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明成佑似乎有所贊同,“她什麼都不懂,可能對這方面也沒興趣,讓我考慮下吧,到時候給你個答覆。”
李韻苓見明成佑打消念頭,心裡自然寬慰,再怎麼說傅染也是外人。
兩人一道下樓,傅染起身,“媽,吃早餐吧。”
“不用,我在家裡吃過了,”李韻苓走過去,從蕭管家手裡接過包,“我還有事,你們有空記得回家看看。”
“好。”
傅染把她送到門外。
日子依舊這樣過着,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暗藏洶涌,明成佑的病像個定時炸彈般隨時埋在他體內。
一旦發作,傅染所有的幸福將會灰飛煙滅。
爲了讓他能多拖些日子,傅染在他的飲食和睡眠上格外注意,每晚九點半必定要讓明成佑躺到牀上。
睡得朦朧間,恍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傅染刻意把聲音給調輕,她淺眠,拿起電話時明成佑還在睡。
瞅了眼來電顯示,竟是李韻苓。
她趕忙接通,“喂,媽。”
“小染,你趕緊來一院,”李韻苓那邊的口氣激動帶着抖意,“可能找到匹配的心臟了,這件事你先別讓成佑知道,你快過來,趕緊!”
李韻苓連番催促,傅染只覺胸口的心臟好像要跳出來般,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電話那頭已經掛斷,傅染握住手機的指尖都在抖。
明成佑仍舊保持着先前的睡姿,眼睛微睜開,“誰啊?”
傅染努力平復心緒,說出的話卻還是難以抑制緊張和激動,“是,是吱吱,她讓我趕緊過去趟,有急事。”
“我跟你一起去。”明成佑說完要起身。
“不用,”傅染忙阻止,“我們女人的事你瞎摻和什麼,趕緊睡吧,我讓司機送我過去。”
明成佑聞言,也就未堅持。
傅染在衣櫃內隨便找來幾件衣服套上,拿了個包把手機等物品一股腦掃進去,動作機械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思緒飄得很遠,彷彿已經能看到一個鮮活的明成佑站在她跟前。
她匆忙下了樓,司機的車侯在門口。
傅染彎腰坐進後車座,“趕緊,一院。”
司機面露訝異,“少奶奶,您不舒服。”
“快開車,還有,三少要問起的話你就說我去的朋友家裡,知道嗎?”
司機聞言,發動引擎,“是。”
車子提速後駛出去,傅染卻仍覺速度不夠快,她緊張地雙手交握,手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當一個希望擺在面前,哪怕只有一點點,甚至是渺茫,至少,它是存在着的。
車子如一頭厲豹般穿過黑暗,行走在城市街道。
傅染望出窗外,心存希翼卻又隱約覺得不安,李韻苓讓她別告訴明成佑,便是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她忽然變得惶恐起來,這種患得患失折磨得傅染幾近崩潰。
“再開快點。”
“少奶奶,已經夠快了,再說您還大着肚子,讓三少知道的話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司機試圖活躍氣氛的一句話,卻讓傅染越發的緊張。
來到一院,傅染找到李韻苓時,她和蕭管家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看見傅染過來,李韻苓趕緊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
“媽,您說找到合適的心臟了是嗎?”
一院主任從搶救室出來,回頭又朝裡面看了眼。
“醫生。”李韻苓緊張地張望,“怎麼樣?”
“具體的情況我簡單跟你們說下,裡面躺着的患者今年剛好20,一個星期前發生車禍被送進醫院,兩個小時前情況突然惡化,其實能撐到今天已經是奇蹟。我和軍區醫院的主任也是摯交,三少的病例他也拿給我看過,我暗中留意後直到今天才通知你們,眼下的情形來看是搶不過來了,但是要說服家屬簽下捐獻遺體的同意書卻要靠你們自己。”
李韻苓在蕭管家的攙扶下來到病房門口,“主任,這不是問題,他們想要多少錢,只要明家能拿得出來。”
“有些事,也不是錢能解決的。”主任嘆口氣。
傅染聽到裡頭陡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兒子!”
她蓄滿眼眶的淚水控制不住淌過面頰,生命就是這麼殘忍,把最最難以承受的痛留給了最愛他的人。
裡面的護士長快步走出來,“主任,病人已經腦死亡,死亡時間凌晨十二點零五分,正準備拔掉呼吸機。”
主任瞅了眼傅染和李韻苓,示意她們進去,他朝護士道,“過半小時再拔。”
裡面的護士和負責搶救的醫生相繼走出來。
主任提醒道,“你們要抓緊時間,不然的話他體內器官會迅速衰竭。”
病房內的夫妻倆嚎啕大哭,婦人撲到兒子身上,使勁搖晃他的肩膀,“兒子,你醒醒,爸媽要把房子賣掉了救你的命,你怎麼能這樣一走了之?”
傅染看着走廊的燈光,一刺一刺落入眼中,她僵硬地邁起腳步站在門外,裡面的夫婦看上去一把年紀,還有什麼比白髮人送黑髮人更加悲慘的?
她想要進去,李韻苓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我來說。”
“媽,”傅染趕緊喚住,“他們現在的心情,您千萬別提起錢的事。”
李韻苓看她眼,用力甩開手後走進去。
搶救的儀器已經全部撤出,婦人嘶啞着喉嚨哭喊,“我們40歲才老來得子,一輩子就你這麼個孩子,你走了讓我們今後怎麼過啊?”
傅染喉間苦澀,眼睛也脹痛的厲害。
李韻苓知道時間不能拖,她走上前,瞅着這一幕,心腸再硬的人都會開不了口,況且如今自己深有體會,中年男人注意到她,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兒子!還不如死的是我,來撞死我吧。”
李韻苓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口道,“逝者已矣,你們想開些吧。”
兩人充耳不聞,李韻苓看了眼搶救室上面掛着的鐘,“我希望你們也能爲今後的生活做好打算,孩子就讓他安心地走吧。”
趴着的婦人起身看了她一眼,“你是誰?”
“我是一位跟你一樣的母親,”李韻苓走到病牀跟前,目光拂過上頭躺着的死者,不過20歲的年紀,“我兒子得了心臟病急需做心臟移植手術,恰好跟你孩子的匹配,我想請你們同意捐獻遺體,救我兒子一條命。”
傅染捂住嘴,眼淚夾雜着的滾燙,燙得手背彷彿一陣陣發麻。
“你說什麼?”婦人似乎難以置信,她張大嘴,“你想挖我兒子的心?”
最後一個字,落得淒厲而悲愴,劃破了搶救室內死寂的窒息。
李韻苓趕緊搖頭,“你們放心,今後的生活我會安排好,不會讓你們有後顧之憂,或者,錢你們可以任由開,只要救救我兒子。”
站在旁邊起先一語不發的男人猛地勃然大怒,“滾,滾出去,要我賣掉兒子的心我情願餓死,快滾!”
婦人也撲過去揪住李韻苓,“出去,我們不會同意的,我兒子剛死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滾!”
“你們聽我說,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那就讓你兒子也去死吧,看看你的心會不會痛!”
李韻苓滿臉慘白被推出病房,她單手揪緊胸口,蕭管家在她背後輕拍,“夫人。”
病房內的哭聲似乎越發淒厲,傅染倚在門口,李韻苓滿臉是淚,“小染,你快去勸他們同意,成佑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我不想他跟雲峰一樣。”
雖然覺得不忍心,覺得殘忍,但這一步卻是傅染不得不邁出去的。
她走到牀前,看清楚是張年輕蒼白的臉,本該生機勃勃卻過早凋零。
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伏在兒子的身上一動不動。
傅染張張嘴,喉間被過度悲傷給填塞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擡起頭看到她,“你們還想怎樣,出去!”
傅染深覺,她唯一能替明成佑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好像正在慢慢往下沉,逐漸地,她覺得力不從心,絕望即將漫過頭頂。
“求求你們,救救我丈夫。”
“你們不是有錢人嗎?有錢什麼買不到?”男人情緒再度激動,右手指着牀上的死者,“我兒子就是被富二代給撞死的,醉酒飆車,他當時在斑馬線上過綠燈,他有什麼錯?對方家裡人到現在都沒出現過一面,說什麼一切走法律程序,我告訴你,想要我兒子的心,你們想都別想!”
“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傅染走到婦人身邊,“他的生命可以在別人身上得已維繫,他的心臟還能跳動,就像他還活着一樣,阿姨,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我老公得了嚴重的心臟病,我每天就怕他不知不覺走了,我最大的希望是他能擁有顆完整健康的心臟,我求您了,救他一命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