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能讓我見他一面嗎?”
李韻苓前一刻仍在懷疑明成佑昨晚是在沈寧那過的夜,但現在看沈寧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顯然不像,她淺勾了抹笑,淡淡開口道,“沈小姐,依照成佑的性子可能會心軟,但你糟蹋成這樣,他也看不見,我勸你還是先回去吧。”
後排車窗徐徐往上,香檳色車身碾過沈寧腳尖,她不知躲閃,裙角擦過反光鏡,李韻苓收回視線,王叔重新開了音響,“夫人,我看這沈小姐不像個聰明人。”
“你也看出來了?”李韻苓抿脣,“她若真當着成佑的面糟踐自個,那纔是笑話,這一點上,我欣賞小染,儘管不聽話但總算聰明。”
“我看,沈小姐可能沒聽懂夫人的言外之意。”
“那也好,憑她這樣瞎等,見不得成佑才最合我意。”
明家長子與羅家的婚事很快落定,雙方雖見過幾次面,但並不熟絡,李韻苓着手張羅,表面上盡心盡力,一星期後約了羅家在熹雲酒店正式碰面。
明成佑當天有事,只打了個電話給傅染讓她先過去,並告訴她包廂號及具體時間,吩咐了她別遲到。
傅染未刻意打扮,但不好穿的太過隨意,也算在家收拾了番,開車來到熹雲酒店時正好傍晚4點50,離約定時間還差十分鐘。
傅染在服務員的帶臨下來至包廂門外,身着制服的服務員微微欠身,“請。”
她還來不及道謝,只看到眼前的門徐徐被推開,傅染走進去後才發現整個包廂嚴整寬敞,一張巨大圓桌佔去大半地方,米色組合沙發倒映在熠熠生輝的燈光內,服務員體貼地關了門。
包廂位於28層,高聳入雲,自來只有站在此處俯瞰的份兒,傅染此時卻無暇顧及美景,靠近落地窗的一排高腳凳上,正中央位子端坐着一抹黑色身影。男人手臂伸直落於吧檯上,晶瑩剔透的杯中紅酒瀰漫,潤浸出血一般的妖嬈奪目。
天很早便暗了下來,由於處得高,滿目盡是蕭瑟灰霾。
傅染頓在原處,她認得那個背影,只是沒有走上前。她心裡奇怪,明明說好五點,怎麼別人一個都沒到?
明錚喝口酒,身子側過來半邊,神色褪去她所熟悉的冷冽,多了些許懶散,“小染,過來坐。”
她站定在門口,“是不是我來早了?”
“她們還在路上,一時半會到不了。”
傅染拉開椅子,整個包廂大的能夠聽到迴音,明錚身上總有股不容人逼近的氣勢,以前還沒有現在這樣明顯過,他雙眸深邃如潭,不大笑,也不似明成佑那般陰晴不定,但這兄弟兩都是令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包廂內持續沉默,傅染手掌撐起下巴,眼睛微微垂望,明錚頎長身子幾乎全挨靠在吧檯上,他眼睛睇向四周,頗帶嘲諷開了口,“這地方不錯吧?你和成佑訂婚前也這樣見過面嗎?”
傅染輕搖了搖頭。
“小染,坐過來,我們何時變得這樣陌生了?”
傅染以笑稍作掩飾心裡的百感雜陳,“以前我們走得那樣近,我總以爲你離我真的沒有多遠,直到那天見到你,我才明白原來我和你只差了一步而已,只是這一步太深,太遠,難以跨越。”
明錚薄脣輕展,拿起酒杯朝傅染輕揚,“這話真是深奧,小染,我們沒有走遠,甚至成了一家人。”
聰明如他纔是那盤棋局的執子人,任她百般試探,均無一處紕漏曝露。
“是啊,一家人,”傅染眼睛望向窗外,霓虹燈的一抹豔色瀲灩至她眼底,“羅家千金肯定會對你傾情,又是樁軍政聯姻的大好事。”
這話說出來,多少帶有賭氣意味。
“小染,別忘了你也是這裡頭的犧牲品。”
只一句話,她就敗下陣來,更別說是招架。
明錚立起身走來,柔軟毛毯吸附了腳步的聲音,傅染只聽得頭頂一陣醇厚男音響起,“小染,我想聽你喊我一聲哥哥。”
她擡眼盯向男人,有些關係他明明可以撇清,卻總又在她悵然若失時來招惹,傅染是真看不透這個男人的心,她一聲哥哥已擠到嗓子眼,包廂大門卻在此時突然被推開,一陣接一陣的談笑聲涌入,傅染忙起身,看來是兩家人正好在外碰到,索性一起進來了。
走在前面的李韻苓拉着名女子的手,臉上露出歡喜,那人正是今晚的主角,羅聞櫻。
她中等個子,長相算不得驚豔,只能說是清秀有餘。李韻苓似乎很喜歡的樣子,傅染張了張嘴纔要打招呼,卻聽得明成佑的聲音夾雜着怒喝傳來,“你們兩個怎麼會單獨在這?”
他越過人羣來到傅染跟前,大掌扯住傅染的手腕,她掙了下無奈他力道太大,“不是你讓我五點到這的嗎?”
“我公司臨時有事才讓你先過來,5點是老大定的時間,到了酒店碰到爸媽我才知道約好的是在6點,老大,你存的什麼心思?當初這門婚事是你不要的,現如今卻又後悔了還是怎麼的?訂婚的事可不能以貌取人……”
傅染抓住明成佑手臂忙輕聲制止,他擺明是來拆臺的,眼見站在旁邊的羅家夫婦臉都綠了,這頓飯還有誰能咽得下去?
明錚站在旁邊不語,羅聞櫻對李韻苓的歉意報以一笑,似乎並未太放在心上。
“成佑!不像話!”明雲峰厲喝,朝他一個瞪眼。
明成佑薄脣揚了下,嘴角的弧度也不知是笑還是諷刺,“爸,老大都跟我說了,當初你有心把傅染指給他,只不過他嫌傅家配不上這才推給了我,這會倒好,瞎惦記個什麼勁?”
原來他始終對這事耿耿於懷,正等着機會還明錚一個難堪。
傅染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她身處夾縫又何止這一次,始終也學不會如何兩全。
明成佑自然是不會陪他們留在這的,明雲峰當場發了通火,傅染被強拽住手腕拖出去,她今晚特意穿了雙亮金色高跟鞋,大廳內只聽得到鞋跟踩過大理石傳出的噔噔聲。傅染隨即又被塞入電梯,她掙開手,鏡內呈現出一張怒意難消的臉,“明成佑,是你故意讓我早到的吧?”
明成佑右腿交疊於左腿前側,身子懶散地緊貼鏡面,眼睛盯着一層層正在顯示往下的數字,他臉色早已恢復成平時的不正經模樣,“可別冤枉我,這時間確實是老大告訴我的。”
“這下好了,被你一攪和說不定這事還真成不了。”
“那更好,你方纔躲在我旁邊正暗自拍手叫好呢吧?”
“我沒你那麼卑鄙!”傅染差點被氣瘋,口氣不由強硬。
“呦,”明成佑支起身,一條手臂撐在電梯旁,“你怎麼就沒看出來老大也是故意的,我這樣一鬧順的是他的意,他不過落個壞名聲便能把這事給推了,”明成佑手指虛空點了點傅染,“腦子不長玩意,被人耍了還不知道吧?”
傅染怔立在他跟前,眼見明成佑眼裡的笑意點燃了璀璨光耀,他薄脣漾起一道淺弧,妖媚惑衆的臉一寸寸倒映在鏡中,每個細小動作均被完整剖析,傅染喉嚨口灼燒般的疼,她試着輕咳,“你們都好不到哪去。”
一個有心拉她入局,另一個,順其自然在坑外又補了一腳。
電梯門豁然打開,逼仄的空間內瞬時擁入人潮,傅染大步走向底層正廳,身子擦着旋轉門纔出去,手臂便被身後趕來的男人給拽住,“去哪?”
“回家!”
“走,我帶你去吃飯。”
傅染一根根掰掉明成佑握住她腕部的手指,“我現在吃不進去。”
“你往那一站,一句話不用說就把人家的事給攪了,該爲你這活道具慶祝慶祝。”
手臂又是一緊,傅染氣不打一處來,她真是沒見過這麼惡劣的男人,哪怕以前住在環境那樣陰暗的弄堂內,裡頭的小流氓都沒明成佑這樣會打擊人。傅染在今晚明明一個字沒有多說,可整件事偏偏因她而起,她憤怒地甩開手,手背啪地不知甩到了什麼,響得跟扇了別人耳光似的。
她急忙向前,也未回頭,身後腳步聲緊隨而至,肩膀被箍住後猛地一股力道把她扳回去,明成佑大掌按住頸部,方纔眼裡還能見得笑意這會被全部揉碎,他神色冰冷如鐵,深不可測的眸內唯獨可見黑影。他拉住傅染往另一邊走去,由於鬆了手,她看到男人頸間被揮出的紅印襯在小麥色肌膚上,傅染手背這才感覺到痛,“放開,鬆手,你帶我去哪?”
傅染被連拖帶拽又回到熹雲酒店,大堂經理忙迎過來,“三少。”
“去,給我在這兒開一桌。”
“這……”經理顯然沒想到明成佑會提這樣的要求,“三少,除去頂層,28樓還有個包廂。”
“廢什麼話,我讓你開在這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