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侍衛傳來的消息讓漢元帝的手倏地握緊了身下的坐榻。
“你說什麼？”
他帶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問道，心中隱隱期盼自己只不過是因爲剛剛一直思考着這件事而聽錯了。
前來通信的侍衛見漢元帝這幅神情，不由得有些惶恐。
他嚥了口唾沫，略有些戰戰兢兢地說：
“呼……呼韓邪單于今晨突至京城，欲於陛下商討王嬙王昭君的和親事宜。”
漢元帝終於無法再欺騙自己是她聽錯了，比起對自己的女人被覬覦的憤怒，他的心頭升起的更多的是一種荒謬之感。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連自己，也不過是昨晚纔剛剛知曉這個美人，爲何那遠在塞外的呼韓邪看起來反而知道的比自己更早？
想着想着，自己昨晚便略有懷疑的那個念頭忽的又浮上心頭。
雖然心中很是爲自己的這一猜測怒火中燒，他仍是記得自己所處的場合。
閉了閉眼迅速平復一下自己的心境，漢元帝垂眸看向那名報信的侍衛。
“你說今晨呼韓邪單于前來京城？”
“是的，陛下。”
“可有安置妥當？”
“尚未。”
“那你先行前去接待單于及其隨從，將他們先行安置在驛館，待……”
漢元帝再次閉了閉眼，這纔將自己接下來的話說出了口。
“待他們緩解了長途跋涉的疲憊之後，再行商量和親事宜。”
＊
鶯鶯仍在牀上睡得安穩，突然被一下下的推搡給擾得不勝其煩。
“昭君，醒醒！醒醒！”
聽出這是香玉的聲音，鶯鶯反握住了她的手，迷迷糊糊地回覆。
“再等等嘛香玉，我昨晚實在是睡得有些晚，你讓我再睡一會兒嘛！”
平素蠻可以對付過去的話在今天卻好像突然一點作用都沒有了，鶯鶯只感覺到香玉的另一隻手依然在堅持不懈地推搡她。
……似乎力氣還更大了些。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睡！你是真的就對你自己的處境一點都不擔心嗎？虧我還這麼着急！”
隨之而來的略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讓鶯鶯徹底清醒了下來。
今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哦，想起來了，自己昨晚居然遇到了皇上，而他說要封自己爲明妃。
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事情，鶯鶯終於也理解了香玉爲什麼這般急切了。
大概是皇上已經動作極快地將事情搞定了吧。
力道越來越大，簡直要直接將她從牀上推下去似的，鶯鶯終於睜開了眼睛。
果然，香玉正在一臉控訴地看着她，仔細看去，還能看到她眼中隱隱的擔憂。
她略有些感動地坐起身。
“都什麼時候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還這麼不上心！”
見她終於不再是那副迷糊的叫不醒的樣子，香玉存的滿腔的擔心終於傾瀉而出，將鶯鶯直接包了起來。
雖然略有些不適應香玉如此外露的情緒，鶯鶯仍是淡定地回覆道：
“我應該是知道你在着急什麼事的，香玉，不要再爲這件事情埋怨我了。”
見香玉因爲她知情卻滿不在乎的姿態更生氣了，她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略帶着些調笑地說道：
“不過，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也不過是多高興一會兒的事情嘛，就算我晚點知道，”
說到這裡的時候，鶯鶯舉起了手，比畫了個小小的距離，這才接着說，
“那不是也只是少開心一會兒嘛，影響不大的，對不對？”
說完這些話，鶯鶯心頭不由得有些無奈。
看來是自己兩年前那副只想回家找到個老實人嫁了的願望表現得太過真實了，香玉竟然對自己被封妃這一件事表現得如此過火。
咳，看起來的確是自己不對，待會兒要好好安撫她纔是。
畢竟，經過這兩年的相處，鶯鶯是真的不想因爲這種小事而失去關係無比親密的姐妹。
“你居然認爲這是一件好事？！”
香玉的聲音陡然拔高，不敢置信地看向鶯鶯。
鶯鶯淡定地回看過去，同時感覺自己的耳朵彷彿受了一次衝擊。
果然是自己之前的“心願”太讓香玉信賴了。
自己之後絕對要花比她所預估的更多的時間來哄人了。
鶯鶯在心裡暗歎了口氣。
然而，香玉接下來的話卻讓鶯鶯正在思考的怎樣哄她的心理活動瞬間停止了。
“你居然認爲這是好事？認爲遠走家鄉，前往那荒涼的地方和親是好事？”
“什麼？”
這次換鶯鶯不敢置信地看向香玉了。
“我要前去和親了？”
見鶯鶯這幅模樣，香玉瞬間意識到了不對，她瞪了她一眼，雖然有些好奇鶯鶯最開始以爲的好消息是什麼，仍是先沒好氣地說：
“對呀，這件事在宮裡都傳開了，人家單于可是指名道姓地希望與你王嬙王昭君和親呢。換個人的機會都不留。”
鶯鶯有些傻眼。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雖然的確在昨晚思考過應該怎麼讓那位呼韓邪單于在進來向皇上提出要她和親的事，可自己的確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呀！
如果任務都這麼簡單都能完成的話，那自己豈不是太幸運了。
這所謂的將功補過的任務也未免太過簡單、太過名不符實了。
大概是見鶯鶯這幅不知所措的樣子有些可憐，香玉忍了忍，終是沒忍住，猶猶豫豫地開口道：
“要不然，你想個辦法逃出宮去？就算是在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度過餘生，也比前往那荒無人煙的地方要好得多……”
聽到香玉這麼說，鶯鶯反而平靜了下來，同時不由得有些失笑。
這丫頭啊，大概是關心則亂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父母尚且健在，如若自己逃了，他們應該怎麼辦呢？
況且，如果皇上真正想找某個人，又怎麼會找不到呢？
“沒事的，香玉，沒事的。”
先是制止了香玉越來越不着邊際的種種建議，鶯鶯對着她笑道：
“我的確覺得還不錯啊，關於我前往和親這件事。”
聽到鶯鶯這麼說，香玉果真閉上了嘴。只不過，她的臉上，擔憂的神色顯得更重了。
鶯鶯都能從她臉上讀出“完了，怕是被嚇傻了”這行字。
這不由得讓她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自己又不能具體向她解釋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只得裝作沒看見，繼續說道。
“我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說不定陛下也會來看看我呢。我還這麼蓬頭垢面，不好吧。所以，香玉大小姐，先讓我梳妝洗漱一下，怎麼樣？”
香玉看着她，很是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都沒說，默默走開了。
鶯鶯也鬆了口氣，畢竟，對着真正關心自己的人隱瞞的確也是一件讓人心裡不舒服的事。
況且，恐怕不久之後，自己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她走到窗邊，擡頭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默默在心中做着準備。
＊
兩炷香的時間後，鶯鶯果然等到了急匆匆前來的漢元帝。
通過那越來越清晰的嘈雜的心音，鶯鶯便知道了漢元帝此時是個什麼樣的狀態。
默默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等到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是一副淚珠欲落不落的憂愁神態了。
漢元帝一來，便見到了現在幾乎稱得上是梨花帶雨的鶯鶯，思緒不由得停滯了些許。
同樣的，他那些急匆匆的欲一見面就詰責於她的話也不由得有些說不出口。
他走到鶯鶯身前，看着眼前的美人因爲自己的不語而更加傷感的神情，終是選了一個相對溫和的話題開場：
“昭君……你，可是已經知道了今早前朝發生的事？”
聽着漢元帝內心對自己的種種猜疑，以及他此時僞裝出來的溫和的語氣，鶯鶯感覺自己的滿眼淚光都要有些撐不下去了。
她微微低下頭，語帶哽咽地回道：
“妾身該知道什麼呢？陛下。是知道陛下並沒有如昨夜所承諾的那樣封昭君爲您的女人，還是知道妾身馬上就要前往那野蠻之地和親了呢？”
聽到了鶯鶯這疑似質問他的話，漢元帝也不由得火氣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