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膽戰心驚的看了看眼前這條如迷宮般、狹長的走廊,一陣陰冷的風吹過來,讓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
我實在是受不了這揪心的恐懼,用手猛地推開旁邊的一扇門,卻發現門裡是一個廚房,而廚房的外面就是客棧一樓的大堂。
就在我準備打算回二樓房間去的時候,那條狹長的走廊盡頭忽的亮起了一個昏黃的燈光。
那究竟是誰,深更半夜出沒在這無名客棧?這無名客棧裡到底隱藏着多少秘密?我的好奇心頓時戰勝了恐懼!於是折轉身子,又悄無聲息的跟了下去。
拐過幾道彎之後,我終於看清楚了前面的兩個人影,竟然是“啞巴”阿炳和林軒!阿炳走在前頭,林軒走在後頭,在黃昏的煤油燈照耀之下,他們兩個就像出沒在這客棧的幽靈。
阿炳這是要帶林軒去哪裡?莫非是是去找這客棧的前任老闆莫仁義埋藏在客棧某個角落留下的那筆錢?我着實大吃一驚!
跟着他們繞了幾個圈以後,阿炳打開了一扇房門,門外就是荒郊野外,一彎冷月和幾顆星星高高掛在天空上。雨後夜空出現的月亮和星星,遠遠沒有平時那麼明亮,但可以依稀看清荒郊野外的情景。
原來,這裡是無名客棧的後門!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後面,走出了無名客棧。我跟得非常小心,始終與他們保持着一大段距離,確保不被他們發現。
阿炳帶着林軒走進一條林間小路,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我看到他們走進了一個背風的山谷,在一棵枯死的老樹旁停了下來。
那棵枯死的老樹光禿禿的枝椏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伸向天空,而在樹下是一座孤獨的墳墓。
我呆了一呆,隨即想到,原來,阿炳是帶着林軒來找他父親的墳墓。此刻我站立的位置離他們並不遠,我一動也不敢動,擔心驚動他們會招來殺身之禍。這樣的荒郊野外,如果他們將我殺了隨便在哪個地方將我一埋,就連神仙老子都找不到!
阿炳帶着林軒在那座墓前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林軒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忽然跪了下去。
阿炳掏出一把紙錢,撒在了墓前的空地上。然後點燃了這些紙錢,忽明忽暗的火焰在山谷中燃燒起來,一股淡淡的紙錢味道頓時飄散在空中。
我躲在十幾米外的一堆灌木叢後面,偷偷地觀察着他們。
那堆紙錢很快就燒光了,林軒站了起來,和阿炳又對着墳墓站了一會兒,然後照着原路返回了。
我依舊躲在灌木叢後面,直到確認他們離開以後,纔敢直起身子。這座墳墓裡葬的一定就是三十年前被客棧老闆莫仁義砍死的林軒的父親!
我無意中發現了林軒身上這個天大的秘密,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趕緊回了客棧。
甚好的是客棧的後門沒有被阿炳關上,我進了客棧穿過那狹長的走廊進了一樓的大堂,摸索着往二樓走。
穿過二樓黑暗的走廊,我確認已經走到了十五號房間門口的時候,伸手輕輕敲響了小哥的房門。
此刻,十四號房間的門依然緊閉着。或許,林軒已經回到房間裡了吧?
良久,小哥方纔打開了房門,一雙冷峻的眼神望着我,卻並沒有邀請我進房去坐坐的意思,而是將我堵在了門口,“蘭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小哥,我……”
我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小哥打斷了,“莫老闆不是囑咐過我們半夜不要在客棧裡亂竄嗎?你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好了,好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開了一整天的車我也累了……”小哥說着打了一個哈欠。
我無趣的望了小哥一眼,他已經緩緩的關上了房門。
就在房門即將關上的那一瞬間,藉着他房間散發出的黃昏燈光,我驚奇的發現小哥腳上的鞋子竟然沾着溼泥巴!
小哥,他出去過?剛剛纔回到房間來?這是我看到他腳下溼泥巴時候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他去了哪裡?爲什麼不讓我進他的房間?我滿心疑惑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牀上,想起今晚發生的這些事情,我翻來覆去睡不着。
原來,林軒半路搭我們的車,他的目的地就是這個無名客棧,是來這客棧裡找阿炳,來了斷三十多年前發生在這個客棧裡的那件事情……可是,看小哥的情形,身上似乎也藏着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他跟林軒熟悉嗎?
良久,一陣濃濃的睡意再度包圍了我,我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又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那感覺就像是螞蟻爬進了人的耳朵裡,讓人一根根毛髮都豎了起來。
我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一陣嚶嚶的哭聲在黑暗中傳進我的耳膜。
聽起來像是一個小孩子的哭聲,像空氣一樣飄蕩在無名客棧裡。
半夜啼哭?
我立刻條件反射般的從牀上跳了起來,屏着呼吸豎起耳朵在黑暗中凝神傾聽,但根本聽不清楚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又是歌聲、又是哭聲的,邪門!這無名客棧究竟有什麼詭異?
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拉開了房間的房門,衝到漆黑一片的走廊裡。
奇怪的是,就在我衝出房門的一瞬間,那小孩哭泣的聲音忽然就消失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冷汗從我的額頭滾滾落下,我不敢再呆在黑暗的走廊裡,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就像一個溺水的人那樣狠狠地呼吸了幾下,方纔將恐懼的心情稍稍緩解。
幾個時辰之內,這麼幾番折騰,我吃不消了,躺在牀上剛朦朦朧朧合上眼睛,先前在衛生間裡聽到的那個歌聲瞬間又響了起來,“我等着你回來,我等着你回來,等着你回來,春光不再,等着你回來,眼淚滿腮……”
這還到底讓不讓人活了?一個人一旦恐懼到了極點,反而什麼都不怕了,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的天哪,你猜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一個只有恐怖電影裡纔會出現的鏡頭:正對着我牀鋪的前面赫然出現了一張梳妝檯,古老的梳妝檯上點着一支蠟燭,幽暗的燭光照亮了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我無法看到她的臉,只看到她正一邊哼着這首悽楚的歌謠一邊梳着一頭烏黑的長髮。而身旁赫然站立着我在衛生間裡看到過的那個臉色慘白的少年……
我強忍着心中的恐懼,失聲問道,“你,你是誰?”
白衣女子聽到我說話的聲音,停止了唱歌,緩緩地轉過頭來,一片漆黑中,我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那張臉,就像顯影液中的照片,逐漸清晰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很美。
在無名客棧這種荒郊野外,居然會有如此漂亮的女子深夜出現在我的房間,這完全是聊齋志異裡纔有的情節:
黑夜中投宿寺廟的年輕旅人,突然遇到了美麗的少女,接下去我就不敢想象了……
是的,這個女人很美,看上去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一張生動的臉上細長的黛眉微微挑起,眼睛就像古畫軸裡的美人那樣,隱藏着無限的柔情,在燈光下顯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她緩緩地說道。
她的聲音特別的好聽,我張口結舌的答道,“沒……沒有!告訴我,你從哪裡來?”
她悽然一笑,“我就是這客棧裡的人,一直就在這裡!”
“你,你一直就在這裡?不可能吧?那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裡?”不會是投宿在這客棧的旅人走錯房間進了我的房間吧?我有些緊張,可是想想又不對。
“我確實是這客棧裡的人……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女人幽幽的嘆息,搞得我的心裡都有了一種悲天憫人的衝動。
她要給我講故事,難道,這個突兀出現在房間裡的女人有一段什麼傷心的往事?我沒有剛纔初見她出現的時候那麼害怕了,不由自主的應道,“你……你說吧?”
女人一雙明如秋水般的眼睛裡透露出濃濃的傷感,她盯着我緩緩說道,“這個故事發生在民國初期……”
“民國初年?”眼前的這個女人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怎麼會知道民國初期的故事?我心中一凜,隱隱約約覺得她講的這個故事跟那個“啞巴”阿炳和林軒講的事情應該有關。
而且,說不定就是關於這個無名客棧的故事!
“嗯,是的!這個故事發生在民國初期。那個時候,這無名客棧剛剛建立纔不到兩年……客棧建在這個地方雖然地勢偏僻,但它是湖南湘西途徑湖廣的必經之路,所以過往客商都在這裡落腳打烊,生意倒也紅火。
一個秋末的傍晚,漫山遍野的楓木紅得就像火一般的嫣紅,客棧的女主人帶着兒子從外面回來,看到客棧來了一大羣客人,丈夫正在忙碌的招呼着客人,趕緊走進客棧幫忙……”
女人兩隻眼睛盯着我,緩緩的說了開去。
果然是關於無名客棧的往事,想起“啞巴”阿炳跟林軒說起的三十年之前發生的那件事情,我趕緊凝神靜氣聽她說了下去,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遺漏了哪個細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