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用手輕推了一下大門,那大門便嘎吱一聲露出了一條縫隙,頓時,一股濃重且潮溼的黴味撲面而來,門角上一角落裡的蜘蛛網上不知什麼時候粘住了一隻蝴蝶,那蝴蝶撲棱着翅膀,彷彿已經預感到了自己即將大難臨頭,在拼命的做着垂死掙扎。
魏晉走了進去,走進了他十年都沒有再踏過的地方。
十年,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他的這個家,曾經古色古香的木質樓閣早已腐朽破敗的不行,偶爾,幾隻老鼠爬過還會時不時的啃一下。牆角里更是堆滿了土礫和木屑。他擡頭看去,房頂都漏了幾個大洞了。庭院裡也是雜草叢生,顯得沒有一點生機。庭院裡靜靜的,偶爾一隻野貓尖叫着追着落單的老鼠倉促的跑過。
他走過了院落,來到了當年他成親的那個屋子。屋子的門沒鎖,他一推就進去了,屋子裡散發着黴味,裡面除了一張四個抽屜的桌子外,什麼都沒有了。他想應該是當年紅衛兵抄家的時候留下的吧,桌子本就很破,值不了什麼錢。
他打開抽屜,卻意外的發現了一本筆記本。
看着那污漬斑駁的筆記本,他的心裡莫名的激動了起來,因爲他認得這本筆記本,這還是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他送給他妻子的禮物。
他妻子叫汪小梅,家庭背景不錯,小的時候讀過書,後來在上海女子學院學習文學,會寫一手很漂亮的毛筆字。
打開筆記本,讀着第一行的日期和句子,他的心就無比沉痛了。
那筆記本上記着一段話:
1968年12月12日。
今天很冷,我的心也很冷。我不知道在這個人心比嚴冬都要冷上一萬倍的人間深處,魏晉君遭遇如何?你是否吃得飽,穿的暖。會否有人疼愛。我們這對落難鴛鴦已經分別兩年有餘,在這些空洞的日子裡,我時常無不牽掛着你的心,正如你也牽掛我的心一樣。
無論你遭遇什麼風霜,我都知道你一定會歸來找我的。而我也一定會在家等你的。我現在多麼期待再凝視你明媚的眼神,聽着你給我講羅曼蒂克,雪萊。
相思太瘦,無奈牽腸掛肚,夜不能寐。謹以書記之。
翻過第二頁,上面也是他妻子寫的對魏晉的牽掛和思念的話。
1968年12月30日。
什麼話都不想說,什麼事都不想做,今天去給爹爹上了墳,燒了些紙錢,希望他老人家保佑他兒女安康如願。
1970年6月3日。
天氣很好,心裡卻陰雨連綿。想念你,魏晉君。
……
接着,他把筆記本都翻了一遍,才發現這本筆記本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思念。他越看越心疼,越看越覺得愧疚,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着的人,原來也在一直等着他。他突然怒吼一聲,仰天悲嘆,爲什麼命運如此弄人,兩個人堅守一方,苦苦索尋彼此的消息,但是沒想到兩個人在各自的圈子裡都沒有踏出那一步,這一等,便是十年。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
於是,他把筆記本翻到了最後一頁。
1976年12月9日。
今天我很開心,“*”終於結束了,街上的人很多很熱鬧,市場恢復了,商場也恢復了,學校也可以上課了。看到這些我真的很開心,以後我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過日子了。不過,我也是今天才從你朋友那裡得到了你十年前寫給我的信,很遺憾,你的朋友十年前就被紅衛兵抓去批鬥了,現在是死是活也沒了消息。這封信還是他夫人在收拾他的衣物的時候發現的,不過晚遲了些給我,但是我還是很開心,因爲至少讓我知道你是逃出去了。我一定會好好的活着,我現在就去找你。
這是筆記本里的最後一段話,魏晉看完之後,心裡既興奮,又無盡悲傷,看看日記的日期,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魏晉心想,如果他妻子真的按照了他信上所說的路線去找他,那他在清遠村裡的時候也該碰見了。因爲他每天都會在清遠村的那棵槐樹下等她,十年來,路上碰過很多人,可是也沒有碰到過他的妻子。難道是她走錯路了。
他想肯定是的,要不然早就遇見了。
他心裡那一剎那突然安定了下來,他仔細想了好多可能性,在排除了種種可能之後,他決定他要把所有的山頭翻遍,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他的妻子,因爲他實在是受夠了那種相思卻不能相見的滋味。
後來,他便真的在周圍打聽探尋他妻子的下落,然而,無論找了多少人,尋了多少村子,卻始終沒能收穫他妻子下落的一點訊息。
一個多月以後的一個傍晚,他帶着滿心憂愁和僅有的一絲希望又上路了。
那日月夜當空,星河璀璨。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里路,到了什麼地方了,只覺得頭腦昏昏欲睡,疲憊的不行。他就這樣硬撐着,往一個小山路上走去。
走了沒多久,魏晉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居然起了霧,那霧太濃,能見度不是很高。他開始以爲迷路了,左右觀察了一下之後,正準備扭頭就走呢?這時,卻隱約的看到前方濃霧處有一個人走了過去。
看到那人的背影,他以爲是附近走山路的附近村民,一想要是追上了那村民,說不定不但能問個路,而且還可以借宿一晚。
於是,他便快步的走了過去。
追了那人一段路才發現,無論魏晉怎樣加快步伐,他和那個人之間好像總會隔着一段距離,他根本無法靠近那個人。
半個小時以後,那霧漸漸散去,月夜明朗,月光更是一點都不憐惜的打在大地上,給萬物穿上了一層晶瑩的白。
不一會,那霧居然全部消散了,魏晉累的不行,擡頭間卻早已經沒有了那個人的蹤跡,他驚訝的回頭看看,卻發現自己不知怎麼的居然到了一處斷崖之下,他擡頭看去,那斷崖之高,更在月光的映襯下,呈現一片黑壓壓之勢,讓人看着,感覺那斷崖是要倒下來一樣。
找不到了那個人,魏晉只覺得一片感嘆,心想這山裡人就是牛,走了幾十裡山路還不會覺得累,居然也不停下來歇一歇。看來他今晚又要露宿荒山野嶺了。
魏晉拍了一下痠痛的大腿,無意間看了那斷崖下一眼,卻發現那裡有什麼東西發着光,閃了他一眼。
懷着好奇心,他便走了過去。
結果到了斷崖下才發現那發光的東西只是一塊磨平的石頭。也是這時,他才真切的看到他眼前居然有一處洞穴,不過那洞穴並不是很深,一眼就看到了洞穴裡面穴壁上晶瑩的小石英沙粒,點點亮光,猶如漫天星辰。
正好,反正也沒什麼好去處,倒不如就在這裡將就一夜,他這個時候真的是累的不行了,腰痠背痛的,提不起一點精神。
找了一塊地方,也不管髒不髒,便一頭倒在地上呼呼的睡起來,這幾天,翻了那麼多山頭,走了那麼多山路,問了那麼多人,可還是沒有他妻子的一點下落。
睡之前,他還在心裡暗暗發誓,此生至死,他也要找到他的妻子。就這樣想着想着,他便睡了過去。
半夜十分,一場詭異的風輕輕颳了起來,只見一陣旋風夾雜着枯萎的草和各種雜碎,輕輕的旋轉着便到了這個洞穴前。
突然,一個透明的人形站到了魏晉的身邊。不多時,便忽然不見了。
這時,卻見魏晉突然抽搐了起來,他一邊睡在地上翻來覆去,一邊嘴裡喊着:老婆,是你嗎,你在哪,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