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他病發前出去過,說是要見一個人,回來途中司機就把他直接開到了醫院來。”李韻苓泣不成聲。
傅染哽咽道,“他去見誰了?”
“我也不知道,出門時問他他從來不說。”
李韻苓無力地靠向椅背,“我早讓他離開這,國外環境好,公司的事也別再管,可他一句話聽不進去,眼見着身體一點點垮掉,成天滿腹心事的,自從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有些話更加不跟我說。”
蕭管家打完電話,從走廊另一側走來,“夫人,您別這樣,身體要緊。”
傅染起身走到急救室門口,門緊緊合攏,彷彿生與死,也就隔着這一扇門而已。
趙瀾匆忙趕到的時候,明成佑還在裡頭,李韻苓垂着頭,忽然看到一雙男式皮鞋出現在視眼內,她驚詫擡頭,似乎沒想到明錚也肯過來。
趙瀾撲到門口慟哭,明錚站在走廊上,看着搶救室亮起的紅燈,臉色晦暗不明,他一聲不響坐到椅子上。
李韻苓喉間微哽,明錚儘管沒說,但到醫院的舉動至少能說明這兩兄弟間還沒到完全打了死結結不了的這天。
趙瀾雙手合十正在祈禱,這種被逼入絕境的壓迫感使得每個人都呼吸不過來。
漫長的等待,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
每一次病發,明成佑的身體便垮下去一分,但傅染唯今能祈求的,只有明成佑能從裡面出來而已。
李韻苓撐起身,她同明錚隔着條走廊,幾步走近後想要坐到他身邊,明錚擡了下眼,目光定定盯着李韻苓。
她彎腰入座,明錚視線撇開,落向不知名的某處。
“明錚。”
男人一語不發。
李韻苓擡手擦拭眼角,“媽沒想到你能過來。”
明錚神色依舊不變,傅染包裡的手機陡然響起,她拿出來看到是李藺辰的號碼。
傅染經過走廊,偶爾接通,“喂。”
“小染,你在哪?”
傅染抑制不住喉間的哭音,“藺辰,我想跟你說件事。”
“什麼事?”男人似乎漫不經心,“明天去民政局是我來接你還是你自己過去?”想了想,李藺辰徑自開口,“還是我來接你吧,該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麼?”
傅染鬆開掩住嘴角的手,“藺辰,我不想結婚了。”
“你說什麼?”
“就這樣吧,我們倆本來也沒感情,這樣過下去誰都會覺得難受。”傅染把話挑明,卻不料李藺辰態度堅決道,“不行,你真當婚姻是兒戲嗎?”
“那你呢,把它認真對待過嗎?”傅染心不在焉望向走廊另一頭,“對不起,我掛了。”
“傅染!”
她倚着窗口,外面早已華燈初上,樓底下來往的人羣穿着白色的護士服猶如冬天裡冷冽的初雪,刺得人眼裡一陣陣泛出疼痛。
傅染給傅頌庭打個電話說晚上有事不回去讓他別擔心,爾後便關了機。
明成佑從搶救室被推出來,主任神色依舊冷峻,趙瀾抓着明成佑的病牀,李韻苓趕緊上前,“怎麼樣了?”
“只能說他運氣好吧,”主任摘下口罩,“但短時間內這樣發作,你們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有合適的心臟了嗎?”李韻苓望了眼病牀上的明成佑,“是不是隻要找到匹配的,馬上就能手術?”
主任嘆口氣,“韻苓,你也知道供遠遠少於需求的,好多醫院都排着隊,再說要找到合適的心臟哪能這麼容易?”
李韻苓強忍着眼淚,把主任帶到一邊,“你幫我留心下,只要有合適人選馬上通知我,我會想辦法,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
主任聞言,神色稍凜,“這可是犯法的!”
“你不用出面,我會說服患者家屬的,他們不是有權利決定把器官移植給指定的人嗎?”
主任不知聽沒聽進去,他越過李韻苓身側說了句,“我會替你們留心,趕緊去病房吧。”
“好。”李韻苓忙不迭點頭後跟着護士們向前走去。
明錚見狀,也站起了身準備離開。
趙瀾小心翼翼走過去,“明錚,路上開車小心,儘量慢些。”
自從那一巴掌之後,明錚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儘管在家有見面,但氣氛也陷入尷尬,他本來性子就冷情,趙瀾幾次三番想說話,也都被堵了回去。
病牀從明錚眼前被推過去,明成佑還未醒,他瞅了眼,收回視線後徑自離開。
李韻苓喊了聲,但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口。
傅染坐在病房內,這次的搶救時間比上次短,也沒有複雜的手術,她趴在牀沿等他醒來,李韻苓眼見明成佑渡過危險期,便讓趙瀾回去。
可趙瀾哪裡放心的下,索性就坐在病房外候着。
明成佑醒來的時候,手一動就摸到趴在旁邊的腦袋,他順着視線望去,傅染也感覺到了什麼,立馬擡起頭,“你醒了。”
明成佑盯着她半晌後纔開口,“你怎麼在這?”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她說了句,挺起上半身,左手拿過棉籤蘸水後替他溼潤嘴脣。
他動也不動,任她細緻而認真地繪着他的脣線。
傅染伸手探嚮明成佑前額,他嘴角噙笑,將她的手臂撥開,“我又不是發燒。”
她放下手裡東西后坐回去,兩人相顧無言,卻不像跟別人那樣會覺得尷尬。
明成佑嘆口氣,“回去吧。”
“不回去。”
男人神色稍愕,“怎麼了?”
他一眼看出傅染的不對勁。
她雙手撐在椅子兩側,“還記得那次在含山寺嗎?”
明成佑點了點頭。
“我對着天許了個願望,你想聽嗎?”
明成佑話到嘴邊又吞嚥回去,他搖搖頭。
傅染抿下嘴角,“怕說出來會實現不了是嗎?”
“對,不都說許願的話不能給別人知道嗎?”
“你還當真,”傅染淺笑,脣角卻劃了道苦澀出來,至少,她也當過真的,“我說,用我的下半輩子幸福換你好好活着,我始終相信你的病會好,一直沒有發作的這些日子也是因爲我許的願成真了。”
明成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你還信這些嗎?”
傅染揚起眉角,“有希望爲什麼不信呢?”她靠過去,將腦袋擱在明成佑的腿上,“我本來明天要和李藺辰去領結婚證了,可是忽然接到電話說你進了急救室,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我許的願,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明成佑擡起手,手掌落在傅染的頭頂。
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腦袋擡起後眼睛望向明成佑,“都這樣了,我們還有必要耗着嗎?你究竟要做到什麼地步?”
明成佑右手無力地垂落回去,傅染緊接着說道,“成佑,我們在一起吧?”
男人面色露出驚詫,似乎完全沒想到傅染會這樣說。
他陡然握緊雙拳,“傅染,如果我們這時候放棄,以前那些讓你痛讓你哭的事情豈不是白白經歷了?早知有今天這樣的事,我又何必把你推入深淵,你明知道到了今天這步我們是再也走不回去的,掙扎還不如別勉強。”
傅染毫不猶豫打斷他的話,“我從來沒說過你當初的決定有多對,我們之間本來就繞了個圈在走,而造成如今這幅局面的完全在於你,你不知道還有一種東西比絕望更折磨人嗎?”
明成佑眼裡豁然有種明朗,“是念念不忘吧?”
傅染淚水涌出來,哭聲難抑,“你既然都知道……”
他把手伸向傅染,將她的柔荑捏在掌心內,“我把結婚證丟給你,就是想摧毀掉你最後的念想,”他一下下捏着傅染的指骨,“前路後路我都封死了,傅染,我沒想過我們還有以後。”
她就勢坐在明成佑牀邊,“然後呢,選個地方自己死去?”
男人示意她湊過去,傅染挨近後,他拍了下她的頭。
傅染把臉貼至他胸口,“成佑,我們之間來個約定吧?”
“什麼約定?”
李韻苓從主任辦公室出來,若有所思回到病房前,看到趙瀾還坐在那,“你還不回去?”
“我想等成佑醒來。”
“醫生都說渡過危險期了,”李韻苓伸手準備打開病房門,“再說他也不想見你。”
趙瀾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哭道,“明錚最近也很少說話,你說我們這些人上輩子是造的什麼孽?”
李韻苓冷哼聲,“要造孽也是你跟明雲峰兩個人!成佑有今天,包括明錚現在對我的怨恨,全是因爲你們!”
趙瀾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
李韻苓強忍眼裡的溼意,她以爲明成佑沒醒,所以放輕了腳步走進去。
傅染跟明成佑說的話,正好傳入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