何況司令軍威赫赫,萬一定夫人一個謠言之罪夫人就會有性命之憂。”
宋宗英一笑:“楊長官不知道,宋侯兩家是幾輩子的世交,老夫人待我象親孫女一樣,進入侯府不是難事。我已經決定了,也不會那套客氣話,稚謙,楊長官,咱們就此告別,我送完信就去找你們。”
“宗英,我們往九仙方向走,那有楊長官的舊營,你一定要萬分謹慎,辦妥之後趕快來找我,趕快……”譚稚謙十分不捨,宗英心中柔柔,握住譚稚謙的手也是激動得很,突然奔放地撲到譚稚謙懷中,稚謙臉大紅,隨即緊緊將她摟住,只聽娘子在耳邊低語:“你就放心等我,到時候我們一起回鎮去見大哥。”稚謙登時幾分羞喜涌上,宋宗英已飛身上馬,含笑打馬而去。
衆人從未見過如此豪爽的女子,不由愣了片刻,又紛紛豎起姆指交口稱讚起來,稚謙聽得欣喜,簡單說了方向,楊漢鼎一行隨之隱入林中,向投軍之前的舊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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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福田升”的燈籠閃着白次次的光,燈下,那張燒殘的家信擺在案上,柴日雙陰冷地看着。賬房敲門,帶熊四而入:“老闆,熊四來了。”熊四鞠躬見禮:“老闆好。”
柴日雙忙將家信收起,擠出一絲笑容:“阿四,昨天看到你老家來信,是不是家離得遠,爹孃想念你啊?要是這樣只管和我說,我準你幾天的假”
“小的謝柴老闆,小的家在北郊熊家村,離這不遠,那信是爹孃囑咐我們兄弟在外要照顧好自己,讓老闆掛心了。”
“哦,既然是寫給你們兄弟幾個的,怎麼在你手裡?”
“哦,因爲我二哥三哥經常隨山防護商,不總在九仙鎮,所以爹孃都寄到小的這兒,小的已託人轉交二哥三哥了,免得爹孃掛念。”
柴日雙將幾個銀元賞給熊四:“哦,這樣啊,你先下去吧。”
“謝老闆的賞,小的告退。”熊四道着謝出門而去。
柴日雙目中冷光一閃:“終於被我找到源頭了,這火哪裡是天災!去,叫夥計們帶上傢伙,明晨直奔熊家村!”他就知道,一個懦弱低賤的熊四當然幹不出這麼大的事,就是他兩個哥哥也沒有這般能耐,此事必有幕後主使,若順藤摸瓜讓他查出是宋宗祥的話那就可轉劣爲勝,他踏入九仙鎮便有理有據!
“是!”賬房領命:“我這就去辦。老闆也別太着急了,今天被譚逸飛詐去五座酒坊,出不了幾天,這酒坊還會重新回到您手裡的。”
“哦?那批酒仙……”
賬房點頭:“正是正是,咱們仿造的酒仙都賣到了鄉下土財主手裡,我剛聽到回報,已經有不少人染上毒癮,咱們的酒仙是供不應求啊,嘿嘿……”
柴日雙咬牙笑道:“好!幹得好!加大劑量,大大的給我賣!譚逸飛!我就不信制不了你!”幽暗的燈影下,獰笑聲充滿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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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映紅了串串喜燈,一連五日,繆世章均前後院忙碌,指揮家丁張燈結綵。
透過穆雪薇的窗戶,看到她尚昏睡在牀,樑嘉琪打着哈欠走來:“這大喜的日子他倆偏是一個重傷一個昏迷。表哥,怎麼反倒你這麼好的興致。”只要能打敗譚逸飛,繆世章當然高興,嘴上卻岔開話題:“表妹,我給你的藥你都按時吃了嗎,怎麼還這麼倦的慌?”
樑嘉琪眼中一慌:“吃了吃了,女人害喜什麼感覺你又怎麼知道?表哥,這親事是不是太倉促了。宗祥纔剛能下地,雪薇精神也差的很,急都急不過來呢,你幹嘛偏偏要六天內完婚呢?”
誰不知道譚逸飛詭黠!繆世章自然是怕夜長夢多,穆雪薇一日不和大隊長圓房,他便一日不踏實,面上卻喜道:“六六大順啊,這事越快越好,要不是等大小姐,三天完婚我都嫌晚呢。”兩人正說着,只聽小生子喜報,大小姐的車隊已到府前,繆世章趕快迎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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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未開,將晨光遮住,房中昏暗。阿立阿威焦急地望着牀上昏迷的譚逸飛,此番他真是傷透了心,就這樣昏睡了五日,好在柴日雙沒敢耍滑頭,五座酒坊盡數歸了酒仙,魏永更和酒工們神氣活現地在全鎮敲鑼打鼓,報紙電臺也大力傳揚國酒字號重歸我華商之手的大好消息,全縣一時人人振奮。
但這領頭之人卻什麼熱鬧都沒聽着,魏永更將一碗粥湯放在桌上,急道:“咋還不醒呢?就靠這點湯水真心疼死我。小日本那五座酒坊全、全歸了咱,咱的貨單絕誤不了,這大好的信兒,我還急着告訴他呢。”
阿立道:“讓譚先生好好歇歇吧,自打穆小姐被劫了去,先生哪有一刻得閒,這哪一樁哪一件不得他來想轍?”
阿威也道:“就是就是,咱們小點聲,可別吵着譚先生了。”
窗外忽然響起迎親的喜樂,由遠及近,從窗下而過,熱鬧聲震響房間,譚逸飛驀然驚醒,突然坐起,大叫一聲“雪薇”,冷汗涔涔。三人均一愣,就見他都不及穿鞋跳下牀奔到窗前,推窗望去,原是一家鎮民的喜事,他這才驟然暫鬆一口氣,又是久昏驟醒,頭一暈靠牆緩緩滑倒,三人急忙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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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一陣寒喧聲,穆雪薇悠悠醒來,迷迷濛濛的彷彿看到人影晃動,一人已到了牀前,正是宋宗梅,她輕喚道:“雪薇,雪薇……”穆雪薇緩緩睜眼,看到宋宗梅關切地坐在牀邊,不由詫異道:“宗梅姐姐?”
宋宗梅猶豫着問道:“雪薇,你,真的和大哥……”雪薇聽了,眉間的悽然一閃而過,不待回答,樑嘉琪已笑着進了屋:“醒了醒了,宗梅,你可真是大貴人,看你一來雪薇就醒了。雪薇,你身子弱,我讓後廚給你燉了人蔘燕窩粥,可得好好補補。”
“多謝姐姐。”
樑嘉琪喜道:“姐妹倆還外道什麼?孫媽,快讓小生子把二夫人的吉服拿進來!”正說着,孫媽和芸姐已將華麗的霞帔一套套端了進來,一一呈在穆雪薇的牀邊。宋宗梅不由讚道:“喲,太漂亮了!這麼精妙的龍鳳繡肯定是嫂子你親手繡的。”雪薇怔怔的看着,勉強一笑,眼中卻沒有一絲喜悅。
樑嘉琪卻未看出來,尤自高興着:“哈哈,雪薇,這龍鳳繡就算是姐姐我的喜禮了。你們快伺候二夫人梳妝,哎,宗祥還在安朗中那養着,明天就行禮了,不知他這傷盯不盯的住……”雪薇聞言臉色驚變,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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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譚逸飛驚呼!魏永更點頭:“是啊,大、大隊長府上熱鬧的很,整條街都是披、披紅掛綵。”
阿立也道:“可不是嘛,真排場!山防的人守住了整條街,吉時之前任誰都不能踏入府中一步。”
譚逸飛不禁問道:“爲何?”
“因爲穆小姐受了小鬼子的的驚嚇,和先生您一樣,都昏了五天了,繆爺和七爺怕那倭狗再下黑手,就命加強防衛,還給劉團總送了錢來,讓團防也幫着守好鎮口呢。”阿威解釋着。
譚逸飛暗暗冷笑,心道,他哪裡是怕嚇到雪薇,分明是令我二人無法相見,他這禮便行得順順當當!一念至此,他“噌”地起身,從櫃中扯過一襲青衫旋披身上出門疾去。三人不明所以地叫道:“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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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飄渺的九宮山頂傳來一曲簫音,細聽來乃是《平湖秋月》,這本是一首古曲,原名《閨舞》,當年逸飛娘正是吹舞此曲與談少爺相識,正逢月滿情濃,談少爺便在扇上寫下“平湖秋月”贈與佳人……如今一對佳偶皆歸淨土,本是清和動人的曲子就被吹得如泣如訴。
譚逸飛不顧病體拼命攀上山頭,他有一腔肺腑要向母親傾訴!此刻他肅立在母親墳前:“娘,您告訴過飛兒,您和爹相識在秋月之下,這首《平湖秋月》就成了您們的定情曲。那天,您一直在吹這首曲子,因爲您知道爹就要來接咱們回府歸宗啦!您是那麼的開心,飛兒永生難忘!可咱們萬沒想到,依然是秋月之下,爹卻隨酒坊乘月而去。”
青山巍巍,林葉蕭蕭,殘碑旁談母墳頭青草飄搖。逸飛“呯”地跪下:“娘,今天飛兒也到了兩難之地!飛兒謹記爹孃遺訓,四年來停辛佇苦,恢復大業指日可待。偏在此時,逸飛與最心愛的女子卻是緣岌一線!娘,當年爹恪守孝道,陪在爺爺身邊與酒坊祖業同生共亡,沒能和娘牽手良緣,令娘此生情滅心死!如今飛兒也要爲了酒坊祖業讓這秋月變爲寒月嗎?飛兒該當如何?娘您告訴我,飛兒該當如何?”他心海翻涌,撫在墳頭聲聲急問,墳上青草卻是清冷無語,他仰天悲呼,空山寂寂,宗墓靜靜,又哪裡去尋這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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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綠野,百里之外的熊家村。處處犬吠雞鳴,村民拉牛走入田間。
一輛篷車,十幾匹快馬驚破小村靜寂,“嗒嗒嗒”地從村口飛馳而來。篷車中柴日雙陰冷的目光,熊四被一個粗獷的夥什刀架頸中,慘白的面容,瑟瑟發抖。篷車和馬隊直奔一戶村舍,塵土騰飛中,衆人停下,車中傳出柴日雙冷冷的聲音:“就是這裡嗎?”
熊四牙齒打顫:“是,這、這就是小的家……”衆夥計一聽,下馬舉刀衝進院去,不一會兒,只聽屋中“咣咣”砸打聲和呼喊聲,熊二熊三舉着桌腿和扁擔大吼着衝入院中和夥計力拼:“你們是什麼人,竟敢闖你熊爺爺家!”
“哼哼哼哼”一陣冷笑,車中夥計已舉刀將熊四推下車。熊二熊三大驚:“四兒?”熊四哭着:“二哥三哥,別怨我,別怨我,我,我沒轍呀……”
“放開我四弟!”熊三急紅了眼,掄着扁擔就要衝上去:“有什麼就衝我熊三來。”
“咣咣”兩把鋼刀架在了熊四頸上,柴日雙一揮手,夥計鋼刀一抹,熊四“啊”慘叫,頸中一條大血口。柴日雙狠狠喝道:“再敢妄動,他必死!老實回我的話,熊四沒事。”熊二和熊三愣住,“咣噹”手中的傢伙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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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一去不明,魏永更急壞了,忙讓四個親兵去找,心想可不能耽誤了酒仙,再讓譚老弟擔心,便跑到廢地指揮着工人們將酒坊的地平復翻新,心中念着譚逸飛,他這回可是病的不輕,又是乍醒,昏頭暈腦的能去哪兒兒真是!無意中一擡頭,卻看到譚逸
飛緩步度了過來。魏永更喜得不知說什麼,忙迎上:“呀!譚、譚老弟,你急慌慌地幹啥去了,可、可真把我嚇得心都跳出來,又出啥事了?”
譚逸飛如平日一般微笑着,眼中的酒坊滿目焦土,心卻不起波瀾:“能有什麼事?酒仙重起纔是大事,全仗老哥費心了。”
“老弟就放一百個心!”魏永更說到此立時信心滿滿:“結巴我、我害了咱酒坊,一定將功補過,給你做得圓圓滿滿的。老弟,我、我和孫掌櫃他們都商量好了,這些日子七口鍋全、全出酒仙!”
譚逸飛輕笑:“好!”
“對了老弟,我給你選好宅子啦!你猜怎麼着,童大爺給我指了一處,地界雖偏點可是清靜,我一看,嘿!還真是合意的很。”魏永更講得眉飛色舞,一聽童大爺之名,譚逸飛不由心動:“正有此意,咱們這就前去。”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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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孤山的殘破香堂,前次廝殺的血跡尚未乾,此刻天光黯淡,林中山風蕭瑟,簌簌搖曳,更顯得香堂悚寂陰森。
突然院中傳來慘呼“啊——”熊二熊三鼻青臉腫縛綁着,被夥計橫刀按在院中的地上。柴日雙站在屋沿下,陰森道:“怎麼,還不說嗎?”
熊二道:“譚先生的酒坊燒了和我們兄弟有什麼關係?柴老闆問錯人了!”
柴日雙抖出一封家信:“要和你們無關,這封信怎麼會掉在火場?”熊二見了一凜,咬牙道:“好,是我乾的!我一人乾的,和我兄弟無關,和所有人都不相干!”
“你一個人乾的?”柴日雙冷笑:“當我是三歲小孩啊?熊二,你們倆實在不值得我大動干戈,我要的不是替罪羊,我要的是你們背後的主子!”
熊二心頭一凜,冷汗直冒:“不,不,就是我一個人乾的,什麼主子?沒、沒有……”
夥計“當”的用刀柄重重給了熊二一擊,熊二呼痛,熊三急得嚷道:“住手!我宰了你小鬼子!放開我放開我!你個天殺的小日本,那火要真是我放的,我就再晚一天,等你進了酒坊再放,一把火燒死你只倭狗!”
柴日雙驟怒,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是誰讓誰死!”他一揮手,院門大開,熊四被推進來,馬鞭狠狠抽在身上,熊四抱頭痛呼。
熊二心驚道:“你們要幹什麼?住手住手——”
“四兒!四兒!姓柴的,你說過放過四兒的,你不是人——”熊三心如刀割。
柴日雙一揮手,夥計停住,他利誘道:“熊二熊三,只要說實話,我不但放了你們,還有重金打賞,保你全家一輩子不愁,怎麼樣?”
“我呸!”熊三斥道:“有本事衝你三爺來,放開他!”
熊四痛呼打滾到柴日雙腳下,抱住他的腿:“柴老闆,柴老闆,求您放了我哥,放了我們吧,小的一定盡心伺候您,您別打了別打了……”
熊二喝斥:“四兒!說的什麼話!軟骨頭!”
柴日雙一歪頭,夥計拎起熊四用力往牆上撞去,“咚”熊四立即頭破血流,熊二熊三急得大叫!熊四滑到地上,有氣無力道:“柴老闆,那封信是我託繆掌櫃給我哥的,您放了我們……”熊二熊三大驚:“四兒——不能說啊四兒!”
片刻,柴日雙陰沉道:“他說的,是真的?是繆世章?不是宋宗祥?”
熊三嚷道:“不是不是!誰都不是!小鬼子,你殺了我,放開我弟!”
“殺了你,殺了你誰替我去指認姓繆的呀!”柴日雙冷笑。
“做夢!做你的春秋大夢!”熊三猛掙,柴日雙又歪頭,夥計再次拎起熊四狠狠撞牆,熊四血流滿面,已沒有說話的力氣,熊二心痛得咬牙,血順嘴角流出。柴日雙再問:“去不去?”熊三急紅了眼,猛掙開伙計,一頭向柴日雙撞去:“小鬼子,我宰了你——”
柴日雙措手不及被撞倒在地,熊三猛踹幾腳,被夥計追上照着後背就是一刀,血飛處熊三倒地,熊二大叫,掙扎着就要撲上來,被夥計按住。柴日雙氣急敗壞地站起,推開爲他撣土的夥計,奪過鋼刀照着熊三又猛砍幾刀,熊三一片血泊卻一聲不吭,熊二嘶喊得嗓子已啞:“住手住手!柴日雙,你住手,放了我兩個兄弟!”
柴日雙停住,冷冷的一句:“還是那句話,去不去?”
熊三大吼:“讓他打死我!哥,今兒咱們哥仨一塊上黃泉,來生還是兄弟!”熊二聽了,一股絕決涌上心頭:“好!”必死之心已定,熊二熊三瞬時平靜了下來,兩人相視,仔細地端祥着對方,又看了看早已昏倒的熊四,“哈哈哈”兩人同時仰天大笑起來,是一種解脫的慘烈,豪情的大笑!
柴日雙冷冷地看着,眼睛眯成一條逢兒,突然也笑起來,冷笑,“咣!”院門開,賬房領人押着熊父熊母進來,兩位老人被眼前兒子的慘狀驚呆:“二蛋三蛋,四兒!咋的啦,這是咋的啦!”熊二熊三萬料不到,早已送往親戚家的老爹老孃怎會突然出現,一口氣頂在胸腔,呆住:“爹,娘……”熊父熊母顫抖着急於上前去看兒子們,夥計在他們背後揮起鋼刀,“唰!”慘白的天空映亮了慘白的鋼刀,寒光從熊二熊三眼中掠過,驚恐的瞳仁大睜。
烏雲壓頂,林葉嗚咽,香堂上空傳來熊二嘶心裂肺的痛呼“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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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輝斜映,青磚大路上一片金黃。一輛青帘篷車緩緩駛來,停到宋府門前,譚逸飛親自駕車,他已換了一身嶄新的青衫,俊朗清爽。青衫、青帘,在這滿街的紅綢彩錦中反倒顯得另類,醒目。七虎一眼看到,忙上前熱情地招呼:“譚先生,快請進!我就說嘛,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你這大舅哥怎麼能不到呢?快請快請。”
譚逸飛笑着一揖:“多謝七爺。”
“那五座酒坊奪得漂亮,譚先生,虎子佩服!”
“託七爺的福……”兩人正往階上走,一擡頭,發現繆世章不知何時冷冷地立在門口:“虎子,大隊長吉辰在即,不得放生人入街,怎麼忘了?”
七虎奇道:“二哥,這是譚先生啊,不是生人。”
繆世章卻道:“譚先生,大隊長槍傷未復,不便見客,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大哥不是在醫館嗎?”七虎直率道,繆世章不及打斷:“虎子!”
譚逸飛已聽出所以,星目一轉:“逸飛怎麼敢驚擾大隊長,在下是來接表妹的。”
“接穆小姐?”繆世章和七虎一詫。
“正是。”譚逸飛一笑:“七爺閱歷無數,當然知道新娘都是乘花轎過門的?六禮不全,大隊長這親事豈非不圓滿嗎?”
七虎使勁點頭:“對呀對呀,大哥和嫂子就辦得潦潦草草,這次一定要風風光光。”
譚逸飛再進一步:“如此,煩請七爺引路,在下這就接雪薇出府,明日恭侯大隊長花轎。”
“好!”七虎笑着上前,繆世章卻並不讓開:“譚先生不過是客居九仙,又不是二夫人的嫡親,要是迎親也應該去二夫人家鄉纔是,只是路途遙遠,大隊長身體還不能支撐,所以決定大禮之後再衣錦省親,到時候一定請譚先生引路,只是今天不能如先生之願了,得罪!”不待譚逸飛出言,繆世章竟將大門“砰”地掩上,將譚逸飛和七虎關在門外。譚逸飛果真賊心不死,這般平靜找上門來定然又埋着花招!哼!眼不見爲淨,只要你進不得府中,便是有心無力,就等着做你的大舅哥吧!
七虎只覺莫名其妙,拍門叫道:“哎,二哥,二哥!譚先生,不知道二哥怎麼了,整天把這門看得緊緊的,這幾天除了大小姐,其他人一律謝客。”
譚逸飛心念一動:“哦,大小姐回府了?”
“是啊,早晨剛回來的,本來也要派人去接二小姐的,但是不知道二小姐的住處,只好算了。”
譚逸飛目中一轉,緩緩走下臺階,立在篷車前,取出隨身竹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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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宋宗英房中傳來女子們嘰喳歡叫之聲。宋宗梅和樑嘉琪正陪穆雪薇試穿霞帔,大娣二娣在膝前跑來繞去的歡叫“雪薇姨姨好漂亮。”樑嘉琪指點道:“大娣二娣,明天爹爹和雪薇姨姨拜了堂,你們就得叫她二孃了,知道了嗎?”
“二孃,二孃!”孩子們的天真和歡樂逗得大人又笑開了,雪薇心頭一熱,蹲下來親着大娣二娣:“大娣二娣真乖……”
宋宗梅卻看出雪薇雖在微笑,眉間卻始終含着一絲無奈和悽清,正不知如何說說體己話,一扭頭從窗上看到繆世章匆匆進了院。樑嘉琪笑着走出房:“表哥,我們陪雪薇試衣服呢,宗祥的衣服送去沒有?也難爲了他,一邊換着藥還得一邊行大禮。”
繆世章解釋着:“大隊長堅持出府暫住,是爲了讓二夫人在府中放鬆一些。”
宋宗梅出了房:“大哥想得周到,這喜事本就匆匆忙忙的,雪薇要是再拘謹,別說大哥了,就是我們看着也不忍心委屈她呀。”忽然一陣悠揚簫曲從府外飄來,正是一曲《梅花三弄》,宗梅立時聽出,不由道,“譚先生在外面?”
樑嘉琪忙問:“怎不快請進來?”
繆世章輕攔道:“大禮未到,不可節外生枝。”
“砰”門開,穆雪薇怔怔地站在門口,宋宗梅和樑嘉琪忙上前:“雪薇?”
穆雪薇怔怔的:“他來了,一定是來找我的,兩位姐姐,雪薇去看看。”
“二夫人,大隊長有令,吉時之前務必護您周致,還請留步。”繆世章急步相攔,穆雪薇不語,凝視繆世章,目中冷冷令繆世章不敢對視,有如冷冷之語:“繆先生,您稱呼雪薇什麼?”
繆世章低聲道:“二夫人。”
“既然如此,二夫人的話在宋府可有份量?在您這大掌櫃面前可值一錢?”
繆世章一凜:“二夫人的話,世章自當,自當……”
樑嘉琪忙上前勸道:“雪薇,我表哥和咱府裡三代至交,沒有主僕之分,還請你象自家人一樣待他。”雪薇忙握住嘉琪的手:“姐姐,雪薇怎麼敢擺主人的架子。雪薇對繆先生一向尊重,繆先生是否也該略略尊重一下雪薇?還沒過門,他就把府裡把守得象牢籠似的,以後是不是我連屋都不能出了?”一番伶牙俐齒令繆世章無話可說。
宋宗梅笑着緩和:“妹妹言重了,我剛聽說妹妹遭了劫了,世章哥怎麼能不萬分小心呢?世章哥,譚先生是咱的親家呀,我這就陪雪薇將他請進來。雪薇,咱們走。”雪薇點頭,疾步走在前邊,宗梅趕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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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帘篷車旁,譚逸飛凝眸吹簫,孤清的身影,幽幽的簫音令這滿街的喜慶喧喧均靜了下來。
“咣啷”大門打開,簫聲忽停,譚逸飛驀然回身,正看到穆雪薇出現在門前,兩人驟見,不由驚喜得怔住。
“雪薇!”
“表哥!”
只幾日不見,兩人卻如隔三秋般的激動,雪薇只覺心嗵嗵猛跳,急步上前就要去拉譚逸飛。只聽宋宗梅笑道:“譚先生來了,快請進。”二人不由收斂心神,宗梅溫婉地迎了出來,她身後跟着警惕的繆世章,譚逸飛笑道:“多謝大小姐,明天乃是表妹吉辰,在下已精心備好了嫁妝,這就接表妹去看一看。”
雪薇聞之色變:“嫁妝?”
(第四十一章結束,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