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跟一般的單位不同,沒有所謂的朝九晚五,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執勤,我們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以等出來的時候外面天都黑了,趙子峰說請我吃飯,順便問些問題。
若單單只是吃飯,我肯定不會答應,但他說有問題要問我,那我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對於這次莫凱惹出來的破事,我已經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他纔是那個真正能給莫凱收拾殘局的人。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晚我們會單獨相處那麼長時間,而且他問我的還是一些完全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這晚趙子峰帶我去了一家裝修精緻的餐廳,當然,在我這種土包子的眼裡,只要有包廂有雅座的都是好餐廳,不是學校附近那些只在屋裡擺幾張桌子的餐館可以比擬的。
也許在字典裡的定義,餐館和餐廳是一樣的,但在我的意識裡,兩者卻是有差別的,餐廳比餐館高檔,有錢人去的那叫星級酒店,手頭比較富裕的人去的叫餐廳,普通民工和學生黨去的叫餐館,而我這種人去的就只是食堂。
趙子峰要了一個小包間,服務員給了我們一人一本菜單,然後帶着職業的機械微笑,安靜的站在一旁等着我們點菜,隨即趙子峰就問我喜歡吃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只讓他點菜就好,他也沒有堅持,隨後就一邊翻菜單,一邊詢問服務員一些相關的信息,我閒來無聊便也打開了菜單。
菜單上圖文並茂,也標明瞭對應的價格,我稍微看了一眼,價格不是非常貴,但也不是我這種人消費的起的,一頓飯吃個上百塊,那跟打劫我沒什麼區別。
我不是小氣,趙子峰來幫我的忙,我卻連反而讓他請客,而是我沒有這個資本跟他說一句,這頓我請你吧,那樣只會顯得我死要面子,打腫了臉充胖子,甚至是裝腔作勢罷了。
菜很快就點好了,但這會兒還是用晚餐的高峰期,服務員說需要等一會兒,先給我們上了一壺白開水,我們也不急着去哪裡,所以等就等吧,趙子峰不是說還有問題要問我的麼?
平時我吃飯都是隻有碗和筷子,但現在這桌上卻多了很多東西,杯盤碟盞好幾個,有了勺子又還有筷子,我連這些東西各自用來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像是林妹妹剛進賈府那會兒。
於是我也學着她的樣子,開始觀察趙子峰是怎麼做,然後依樣畫葫蘆,以免自己不懂規矩,做出什麼丟人的事來,給趙子峰留下不好的印象,也終於明白當時林黛玉的感覺了。
趙子峰拿過我跟前的杯子,提起一旁的茶壺給我倒了杯水,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其他東西都沒動,所以我也沒動,只是認真是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然後牢記在心裡。
他端起茶杯很自然的喝了口水,可我卻不敢喝,怕這是漱口水之類的,所以還是盯着他看,看他會不會吐出來,結果證明是我紅樓夢看多了,他隨後就嚥了下去。
我覺得自己剛剛過分的小心反而顯得丟人,也連忙喝了口水,決定還是放輕鬆些,這也不是第一次見趙子峰,更不是第一次與他出來同桌而食,不能爲了莫凱的事就突然擔心緊張成這樣。
“莫老師。”過了好一會兒,趙子峰終於開口了。
“趙先生,您是長輩,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我這是潛意識的想跟他拉近點關係。
趙子峰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也好,那以後就叫你莫離吧。正好這會兒有空,不知你能否跟我解釋一下,剛剛爲什麼不肯讓我把你弟弟保釋出來麼?”
“我覺得讓他在裡面受點教訓也好,免得他日後再犯錯。而且,我們已經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不想再讓您爲難。”他能在這個時候對我伸出援助之手,我真的很感激他,所以更不能害了他。
“這事兒本不難弄,你怎麼會覺得我爲難呢?”趙子峰疑惑的問我。
“他……其實本性就是如此,我怕他日後會連累您,所以還是讓他關着吧。”莫凱的事,我本不想跟趙子峰說太多,畢竟這對我來說也是家醜,而家醜是不可外揚的。
“哦?那你是不想讓他這麼快就出來了?既然如此那你爲何又會找我?”趙子峰更加疑惑了。
“我也是被逼的,他威脅我,要是我不幫他,他就會讓人打電話給家裡,要是我爸爸過來了,那情況肯定會更糟。”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當時我只是想問問他情況,結果他主動提出要過來的,沒想到他會這麼熱情。
“他不是你親弟弟吧?我記得之前你說過,你是養女。”趙子峰突然問了個跟案情無關的問題。
“嗯,不是,他是養父養母親生的。”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對這件事好奇,但是既然他開口問了,我就會回答。
“那方便說說你們的關係麼?我看擬上次在我書房,對我和阿琛之間的關係倒是分析的很正確。”趙子峰這是在怪我麼?
“抱歉,上次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而且那是我自己要說的,跟劉阿姨沒有關係,你千萬不要遷怒與她。”我現在算是看出來了,趙子峰說有問題要問我,原來問的根本不是關於案情的。
“爲什麼要道歉?我覺得你說的很好,也沒有要遷怒劉芳的意思,現在我只是好奇,你跟你弟弟之間是怎麼回事兒,或者也可以說,我對你的家庭很有興趣,要怎樣的家庭纔會養出你這樣倔強又自立的孩子。”
“嗯?”倔強而自立,不是故作堅強又自卑麼?他是從哪裡看到我倔強了?又是怎麼知道我還算自立的?難道是趙琛和劉芳跟他說了什麼嗎?
“不願說麼?那就算了吧,抱歉,是我問的太多了。”趙子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別開目光想要掩飾這一刻的尷尬。
“不,不是。”看他那麼尷尬,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趕緊跟他說,“其實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別人說,但如果您想真聽的話,我可以跟你說說,還請您聽完了不要笑我。”
“嗯。”趙子峰低低的應了一聲,我便開始只能硬着頭皮,選擇性的跟他講了一些關於我的事。
我是來自農村的野丫頭,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了,但那具體是個怎樣的農村,他肯定不知道,既然要跟他說我的事,就必須交代好這個大背景,所以我話匣子一打開就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
記得以前我跟趙琛也提過農村的一些事,可他聽的半信半疑,趙子峰就不同,他是一邊聽一邊還會問點問題,對於我所描繪的農村並沒有起疑,這讓我不禁開始懷疑,難道他也是來自農村的麼?
起初我並不想說太多,在離開大山之前的事都不是什麼好事,每次只是想想都覺得難過,更別說是對一個人不算熟悉的人說這些事了,可在趙子峰面前,這晚我最終說出來的卻比我想象中的多了太多。
每當我想停下來就此結束這個悲傷的話題時,他就會問我一個問題,一旦我回答了,就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於是慢慢的就越說越說,多到我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說了多少。
我感覺自己跌入了一個深坑,而挖了坑再把我引過來,最後眼睜睜看着我跳下去的人就是趙子峰,我不知道他是何時對我這麼感興趣的,可我知道了他對我沒有惡意,只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其實就連李詩鴦都跟我說過,她對我很好奇,感覺我身上有種神秘感,或者說我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她尊重我的隱私,我不願說的事她絕不會糾纏不休,非要我說出來不可。
但趙子峰不同,他也不是尊重我的隱私,而是他有種神奇的本事,能夠讓我自願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訴他,直到服務員來上菜了我才得以趁機打住話題,開始悶頭吃飯,而他也終於沒再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