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健當時正在氣頭上,哪裡還記得有封書信?及趕走了寶兒,他纔想起有這麼檔子事,後悔要追卻也晚了。轉念一想,若那個二公子能看到書信,定會相信他所言,或許會把箱子拿走也未可知。
如此一來,自己此番也不算白跑,除去僱車和乾糧、住宿的開銷,好歹四十幾兩銀子還是賺到了。
果然如他所願,周繹聽完寶兒的話,直接問他要起書信來。
早在田健把信件給他時,寶兒就把信袖了起來。
因恐田健氣急,當真撒手不管、耽誤了事,寶兒不敢多耽擱,見敲門不開,他便十分果斷地回了宮。可一開始只給周繹講故事,不直接把信拿出來,卻是寶兒故意爲之了。
若自己果真辦錯了事,二公子要責罰之時,他再把信拿出來,或許會免了責罰。
見周繹提到信件,寶兒不敢繼續瞞,忙把信恭敬遞上。
周繹將信攥在手裡,卻不立即拆開,而是瞥了寶兒一眼。寶兒立即心虛低頭,周繹輕輕一笑,這才拆了信件,慢慢地讀了起來。
寶兒偷偷打量周繹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安,見二公子只盯着那上頭的字,眼睛一瞬也不瞬,臉色卻是越來越差,寶兒心道這信中所說果然是大事。
幸好自己把信拿了出來,否則耽誤了二公子的事,怕是非要脫一層皮不可。
事實上週繹早把信讀完了,之所以仍舊一動不動,是因爲他心緒難平。
周繹知道自己臉色必定難看得緊,但他無暇理會。他需要略緩一緩,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順便思考信上的事。若不是強自壓抑着情緒,或許他已經把信撕了,又或許現在他已經衝出去找人算賬了。
過了約一刻鐘的工夫,周繹纔開口,他讓寶兒告訴了田健落腳之處,並打發寶兒先去將人穩住。
“我隨後就到。你多帶兩個人,好歹攔住他,卻不能傷了人。”周繹吩咐道。
寶兒答應着就出去,帶了周繹房裡其餘兩個小廝,叫了兩個護衛,一路往田健住宿的地方去了。
纔剛到了門口,果然看見田健已經僱了車,那口銅箱子也已經擡到車上,田健正在那拋繩子,和車伕一起綁箱子呢。
寶兒心裡罵了一句娘。
若來遲了一步,或者是他一人前來,必定留不下田健和箱子。還好二公子反應快,讓他帶了人先過來,否則真教田健跑了。
正想着,那邊已經把箱子捆好,揚鞭就要走。
寶兒眼珠子一轉,已經有了計較。他低聲吩咐同行的四人,四人得了令,竟立即朝馬車衝過去。兩個護衛把田健從車上拉下來,架住他不教動彈,一個小廝去跟車伕周旋,另一個去牽馬,怕馬受驚。
田健唬了一跳,正不知道是該質問來者何人還是該喊捉賊,就見寶兒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呸!”田健啐道,“還是王宮裡的貴人,這點眼力沒有!”
他以爲寶兒故意帶了人捉他,是真的把他當成賊看,一口啐了出去,卻因寶兒離得尚遠,全啐在架着他的一個侍衛臉上。那侍衛哪裡敢擦,且平日髒累慣了的,倒也不覺多嫌棄。
寶兒哪知道他罵什麼,見田健說自己沒眼力,他忙笑着賠了兩句不是。
“這不是見你上了車,心中着急麼!”寶兒笑着,吩咐侍衛把人放開,又塞給車伕二兩銀子,也不讓他把箱子卸下來,只讓車伕再多等等,不要立即就走。
“不說我是賊人麼?我要帶着賊贓尋走路,還不得立即就動身麼!”
見寶兒一臉嬉笑,田健知道他又後悔。想到這人不過是個小廝,未必有什麼見識,也沒真的給自己多大氣受,他不禁又想掙這筆錢了。
那可是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自己又沒少根頭髮,白退回去也是麻煩。況鎬城至高陽路途遙遙,萬一帶着箱子上路,遇着了歹人,豈非賠了夫人又折兵麼?
田健心中雖早動搖,臉上卻不敢露,生怕又被寶兒瞧輕,或讓人瞧了出來,不再如此笑臉相對。
他又端着半天,卻不再提要走的事。寶兒雖然猜到田健已改了心思,倒也沒瞧輕了他,仍舊陪着笑臉,直到周繹前來。
自緝拿匪徒之後,周繹名聲大噪,在百姓中也是個臉熟的主,因此滿院的人都識得這位是魏國二公子,除了高陽來的田健。周繹纔剛一進來,衆人便紛紛跪了下去。
周繹卻不理會,直接朝田健一拱手,道:
“高陽前來路途遙遠,先生不辭辛勞,在此謝過!家奴不能識人,得罪了先生,還望先生寬宥則個,不與他計較。”
一番話倒把田健唬了一跳,他先是連連擺手說“不敢”,後才反應過來衆人都跪了,趕忙跟着跪下。
周繹兩個大步上前攙他起來,問他可否移步裡間詳談。
田健一愣一愣的,哪裡還會推辭?周繹說進屋,他便跟着進屋,什麼箱子、銀子的事,盡數忘了個乾淨。
周繹摒去隨從,只留他二人在裡間,詳細問了此行前後的事。田健答得利索,當真知無不言,連自己與田安順是個多遠近的親戚也說了,只瞞下寶兒罵他是賊,不想眼前這翩翩公子因爲個不出息的下人動氣。
“如此說來,二王主才被迎走,宮裡就將此事託付先生了?”周繹確認道。
田健點頭,將託付箱籠的事又說了兩句,接着便嘿嘿地笑着道:
“公子莫要再稱我‘先生’了。我這一不做官,二不算命看病,三又不會讀書的,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哪裡當得起‘先生’二字。”
周繹笑着將寶兒所言的,關於田健只賺五十兩銀,未曾動寶箱一念的事說了,接着又道:
“豈不聞‘長者先生’麼?先生長我想是足有二十歲,稱呼一聲‘先生’當不爲過。且先生不取不義之財,便值得我敬這一句。”
田健聞言,暈暈乎乎便應了。他愈發覺得周繹順眼,不止儀表堂堂、英姿勃勃,難得的是明媚如三月的暖陽,讓人心生暖意,如此願意與之親近。
周繹問完話,又塞給田健一包五十兩的銀子,田健拒辭不收。
“並非只爲酬謝先生辛苦,我這裡另有一封書信,還請先生原路帶回,依舊給還與先生交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