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講?”周維民問。
空不二快速拈動佛珠,忽然說道:“老周,快回去看看那個嬰兒。”
我們從救助站出來,又回到山莊,來到真仙觀的後院,進入閣樓密室。開門之後,空不二急速跑到香爐前,掀開封條打開蓋子,往裡瞅了一眼,愣了。
我們趕緊跟過去看,香爐裡封印的怪嬰已經死了。全身乾癟,腦袋皺褶上的眼睛全都緊閉着,紫青色的臉,像是窒息而死。
空不二伸手進爐,把嬰兒抱出來,倒提左腳,像貓一樣把它懸在半空,左右晃了晃,確實沒有活氣。
“他死了。”周維民喃喃地說。
空不二沉聲道:“不是死。”他頓頓說:“黃九嬰拋棄肉身,他金蟬脫殼了。”
我吃驚地分析:“他傳播神識,把自己傳到那些女人的身上,然後拋棄了這個嬰兒身!”
“好神通,好手段,好決絕!”空不二嘆氣。
“我還是不明白,那些女人到底怎麼了,是被黃九嬰奪舍了嗎?”周維民問。
和他們相處這些日子,一些道家術語,我們也知道一些。所謂奪舍,大概意思是魂魄能夠借用別人的身體還陽,所謂借屍還魂。當日黑鍾馗上我的身,他乾的事我都不知道,這也算奪舍。
周維民猜測,黃九嬰拋棄了嬰兒身,通過發生男女關係,強行奪舍女人的身體。但有個很大的問題:奪舍,只聽說魂魄奪取一個肉身,沒聽說魂魄同時奪取多個肉身。
黃九嬰的這種情況實在太怪,詭異的沒法說,完全沒辦法用常理度之。
空不二嘆息:“黃九嬰的情況典籍中從未記載,他現在非人非鬼,非神非仙。他和那些女人的關係並非奪舍,更像是神識暫時寄居在她們的體內。我能感覺到,他現在面臨很大的麻煩,他在努力自救,很可能在計劃一個破釜沉舟的陰謀。”
說着,他把死嬰扔到香案上。
那裡是黃九嬰的兩具屍體,一個風乾的木乃伊,一個死去的怪嬰,氣氛陰森詭異。我們盯着這兩具屍體,喉嚨咯咯響。
一個人有兩具身體,而且這兩具身體還是母子孕育的關係……這簡直太顛覆人倫了。讓人心裡極度的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來。
“那我怎麼辦?”周維民焦急地問。
空不二略一沉吟:“老周,黃九嬰的事就這樣吧,在不知道他動向之前,我們不要把他逼到絕路。這兩具屍體畢竟是真人脫下來的,應該也能作餌入藥。等過段時間風平浪靜,我們就尋一靜處,我助你修行。”
周維民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他回過頭看我們:“三位小兄弟,我也不好再強留你們,秘書會把這段時間的薪酬發到你們手裡。”
這是要打發我們走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攙和在這件事裡,我們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太累了。
剩下事,他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空不二和周維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再理我們,我們很有眼力見的從密室出來,走出道觀,外面陽關普照。
鳥爺深深地吸着空氣,朝樹林大吼一聲。
“這些日子鬱悶死我了,終於解脫了,回家嘍。”他說。
我們回到住所,簡單地收拾東西,順着林蔭大道,從正門出來。我回頭看了一眼,鬱鬱蔥蔥樹林,高高豎起在山上的小白樓,想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恍恍惚惚如同做了一場驚天大夢。
不管發生什麼,太陽還是照常升起,照常普照大地,隨人類怎麼折騰,它都巍然不動,這個世界最偉大的其實就是大自然了。
我們三人在門口鄭重告別,各回各家。
回到家,我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中午才醒,揉着腦袋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要上班了。摸出手機給領導打電話,領導在電話裡給我一頓噴,然後告訴我公司的決定,我因爲長時間曠工,被解除職務,也就是說炒魷魚了。他讓我儘快到公司財務部和人力資源部辦手續,把工資結算清楚。
掛了電話,我腦袋疼得厲害,心情壓抑,折騰這一圈,結果把工作給折騰丟了。
下一步怎麼辦呢?我摸出根菸,邊抽邊想。
在家悶了一天,第二天我到公司把手續辦了,零零碎碎的東西打個包一起帶回來。在這家公司幹了一年,沒處下什麼朋友,同事之間非常冷淡,我走時連個告別的人都沒有。
來到路邊,我順手買了張報紙,翻到招聘版塊,開始研究下一步找工作問題。
過後這些天我一直宅在家,買了一摞子報紙,見天打電話,偶爾去面試,都石沉大海。
大概一個禮拜後,我突然接到鳥爺的電話,他問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這些日子見沒見到尤素。
我愣了,把自己現在的情況說了一遍,告訴他我一直在家宅着,和尤素沒有聯繫。
鳥爺讓我趕緊過來找他,有事商量。我問怎麼了。他猶豫一下說:“尤素失蹤了。”
我一愣,打車去了他家。鳥爺開門,面容有些憔悴,他晃晃手機說:“尤素失蹤四天了。”
“到底怎麼回事?”
“四天前,”鳥爺說:“我接到一條短信,是尤素髮來的。”
我愣了:“尤素不是反智能手機嗎,手機只能打電話不能發短信。”
“這是第一個疑問,”鳥爺說:“我接到短信的時候,也沒想到是他,隨手打開,裡面是一條語音。”
他把手機打開,然後播放語音。
一開始沒有人聲,背景聲音十分空洞,又有些嘈雜,我聽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在一個非常空曠的地方,那裡風很大。緊接着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非常機械空洞,像是計算機發出來的,“五點十一分……”。
我瞅瞅鳥爺,鳥爺沒說話。
等了一會兒,出現男人的哭聲,聽了好半天,我才聽出是尤素。這讓我極爲驚詫,因爲尤素這個人,在我的印象裡,他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哭泣。
倒不是說尤素這個人有多堅強,他心思很重,心理防禦性強,喜怒不行於色。他可能會哭,但絕對不會當着人哭,更不會把自己哭泣的聲音通過信息發過來。
尤素一邊哭,一邊抽泣說着什麼,嗚嗚的也聽不清,仔細辨認,好像在說太美了,無限什麼的。
整條信息維持了大概一分鐘,除了風聲就是他的哭泣聲,最後結束。聽完之後,我心裡非常壓抑,從桌上的煙盒裡摸出一根菸點上。
鳥爺說:“我接到短信後,馬上去尤素家裡找,門上鎖。我又去了他的店裡,也是鐵將軍把門。這幾天我一直給他打電話,兩個地方來回跑,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尤素朋友很少,而且做事有條理,絕不會一言不吭就這麼消失,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我問。
鳥爺說:“有一條不是線索的線索,你幫着分析分析。”
我示意他說。鳥爺道:“大概一個禮拜前,我看到尤素和一個女人到賓館開房。”
我正抽着煙,菸頭差點沒掉下來,目瞪口呆看着他:“真的假的?”
鳥爺道:“當然是真的了,當時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偷着瞄他們。心想尤素這小子終於開竅當了把男人,等我瞅清那個女孩,更是吃了一驚,你猜誰?”
“不知道。”我心急火燎地說:“趕緊說,是誰?”
“華玉。”鳥爺道。
我眉頭一挑:“他們倆不是分開了嗎?華玉還找了新的男朋友。”
鳥爺冷笑:“這東西誰能說的準,現在這社會你也不是不知道,開房像喝白開水。尤素和華玉是有感情基礎的,破鏡重圓也不是不可能。可這件事有個最大的問題。”
“什麼?”我問。
“他們兩個合好的時間點不對勁,”鳥爺分析說:“他們開房的時間,正是我們從山莊出來的那幾天。一是當時我們太累了,沒有這個閒心逸緻,二是就算他們合好,總有個時間過度吧,可從我們離開山莊,到他們開房,這中間也僅僅過了一天,是不是太快了?”
我一琢磨也是這麼個事。
“我懷疑如果尤素出了問題,根源一定在華玉身上。”鳥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