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聽出了竇端雲說話時的不對勁。
她思緒電轉, 卻想不出竇端雲現在的心虛與不自在究竟是什麼原因。
線索實在是太少了。
再說，竇端雲小小年紀，她也不覺得她會有辦法有意造成這種身體互換的局面。
……那一定就是她無意中促成了這件事了。
鶯鶯眯了眯眼。
“端雲, 爹爹走了之後, 我們就是最親近的人了, 對不對？”
鶯鶯並不想直接對竇端雲講聽起來非常容易像是責問的話, 如果可能的話, 她更想讓竇端雲自己說出口。
竇端雲聽出了鶯鶯話中隱含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眼中的心虛一閃而過。
鶯鶯感覺到了竇端雲的沉默。她按捺下來自己因爲不知道原因而無法抑制的焦急心情, 繼續詢問道：
“所以，我希望, 我們之間能夠坦誠相待。端雲, 我真的很擔心將來有一天我會莫名其妙地再次變成你。”
說着這話的同時, 鶯鶯的心中再次涌起了一陣陣的恐慌。
她是真的把竇端雲當妹妹的，想到自己可能會靠着佔據竇端雲的身體而活過來, 鶯鶯甚至感覺到了一陣反胃。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聲音有些顫抖地對着竇端雲說道：
“如果我們現在找不到原因，到那時候變不回來的話，我……我真的還不如現在就消失的好！”
竇端雲聽出了鶯鶯話中的恐懼和難過，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的, 鶯鶯。”
她有些慌亂地開口。
“其實我剛剛騙了你, 鶯鶯。我剛剛不僅僅是在賴牀。”
鶯鶯聽到竇端雲終於開了口, 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感覺出竇端雲說話時還有些猶豫, 她忙柔聲安撫道：
“那太好了端雲, 這樣的話我們說不定會有線索呢！你可以告訴我你剛剛除了賴牀還在幹什麼嗎？”
竇端雲聽到鶯鶯這麼說，終於還是把自己先前沒有說出口、也不想說出口讓鶯鶯擔心的話說了出來。
“我……剛剛在想爹爹。”
“只是在想爹爹嗎？”
鶯鶯皺了皺眉。
她沒想到竇端雲剛剛只是在想竇天章。
這樣的話, 那造成今早這個互換的條件也未免太過寬泛，太過難以掌控了。
因爲今早的這個意外，鶯鶯感覺自己的心中彷彿揪成了一團。
如果沒等竇端雲走到她現在記憶中那個模糊的悲慘的結局，自己就已經將她取而代之的話，她甚至都想直接放棄留在竇端雲身邊了。
竇端雲感受到了鶯鶯久久的沉默，似乎同時也感受到了鶯鶯這沉默之下的焦慮，她抿了抿脣。
“除了在想爹爹，我還想了一些別的事情，鶯鶯。”
“我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可能也和我想的那些別的事情有關。”
鶯鶯沒想到竇端雲仍然沒有把話說完，這讓她有些欣喜。
也許她最後說出的這些話就是真正的癥結所在了。
不過，從竇端雲幾次吞吞吐吐的表現來看，鶯鶯也察覺出了她極不願說的心情。
她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
既然已經基本可以肯定竇端雲最後這麼不願意說的事情就是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那她應該也沒必要必須知道了吧？
“端雲，你如果實在不想說當時想的別的事情的話，不如就不說了吧？”
鶯鶯語氣輕柔地開了口。
“不過，我想，大概正是你想的那部分事情導致了這次事件的發生。你以後儘量剋制自己不要想了，好不好？”
她儘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堅定又不那麼嚴厲。
聽到鶯鶯這麼說，竇端雲心中一酸，反而下定了說出口的決心。
“我也沒有那麼不想說，鶯鶯。我就是怕你擔心。”
她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
“我剛剛還在想，既然爹爹不要我了，那我爲什麼還要接着活下去呢？我覺得……我覺得，我還不如現在就直接消失來得痛快。”
竇端雲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正確，越說，她聲音中的泣音也就越明顯。
“反正我就算現在消失也是剛來到蔡婆婆家的時候消失的，和蔡婆婆家裡人也沒有培養出什麼感情。蔡婆婆也不是真的缺那些錢，她也不會因爲我的消失……”
“你怎麼能這麼想！”
鶯鶯打斷了竇端雲的話，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她又急又後怕。
“你怎麼能這麼想？端雲。”再次開口的時候，鶯鶯的聲音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哭腔。
“就算爹爹走了，就算蔡婆婆家裡的人和你也不親近，我呢？我們難道不親近嗎？”
鶯鶯察覺出了自己聲音中的變化，她努力平復了下心情，強作平靜地繼續對着竇端雲說道：
“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呆在你身邊，可以說，我是因爲你纔來到這個世界的。如果你真的消失的話，我應該怎麼辦呢？”
竇端雲被鶯鶯在她面前幾乎從未流露的脆弱給驚住了，一時也忘記了自己剛剛愈演愈烈的想法。
她急急忙忙地對着鶯鶯道歉。
“對不起，鶯鶯。我剛剛是鬼迷心竅了，我們之間也是很親密的。我之後絕對不這麼想了，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聽到竇端雲這麼說，鶯鶯在竇端雲說出那種似存死志的話時就繃得極緊的情緒終於放鬆了下來。
“我不難過，端雲。”鶯鶯努力平復了自己的情緒，都現在了，她還是不要再給竇端雲增加心理負擔了。
“我只是無法接受你的離開，更無法接受我將來有可能會因爲你的離開而佔據你的身體。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我絕對會生不如死的，你能明白嗎，端雲？”
她語氣無比誠懇地對着竇端雲說道，心頭同時也涌上了濃濃的失落與擔憂。
在前兩天她就發現，因爲竇天章對竇端雲說的話以及言傳身教、也因爲竇端雲本身的特質，竇端雲一直有着一種強烈的犧牲精神。
就好像……她的人生價值完全是因爲別人而存在一樣。
有着這種性格的竇端雲，實在太容易走入偏執的道路了。
“我能明白的，鶯鶯。我今後一定不會那麼想了，你放心，即使爲了你，我也會好好在蔡婆婆家生活的。”
鶯鶯聽到竇端雲的話中充滿了理解和堅定，似乎是自己的話讓她重新有了生活的目標一樣。
“謝謝你，端雲。”
縱使因爲竇端雲這樣的特質而無比擔憂，鶯鶯現在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着手改變她的想法，反而還得先依靠她這種特質而先讓她振作起來。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總之，現在，還是先讓端雲不再消極地逃避生活爲好。
鶯鶯暫時放下了心中的隱憂。
“現在快起牀吧，端雲。”
她們聊了這麼久，蔡婆婆應該也快來叫她了。
鶯鶯聽到了遠處蔡婆婆起牀後收拾東西的聲響。
“好。”
竇端雲簡短地迴應道。
雖然她的回話聲仍然沒有多有活力，但至少也沒有昨天和今天那麼死氣沉沉。
鶯鶯暫時放了心。
“對了，端雲，在今早那個事故中，大概是聽到我叫你了，李景來這裡看過我們。”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對着竇端雲陳述道。
“他問了問你識不識字，我告訴他你認識字，他之後又說可以給你帶幾本書。”
聽到鶯鶯說起李景，竇端雲想起了自己昨天看到的那個小男孩。
想到自己昨天因爲心情不好的緣故而在心中腹誹他，竇端雲有些不自在。
“好，我記住了，鶯鶯。之後如果他真的來送書的話，我不會露餡的。”
她低低地再次應道，心中暗自慶幸今早不是她親自見的李景。
要不然早上還沒有調整好情緒的她大概也不太能和他合得來。
鶯鶯本想對竇端雲說說她發現的李景的異樣，又想起她們今早纔剛剛談論了一個嚴肅的話題，一時不想把時間趕那麼緊。
等到今晚再和端雲說吧，讓她能有個不那麼心事重的一天。
“你也不用緊張，端雲。說不定李景他只是今早隨口一說呢。”
鶯鶯對着竇端雲說道，暫時把她想要說的話放到了心裡。
“好，我知道的，鶯鶯。”
*
然而，令鶯鶯沒想到的是，李景非但沒有把他早上的話忘記，反而效率極高地當晚就把書給了竇端雲。
“女德？”
竇端雲看着手中最上面的一本書，一字一字地把書名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