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實話說, 鶯鶯至今也一直覺得那個前來搶人的孫彪孫飛虎大概腦子有些不太夠用。
傳話說在三天後她會自願嫁給他，讓他這三天內齋戒焚香，他居然真的會這麼老老實實地信。一點都沒有勘察周圍的意識, 讓人輕輕鬆鬆地把信送了出去。
結果直接讓接到了張珙消息的杜確領兵前來把他打了回去。
說他是自信吧, 也完全不像, 畢竟哪個自信的人會這麼弱的。
倒是自大更爲適合他一點。
總而言之, 不管鶯鶯心中對這人如何腹誹, 這件事情總算是安安穩穩地度過了。
“小姐今日瞧着甚是精神呢。”
鶯鶯正坐在梳妝檯前進行最後的收拾，就聽到了紅娘打趣她的聲音。
“紅娘，不要鬧, 我哪日瞧着不精神呢？”
鶯鶯有些無奈地轉身，對着這個極其靈精古怪的小丫頭說道。
“哪有, 小姐你前幾日不是還一直鬱鬱不樂嗎？比起之前, 你今日真的尤其精神。我絕對沒有說錯。”
紅娘穿着一身藍色布裙, 笑嘻嘻地對着鶯鶯說道。
鶯鶯睨了她一眼，知曉她就是這麼個性子, 沒有再配合她笑鬧。
“那大概是因爲前幾日的禍事終於消失不見了吧，我今日顯得精神些不是才正常嗎？”
鶯鶯隨口找了個藉口。
自己今日精神是因爲想好了今後的路怎麼走，自己應該怎樣不着痕跡地改變旁人對自己的看法這種話，自然是誰都不能告訴的。
“娘不是說現在我們要去前殿好好謝謝那前來營救我們的杜確將軍嗎？我看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去吧, 紅娘。別去晚了。”
“喲, 小姐, 你這麼迫不及待呀？”紅娘依言跟在了鶯鶯身邊, 她一起出去, 卻仍然忍不住調侃道：“不知小姐這麼着急，爲的, 究竟是那杜確將軍，還是你那未過門的情郎啊？”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鶯鶯被紅娘不着邊際的話給氣笑了。“小妮子，你再這樣胡言亂語，我可要打你了！”
且不說她現在根本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張生，就聽聽她說的話吧，什麼叫未過門的情郎？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絕對不再說了，小姐。”紅娘見鶯鶯似是起了真火，有些悻悻，低頭攙上了鶯鶯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
“我們快去前殿吧。”
鶯鶯瞪了眼前面拉着自己的紅娘，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紅娘啊，讓她說什麼好呢？
她絕對是真心對自己的，可她對自己好的行爲又是完全讓她接受不來的。鶯鶯實在是有些應對不來。
還是應該找個機會對她坦白纔是。
此時前殿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張珙正在和自己許久不見的兄弟杜確寒暄。
“君實兄，多虧你及時來了。”張珙面上帶着激動和感激的神色，“你此來不僅救了這普救寺上下的一應僧衆，救了崔相國一家，還幫兄弟我成了一番好事呢。”
見張珙這麼說，杜確覺得十分有趣。
“救了這一寺院的人，我是毫不愧受的。”他淺笑着對着張珙說道，“可是君瑞，這成就了你的好事，又是從何說起呢？”
聽到杜確這麼問，張珙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那自然是因爲，崔府的主母，鄭老夫人承諾說，誰能夠把前幾日盤踞在寺外，想要擄走給打發走，她就把崔姑娘嫁給誰了。”
想到自己不久之後就能夠抱得美人歸，張珙的心中簡直要美得冒泡了。他甚至忍不住對着杜確作了一揖。
“君實兄，我能有如此際遇，可全多虧了你不吝相助啊。”
杜確被張珙如此客套的見禮搞得愣了愣，未待有所動作，張珙已經行完了一禮。
“君瑞你這是幹什麼。”他有些生氣，還有些好笑地說道，“我們同窗多年，又是八拜之交，你何必如此見外！”
張珙對着杜確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小弟剛剛也是想順便表達一下歉意，在來到這寺廟之後，我本想去不遠處的蒲關看你，卻不慎病了，還望君實莫怪。”
張珙自然是不能告訴杜確，他來到這裡之後，就被崔家小姐迷花了眼，故而忘記了去看他。
杜確聽張珙這麼說，極是感動。他用力拍了拍張珙的肩膀。
“好兄弟，我前陣還納罕你怎麼沒去見我，因病而誤事又非你的過失，你有什麼好道歉的？”
就在他們兩人親密地敘舊之時，崔母也緩步來到了杜確跟前。
杜確收斂了神色，對着崔母作了一揖。
“老夫人，在下未能及時趕到，使老夫人受到了驚嚇，還望老夫人莫怪。”
見杜確如此守禮，崔母眼中劃過滿意的神色。
“杜將軍不必如此，您白馬將軍的赫赫聲名即使是我這樣的婦道人家也是聞名已久的。”崔母帶着些讚賞的語氣說道，“我們還要多謝您使出的雷霆手段，讓我們這孤兒寡母能夠逃脫那孫彪的魔爪。”
聽到崔母這麼說，杜確微微笑了笑。
“老夫人過獎了。”他微微低頭，顯得很是謙遜。
“我先前便聽聞丁文雅失政，他的部下擄掠黎民的事情，只是苦於不知傳聞真假，故而才一直沒有行動，說來，是我動作過於慢了。”
說完，杜確見自己身側的張珙眼帶殷勤地看着崔母，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丈母孃供奉的樣子，心中有些好笑。
他決定幫自己的好友一把。
“不知貴府小姐可還安好？”杜確面上略帶關心地說道，“聽說老夫人您不久前把小姐許配給了君瑞，我身爲小姐今後的兄長，十分擔心此次小姐因我失職而受到驚嚇。”
張珙的眼睛亮了。
與之相反的，崔母的表情卻有些僵硬。
“哪裡哪裡，小女不勞將軍掛念。”她語速有些緩慢地開口，似是在思考應該怎樣把話說得委婉一些，“更何況，我其實擔心，我家那女兒，配不上張解元呢。”
“哪裡哪裡。”聽到崔母這麼說，還稱他張解元，張珙心中樂開了花，“老夫人說笑了，其實是我要擔心，在下一介書生，可能會配不上小姐呢。”
見張珙如此“實誠”，居然這麼說，崔母有些不知該怎麼接話，乾笑兩聲。
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一個窮書生，如何能成爲我相國府的女婿。
杜確倒是聽出了崔母話中潛在的含義，他眯了眯眼，隨即笑開了。
“哪裡有什麼配不配的？”他再次拍了拍張珙的肩膀，笑着對崔母說道，“才子佳人，依我看，可是配極了！”
聽杜確這麼說，崔母更加不知該如何回話了，她轉移了話題。
“不論如何，杜將軍及張解元此次救我們於水火之中，請讓我設一桌宴席，款待二位。”
“對。”聽到崔母這麼說，張珙也反應了過來，他轉頭看向杜確，“君實兄，你此次幫了這麼大的忙，務必要留下來，讓我們款待一番纔是。”
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和崔母一家的人。
“不必了。”杜確笑着拒絕了崔母的邀請。
“這本便是我的分內之事，老夫人不必如此，更何況，我還要前去追擊孫飛虎這一干餘黨。”說着這話，杜確看了一眼張珙，又補充道。
“我此次便先行告辭了，待到君瑞與崔小姐的婚席，我一定不會缺席。”
說完這話，杜確對着崔母一拱拳，便往殿外走去，預備整束軍隊，離開此地。
鶯鶯和紅娘此時也終於姍姍來遲。
杜確剛剛走到佛殿門口，便看到了剛剛好從門外走近的鶯鶯。
他一時有些呆住了。
不單單是因爲鶯鶯那幾乎可以說是招來禍事的“傾國傾城之貌，西子太真之顏”，更因爲鶯鶯給了他一種無與倫比的熟悉感。
一種讓他彷彿都有些眩暈的熟悉感。
於是，杜確就這麼站在了佛殿門口，沒再動彈，只是看着鶯鶯慢慢走進他。
鶯鶯遠遠便看到了神情嚴肅，身上彷彿還帶着肅殺之氣的杜確。
紅娘都因爲杜確身上隱隱透着的經歷過戰場的人獨有的威壓而不敢擡頭了。
鶯鶯本想也徑直從杜確身邊走過去，也好讓紅娘早點放鬆下來，可杜確又似乎一直在盯着她。
於是鶯鶯只得在走到殿前的時候停下腳步，向杜確搭話。
“將軍想必便是此次救了我們的人了吧？”
她對着杜確微微見了個禮。
“鶯鶯在此便多謝將軍了。”
“小姐不必多禮。這是我的分內之事。”
杜確依舊錶情嚴肅，對着鶯鶯微微頷首道。
鶯鶯？杜確感覺自己的眩暈感更重了。
“我看將軍似是還有急事，這便不打擾將軍了。”鶯鶯見杜確反應平平，以爲是自己理解錯杜確的意思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便先進佛殿去了，也祝將軍一路順風。”
“好。”
杜確簡短地回了一句，微微側過了身，爲鶯鶯讓開了路。
雖然微微低了頭，杜確卻感覺到，鶯鶯從他身邊經過時，下衣的裙襬因微風而輕輕起伏，還蹭上了他穿在身上的甲衣。
這莫名讓杜確的心緒更加煩亂了。
他回過頭，往佛殿中看去，剛好看到了鶯鶯走到了崔母和張珙身邊的背影。
這讓他的心中煩亂之餘還多了一絲酸意。
所以說，崔姑娘在不久之後，就會嫁給自己的兄弟了嗎？
自己在剛剛還親口爲這件事加了罵。
莫名的，杜確竟然有些後悔剛剛對着崔老夫人說了那樣的話。
自己現在這是怎麼回事？君瑞可是自己的八拜之交。
杜確被自己的想法一驚，最後看了一眼遠處背對着他的鶯鶯，轉身疾步走了，似是想要藉此來忘掉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