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冰棺女屍_第二十章 亡靈歸來(1)(三)

王大爺琢磨了一下說好吧,今天也算咱倆有緣分,我就權當請你了,不過家裡真的什麼都沒有,你也將就着,墊墊肚子就行了,現在這世道還有幾個能吃飽喝足的呢?

一約定,王大爺便帶着魏晉去了他的家裡。

王大爺的家不遠,就在村子邊的一條河邊。到了王大爺家裡的時候,魏晉看着那條河問王大爺說:“你們沒有飯吃,怎麼不去打魚啊?”

那王大爺看了看河邊說我倒也真的去想打,不過那河裡除了水多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別說有魚了,要真的有的話,他們村裡人也都不用去山上挖野菜了。

魏晉聽了心裡很難過,本來以爲這大爺靠近河邊是以打魚爲生呢,他剛纔還幻想自己馬上就能喝到一碗熱騰騰的魚湯呢!現在,都化爲烏有了。

那王大爺打了一盆水端到了魏晉旁邊,讓他把手和臉洗洗,他看起來真的太髒了,活像個乞丐。

王大爺一邊看着他洗手,一邊問他道:“你大老遠的來到這裡幹什麼啊,你包裹裡東西滿滿的,不過看起來不象是衣物啊?”

魏晉笑了笑說:“看着大爺對我那麼客氣,也不把我當作外人,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從西安而來的一個小學老師,我那麻袋裡都是我喜歡的書和一些文案,我怕弄丟了,就隨身帶着了。我的父親是小學校長,我本來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不過後來我父親被紅衛兵以各種名義把我父親拉去批鬥,然後又弄到牛棚改造,他受不了這種屈辱,上吊死了。我父親死了之後,他們又說我父親是社會主義的走狗,資本主義的尊崇者,於是就去抄了我的家。我得到了消息以後,就準備逃跑,不過那個時候我夫人回孃家了,我沒來得及告訴她,就手寫了一封信轉交了朋友,希望見到她的時候給她。我在信上寫明瞭我的出行路線,我相信她很快就會來找我的。”

魏晉說完,長長的悲嘆了一聲。

“哦,原來如此,你真可憐。”王大爺點了一袋旱菸巴巴的抽了幾口。

魏晉聽王大爺同情了他一句,心裡突然覺得很溫暖。他本來以爲王大爺會去組織上告發他,真沒想到這個世道了,還能碰到好人!

屋外吹起了風,吹的河水泛起了絲絲漣漪,河裡沒有魚,樹上沒有鳥,地上沒見到一隻家禽嘩嘩的走過,甚至你在地上都看不到一隻螞蟻,一切都顯得很詭異。

王大爺抽了幾口,說我這就去給你做飯,現在全國都窮的很,有票也換不到吃的,老漢我這裡就只有草藥根子招待你了,你也別嫌棄。

魏晉趕忙說:“哪裡哪裡,您老能給我一碗水喝就行了。”

王大爺樂呵呵的正要起身,卻突然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大爺,魏晉心裡突然一陣狂亂,心想這大爺是怎麼了!但是他沒有猶豫不決,立刻就把王大爺抱了起來,他摸摸王大爺的手脈,發現脈搏還跳,他又翻開王大爺的眼皮看了一下,才發覺王大爺只是暈厥了過去。

他趕緊把他報到了牀上,又掐了他的人中,過了一會,那王大爺才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

魏晉把他放在牀上對他說,大爺你就好好休息吧,我給你用那草藥熬些藥,你是餓暈的。

然後,魏晉便給他熬了藥,又坐在牀頭陪他聊天,解解他的孤獨。

晚上的時候,王大爺精神頭好了很多,他看到魏晉一直在照顧他,心裡很是內疚,頓時,眼淚汪汪流了下來。

王大爺說:“真的抱歉,本來是老漢要做給你的,沒想到反倒是讓你照顧我起來了。”

魏晉道:“沒關係的,其實我也算是報答你的恩情罷,我一路上走過來,也碰到過很多人,可就是沒有人願意幫我,還好碰到了你,你不但不嫌棄我,還給我熱心幫助。我報答你也是應該的。”

王大爺說:“我老婆孩子都餓死了,現在這茅草屋裡就老漢自己了,你不是在等你妻子嗎,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暫時和我住在這,正好沒事陪我嘮嘮叨叨,我天天一個人孤獨死了,一到晚上更是難受。反正你住在這,那村頭是必經之路,說不定哪天你就等到她了。”

魏晉聽了王大爺要挽留他,心裡也是激動不已,心想這裡雖窮,但是暫時住在這裡也不用風餐露宿了,而且也可以等到他的妻子,正好一舉兩得。

於是,魏晉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從此,那魏晉便和王大爺住在了一起,可是誰也沒想到,他一住就住了一輩子,等到他死了的時候也沒有再離開過清遠村。

剛開始,村民見到魏晉的時候,都會問起王大爺他是誰?王大爺人也隨性,說那是我表外甥,遠道而來過來看我的。

之後的日子裡,魏晉都很熱情,每當村民有困難的時候,魏晉都會出手相助,誰家的房子被風吹掉了房頂,他都會去主動要求幫忙,誰家要是缺了柴,他就會一大早的去山上砍柴,然後回來把柴火往那家裡人一放說,以後沒有再來找我,我去給你砍柴。而且他沒事的時候,還和村裡的一羣孩子玩在了一起,魏晉會帶着他們去山上砍柴,挖野菜,然後做遊戲,教他們寫字,好像那些孩子就是他自己的學生一樣。

慢慢的,村裡人便也接受了他,村民淳樸,每當他們有了什麼吃的,也會給王老漢和魏晉拿來。

時間一長,村民也就把他當作了自己人看,因爲知道他有些文化,所以誰家要是娶妻了,生孩子辦酒席啊,也都去把他叫過來幫忙寫寫字,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找他幫忙寫個對聯。

但是,讓村民不解的是,魏晉每天都會坐在那棵槐樹底下看着過往的行人,他看起來很認真,像是在認親是的。他像習慣了一樣,每天都要坐在村口的大槐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有人問過他,但是魏晉的回答只有一句:“我想家了。”

當有人問他爲什麼不回家的的時候,他的眼角里立刻噙滿了眼淚,不是他不想回,而是無法回去,也不能回去。

自從被紅衛兵抄了家以後,他很擔心他妻子的下落,但是被時局所限,沒有打探消息的途徑,有家他也不敢回。他也不知道他轉交給朋友的信有沒有到他老婆的手裡,要是到了,他老婆也該來找他了,可是,現在卻沒有了一點消息。

如果沒到,那麼他就在這裡等,他決定要一直等到他妻子來找他的那一天爲止,他要等,哪怕等死也要等。

他真的是怕了,他怕他這一輩子再也看不到他妻子了。他曾無數個夜裡夢到了他的妻子,正當他要摟住他妻子的時候,那個夢便醒了。

於是他就會坐在屋外,看着漫天星星,數着他的相思,任憑眼淚汪汪。

就這樣,他一直等了十年,一直等到了“*”的結束。

“*”結束以後,全國開始了一番“大改造”。錯案冤案終於可以重審了,蒙冤的人也終於得以昭雪。

然而,那個時候的魏晉卻高興不起來!

他真的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等了十年也沒能等到他的妻子。他心想難道是妻子也遭了難,已經死了。他越想越偏激,終於,他忍不住了,他決定不等了,他要回家找他妻子。

給王大爺說明了情況以後,他就回家去了,他什麼也沒有帶,也不知道要那些什麼?他只知道,唯有他的妻子纔是他的一切。

幾天以後,他終於回到了家。

可是,由於他十年都沒有回來過了,他的家早就已經不是家了,擺在他眼前的只是被當地政府劃定了要拆遷的危房。

他那時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大門外的那一片刻,看着腐朽破爛的大門,牆角里佈滿了的蜘蛛網,他的心隱隱作痛。

他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了他小時候父親帶着他在大門外的石階上跳上跳下的畫面,父親看着他跳下,面露微笑,一邊鼓勵他跳,一邊又叮囑他小心點。想到這,他忽然笑了一下。可是,轉瞬間,忽而又記起他迎娶他妻子的那一天。

他清楚的記得他們結婚的那一天,他的妻子畫了淡妝,人也很漂亮。她着一身紅色鳳冠霞衣坐在花轎裡,然後他走過去踢轎門,在周圍人羣祝賀的歡呼聲裡,他背起他的新娘,然後回頭對他的妻子說道:“我們回家了。”

洞房的那一晚,他對她許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然而,一切都太無常,昨日的戲水鴛鴦今日卻無奈被拆散兩地,十年不得相見。想一想,都不禁讓人覺得心疼。

每每想到以前的事,他都心痛不已。魏晉的眼淚終於一下子就流出來了,他站在他老家破敗欲塌的大門前嗚嗚的哭了出來,他感嘆時光無情,歲月弄人,他不明白上天爲何那麼絕情,他自己只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可是,上天卻什麼也不給他。

他就那樣哭着,發泄着,也不管過路的人對他指指點點。

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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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邁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那六層石階,他每走一步,心裡就無比疼痛,他每走一步,眼淚就流個不停,他每走一步,他妻子的音容笑貌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痛,不是兩人分隔兩地不能相見,而是分別了,心卻還緊緊的牽在了一起,牽腸掛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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