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疼惜她,她說過,尤柚就像是她的親妹妹。
叔叔嬸嬸說服不了的事,尤柚卻肯聽傅染的,她下意識裡知道傅染都是爲她好,會保護她。
翌日清早,傅染把尤柚帶回家裡。
她幫着嬸嬸打掃衛生,天陰沉沉的並不好,陽光躲在晦暗的雲層後面出不來,窗外涼風蕭瑟,枯黃的樹葉打着卷飛滾落地。
有人上門來採訪,傅染沒再阻攔。
叔叔和嬸嬸陪尤柚坐在客廳一張不大的沙發內,幾家報社及電視臺的記者沒想到傅染會主動邀請他們採訪,尤柚並沒戴圍巾,頭髮很短,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記者跟在傅染身後進了尤柚的房間,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獎狀,還有尤柚出事前拍的一套藝術照,青春明媚,再想到如今的遭遇,不免令人惋惜。
傅染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唯一的辦法是打出一張親情牌,希望輿論能瞭解到尤家現在的痛苦從而對他們鬆口。
家裡乾淨整潔,儘管是老式裝修,但不難看出尤家對生活的一種態度,傅染望向窗口擺着的花瓶,裡頭插着她買來的白百合,她要告訴所有人,尤柚正在積極走出曾經的傷害,一步步走到今天很艱苦卻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門外突然傳來很大聲的叫罵,老套子,來鬧事的除了騙子不要臉還能罵什麼?
嬸嬸抱住瑟瑟發抖的尤柚,叔叔也無所適從。
傅染衝出去拉開大門。
外頭的人沒料到門會開,爲首的是名40多歲的中年婦人,頃刻怔楞後,嘴裡再次罵道,“果然在家啊,還好意思回迎安市來,騙了別人的同情不算還騙錢!”
“想罵是嗎?來,”傅染朝外面一夥人招手,“進來喝杯水再罵。”
衆人面面相覷,傅染站在門口,“我開了門你們倒不說話了,喜歡背地裡罵人是嗎?不,我應該換個方式,哪裡來的羣衆演員?一小時多少錢?”
幾人面色灰敗跟着進了屋。
狹窄的客廳內根本擠不下,有些直接站在尤柚和叔叔嬸嬸的房間門口。
傅染走到沙發前,叔叔把位子讓開,傅染接過其中一名記者遞來的話筒,“你們也看到了,尤柚兩年的時間才恢復成現在的樣子,後續的治療誰都不知道,幸運的話,能恢復九成以上,倘若不幸,可能會造成永久無法修復的疤痕。”
“對尤柚的事我們深表同情,”記者緊接着道,“但不代表她可以說謊,很多人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認爲尤柚一家利用這件事欺騙別人的同情心,從而達到騙取醫藥費的目的。”
傅染早想過他們會提出這樣的問題,“騙取同情心?請問,尤柚臉上的傷是裝出來的還是畫出來的?誰都知道,女人的臉有時候更甚過她的生命,”傅染拿出幾張尤柚恢復期間的照片,“每次塗藥膏她都疼的死去活來,也想過要自殺,誰願意用自己的遭遇來換得同情?”
“既然這樣,後來警方也查清尤柚毀容和李家無關,可尤柚當初爲何一口咬定是李琛?”
傅染感覺到尤柚的緊張,她伸過去握住她的手,“你們前兩天報道過李家曾有意要拿兩百萬給我們的事……”
“看來,確有此事了?”
“對。”傅染點頭。
周邊傳來譁然。
爲首鬧事的中年婦人冷嘲熱諷,“這樣還說不是來騙錢?裝什麼裝!”
傅染擡起頭,目光炯炯有神且犀利,“你在這鬧半天無非想說我們拿了李家的錢,我承認李家確實派律師來交涉過,我再請問,倘若李家真的問心無愧憑什麼要拿出兩百萬?是錢多得沒地方發善心嗎?如果你們想說李家是想花錢買個太平,大可不必,這件事到哪都說不通,”傅染指着其中一家電視臺,“你是社會傳真的記者,我想請問,你每天報道的有關車禍的消息應該不少吧?見沒見過有人捧着錢送上傷者家門說別把事情張揚出去的?”
清清楚楚的分析過後,很多理由自然站不住腳。
但媒體關心的其實並不是所謂的真相。
“那尤家接受的兩百萬你怎麼解釋?”
“你們從哪聽說這錢是李家的?”傅染反問。
“尤家的情況要想拿出這筆錢恐怕很難……”記者說的還算委婉。
“不,”傅染直接否定,“是不可能能拿得出來。”
她從文件夾內取出一份東西,傅染聲音稍黯,帶着十足的誠摯,“尤柚能走過這關,最要感謝的是塹堃現任總裁,明錚。”
“啊?”
“此事和塹堃有關?”
傅染拿出一份複印件,“這是塹堃對外的愛心賬號,每年明總會讓財務撥出一筆款子用於慈善活動,”傅染指着兩年前的匯款記錄,“你們可以看清楚時間和匯入的賬號及金額,200萬,是塹堃看到報道後資助給尤柚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們自始至終沒拿過李家一分錢!”
衆人恍然大悟,也有人質疑,“這消息確切嗎?”
“你們若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塹堃查,這個賬號每年會撥款去紅十字基金會,也有像尤柚這樣的個人,今天,要不是事情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我會依照和明總的約定不把此事公開。尤柚出事當晚是年初五,天很黑,她依稀看到一個黑影朝她潑了煤油,當時的情景誰都會害怕,疼痛讓她幾乎昏過去,根本來不及細看對方的臉。而尤柚在重症監護室接受治療昏迷不醒時,李家早安排了律師過來交涉,試問,在那樣的情景之下誰會想到另有真相?我想問一句,既然李家真的問心無愧,何必讓我們不要上訴?”
尤柚遭受強姦的事,傅染沒有提,她只能將問題丟回去,李家不想再惹禍上身的話應該會想辦法平息。
傅染出具的資料上,不光有塹堃的對外賬號,還有明錚的親筆簽名和印章。
自然不會假。
傅染說完這席話,口乾舌燥,記者發問的問題明顯不再帶有攻擊性,大部分都關心尤柚的恢復情況,鬧事的幾人眼看不對勁,只得暫時偃旗息鼓,灰溜溜離開。
樓底下,黑色的豪華轎車內,男人擡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上去吧。”
羅聞櫻和他拿出準備好的禮物順樓道來到尤柚家,傅染聽到門鈴,起身去開門。
“明總?”聲音充滿驚喜。
明錚差點笑出聲,這女人不當演員真是可惜。
“來來,快請屋裡坐。”
明錚和羅聞櫻進入客廳,看到擠滿大半屋子的記者,不得不假意擺出吃驚的樣子,英雄人物一出場待遇自然不同,原先對着尤家的注意力全給轉移到明錚身上。
羅聞櫻走過去把禮物送給尤柚,“打開看看。”
“謝謝。”
傅染幫着尤柚把禮物拆開,是一個漂亮的水晶球,裡面有白色的泡沫雪花,按動開關後便能看到下雪的場景,“姐,真的下雪了!”
塹堃的總裁放低姿態來探望,還帶給了毀容女孩一個美好的夢,這形象要多高大有多高大,這份愛心要多感人有多感人。
再加上明錚出色的長相和言語間對尤柚的關懷,這形象一經傳播必將被放大。
李韻苓看着電視中播放的新聞,情緒抑制不住將一杯茶丟出去,“塹堃總裁?哼,拿着我們明家的錢做好人不說還有臉上電視,成佑你看看,當初的遺囑要不是這兩人合起夥來動手腳,說出去誰相信?”
明成佑坐在朝東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情緒掩藏的很好,他聽着電視內對明錚的恭維,傅染這通反擊不僅讓媒體將矛頭重新對上李家,更一石二鳥給塹堃做了個活廣告。
李韻苓氣息不穩,塗着淺紫色指甲油的左手重重拍了下沙發墊,“成佑,難道你要放任他們囂張下去嗎?”
“媽,尤柚的事我早勸你收手。”明成佑不耐起身,經過電視機前,狹長的桃花眼底陰戾滿布。
記者直到下午才全部散去,晚上,傅染陪嬸嬸出去購物,忙碌到將近8點才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叔叔拿出酒來招待明錚和羅聞櫻,尤柚也難得肯跟這麼多人在一起吃飯。
叔叔嬸嬸對明錚說盡感激的話,傅染晚飯後把明錚和羅聞櫻送出小區,“我說過吧,這筆生意你穩賺不賠。”
“我也沒想到你會使出這個法子,也對,真憑實據總好過流言蜚語,李家再能造勢,單憑一張嘴也掀不起大風浪。”
傅染兩手環在胸前,這個動作能驅逐些冷冽,“其實我今天一點把握都沒有,更怕自己會說錯話把整件事弄得更僵,我發短信讓你過來,也是不想給那些記者再有考慮的時間,你的登場正好證實了200萬的來歷,這下,我的擔心也都能度過去了。”
明錚清冷的眸子含笑,“看吧,還是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