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擡手看了看手錶，回道：“差不多有兩個小時了，一開始趙先生只是很生氣的罵阿琛，但阿琛頂了他幾句，然後兩人就開始吵了起來，後來也停過幾次，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兩人大男人也能吵上兩個小時，我算是服了他們，相信他們也沒有氣力再吵下去了吧，所以現在我是上場做和事老的最佳時機，可爲什麼這個人偏偏是我啊？夾在他們父子中間的感覺真不好。
我做了個深呼吸，默默告訴自己別緊張，不是我想管他們的家事，而是我欠了他們的人情，現在是在報恩，我沒有多管閒事的愛好，真的沒有，我只是把他們看的太重要了。
去年他們是在趙子峰的書房爭吵，而這次卻是在二樓，也難怪我一來就聽得那麼清楚了，我來到書房前敲了敲門，沒人搭理我，我輕輕擰了一下把手，門沒鎖，我只好不禮貌的自己推開門進去了。
“誰讓你進來的？”趙子峰背對着我，以爲我是劉芳，厲聲道，“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是不是不想在我家幹了？”
“你怎麼來了？”趙琛正對着我，自然看得到進來的是誰，所以問法不一樣。
趙子峰這纔回頭看了我一眼，問道：“誰讓我你來的？又是劉芳是不是？”
“不是，是我今天正好休息，就想過來看看阿琛有沒被錄取，因爲我沒打通他的電話。”我說謊了，雖然不知道劉芳爲什麼會把電話打給我，讓我來處理，但我還是很感謝她這樣做。
趙子峰陰沉着臉：“那麼好的成績卻報了個s大，他這是成心在跟我作對，去年他想報我就沒有答應，以爲他把我的話聽進去了，今年就沒盯着他報考，沒想到居然自作主張的報了s大的美術學院！”
“我就喜歡寫寫畫畫，那又怎麼樣？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想自己做主不行嗎？你想控制我的人生那是不可能的，你想做主的話再去生一個傀儡好了，我不是你彌補遺憾的工具！”趙琛立刻頂嘴。
“放肆，你在跟誰說話？”趙子峰揚手就要給趙琛大巴掌，我連忙上前將他拉開，剛剛見到他的時候就看到他的臉紅了，顯然是早就被趙子峰打過，而我也不會笨到擋在他面前，這身高也擋不住。
“阿琛，你太過分了，沒見過你這麼不聽話的孩子。”我佯裝生氣，回頭卻悄悄給了趙琛一個無奈的眼神，一邊還想推着他往外去，“你先回自己房間去冷靜一下，好好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
“我沒錯，我也是一個人，只是想把握自己的人生，不想做別人的傀儡而已。”趙琛卻壓根不理會我的眼神，推都推不動，還在一個勁的大叫，“你打我啊，有本事就打死我，反正我是多餘的。”
“混賬東西！”趙子峰轉身又要打趙琛，我下意識的就擡手去擋住，結果那個巴掌響亮的落在的手臂上，比養父打我的時候一點都不輕，難道是天下父親一般狠嗎？快疼死我了。
“阿離。”趙子峰和趙琛同時驚呼了起來。
“誰讓你來擋的。”趙琛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趕緊給我回去，我以後會來跟你解釋。”
“這是我們的家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插手。”趙子峰也厲聲道，父子兩一個比一個生氣。
“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你們的朋友，不需要時候我就只是個外人，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一件衣服嗎，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這也太傷人了吧？好，你們接着吵吧打吧，我不管了，我沒這個資格！”
我知道趙子峰這是在氣頭上口不擇言的話，他心裡其實未必是這樣想，但我卻借題發揮，如果他真把我當朋友，就該知道他這句話傷害到了我的感情，從而冷靜下來，若是沒有，那我真無話可說。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子峰畢竟還是有理性的，立刻就向我道歉。
我撿了個臺階也就順勢而下了，不再糾纏，轉而狠狠瞪了趙琛一眼，用力一推：“你還不給我回房去好好反省，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知道嗎？”
趙琛張嘴還想說什麼，我悄悄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好在這是在趙琛的書房，要是在樓上，那今天他肯定又少不了一頓鞭子了，那手臂還能像現在這麼好看嗎？怕是早已傷痕累累讓我心疼死了吧？
“滾出去！”趙子峰估計是看到趙琛就生氣，厲喝一聲，他這才努着嘴憤憤然的離去了。
我暗呼了口氣，只要暫時把他們父子兩分開了，那自然是想吵也吵不起來，然後我就可以好好跟趙子峰談談，和他講講大道理，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有時候也任性的像個小孩子，趙琛就是隨了他。
“叔叔別生氣，生氣容易上火的，你看你的嗓子都啞了，還是先坐下休息會兒吧，我去給你倒杯水來潤潤嗓子。”我說着趕緊開溜，藉着下去倒水的空檔，順便去了一趟趙琛的房間裡。
許久都不見着小子抽菸了，因爲他壓根就不怎麼會抽菸，也不喜歡這玩意兒，最初看到他抽菸也是故意在我面前做樣子的，想要讓我知難而退，但此刻他卻倚着窗臺死命的在抽着。
“阿琛……”我連門都沒敲，直接走進去一把將他手裡的煙奪下來，“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了了，那以後你要怎麼辦？你覺得外面的人都會對你好，還是覺得未來會一帆風順？”
“不要你管！”趙琛伸手就要來搶我手裡的煙。
我連手都懶得縮，只是板起臉難得生氣的道：“你搶去試試？是不是已經忘了當初的約定？”
“我沒忘！但你也知道，我一直以來只喜歡畫畫而已，對t大沒有興趣。”
“我知道，既然你沒忘，那就好好在這裡呆着，別讓我再看到你抽菸，我討厭煙味，更不喜歡看到你抽菸的樣子！”倒杯水的時間很短，我不敢停留太久，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我把煙扔進了垃圾桶，然奔向一樓倒了杯水上來，再收拾一下態度和心情又進了趙琛的書房，趙子峰正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發呆，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叔叔別再生氣了，來喝點水吧。”我把水杯遞到趙子峰面前，擺出一副乖乖女的樣子。
“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兒子！”趙子峰是一想到趙琛就上火，抓住水杯的手握得緊緊的，指節都開始發白，青筋暴露，像是又想打人了，但我不怕，因爲他不會打我。
“這件事是阿琛的不對，他不該自作主張，好歹也該先跟你商量一下，這是最起碼的尊重，但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況且，他是真的很喜歡美術，s大的美術學院其實很不錯。”我開始做說客了。
“你這是要幫他求情嗎？”趙子峰眉頭一擰，對我吹鬍子瞪眼。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們父子鬧得不愉快，這兩年以來，我看到你們和好，吵架，再和好，本以爲你們的心結終究會徹底解開，可惜現在卻也又吵起來了，我覺得很難過。”
“阿離……”趙子峰低低的喊了我一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悠悠嘆氣：“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思想和目標，也有喜歡和想做的事，也許這些不全是對的，做錯總比錯過好吧？錯了還能改過，錯過就沒有機會再來一次了，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可這是他的未來，我不想他把自己給毀了。”趙子峰板着臉，還是堅持自己意思。
“既然未來是他的，那就應該由他自己做主，我當初要不是堅持了下來，也不會遇見你們，現在怕是早已跟着別人出去打工掙錢，說不定孩子都上學了。”
“這年代哪有那麼早生孩子的？”
“有啊，我高一那年，我一個小學同學就當媽了，現在小孩上幼稚園都該大班了。”
“可阿琛跟你的情況不一樣，你的選擇是對的，但他……”
“他是對是錯，現在又有什麼標準呢？誰又能肯定他學美術闖不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大家都知道人生苦短，可惜能爲自己活的人太少了，每個人從生下來就揹負太多，所以我支持阿琛的選擇。”
“那若是他選擇錯了呢？到時候誰來幫他？你有沒想過他的未來？”
“想過，自己做出了選擇就該承擔後果，這是做人最基本的責任，若是連承擔的勇氣都沒有，那還談什麼人生？叔叔，我知道你閱歷豐富，也很聰明，更是希望阿琛好，但他有自己的想法。”
“那樣不就成了不負責任的父母，不是嗎？”
“父母是孩子人生中的導師，但任何一個導師，都只有帶領指導的權利，以及給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而沒有代替別人做出決定的權利吧？負責任的父母，不會扼殺孩子的興趣和天性。”
“你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憑什麼這麼肯定？”
“額……這個，大概是因爲我喜歡西方的一些教育理念吧，傳統本身是件好事，但不知變通的話那就適得其反了，叔叔可別嫌我說話難聽，我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而已。”
趙子峰不說話了，像是陷入了沉思中，我也點到即止，說的太多反而會讓人生厭，於是很快就悄悄離開了書房，去了趙琛的臥室，但願他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吧，不過我真的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
趙琛很聽話的沒有抽菸了，我進去的時候他就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發呆，擺着一副宮門怨婦的可憐樣，看到我來了也只是擡了一下眼皮，不說話。
“阿琛啊，你的膽子是越來越肥了哈，填志願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也敢先斬後奏，是不是皮癢癢了又想捱揍了？”面對趙琛，我換了個心情和態度，變臉的遊戲還真不好玩。
“剛剛打疼了沒有？”趙琛像是想了什麼似得突然坐起來，伸手一拉就把我拉的跌坐在牀上，然後抓着我的手仔細的看了起來，“真是的，打我也就算了，居然連你也下的去手，這都打紅了。”
“你別這樣說，他又不是故意的。”我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的勸他，“阿琛，等會兒你去跟你爸爸道個歉吧，這次真是你錯了，明知他很在意，不管怎麼樣也要先跟他打個招呼的。”
“跟他說了還會答應嗎？肯定又像去年那樣盯着我填志願，那我還有什麼機會報s大？阿離，我不以後還要出國留學，我們國家的動漫現在還不行，我希望國產動漫有更好的未來。”
“嗯，我就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現在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算是安慰你爸爸，也該去跟他賠禮道歉的，不是麼？你看我，養父母那樣對我，甚至明知他們會打我，我還是回去過年了。”
“那是你自己傻，他們打你就不會跑嗎？要不報警也行啊？再不行就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笨蛋，那是我的養父母，我能這樣對他們嗎？他們再怎麼對我不仁，我也不能對他們不義，否則我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聽話，去道歉吧。”
“知道了，我會去的，先讓我喘口氣，再醞釀一下心情吧。”
“嗯，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之前是匆匆跑出來的，得趕緊回去，要不工作可就真的堪憂了，所以趙琛後來有沒去道歉，結果又如何我也不知道，但至少劉芳沒有再給我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