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爺去世的消息隨着一匹快馬很快就傳到了京城裡,梅家老夫人悲痛萬分,一夜之間又似乎蒼老了許多。誰不希望自己的孃家人丁興旺、富貴繁華?遲暮之人得此噩耗,真是人間一大悲哀。
於是,閤府皆不得安寧,每日請醫問藥,連新年都沒有過好,孫子清軒、清羽、清劍和孫女紫潔、紫靈都是每日請安問候,孫媳婦喬氏更是每日近身伺候。
眼見着又是一年的春天,已是二月的天氣,雖是春凍還未退卻,卻早已經沒有了冬日的凜冽。
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名喚芸兒者,乃老太太身邊第一得意人,年方十七。眼見着老夫人每日愁眉不展,芸兒恐怕老夫人有個閃失,亦是時時開解。
一日晚飯過後,芸兒正欲去後廚房看看有什麼老夫人可以吃的點心,忽見清羽正欲進來,兩人險些撞個滿懷。
清羽此時已經是一個十七歲的翩翩少年,亦是府裡第一善待下人之人。
芸兒深知只有清羽纔有本事開解老夫人,連連囑託,清羽含笑道:“不是爲了你的囑託,我也一定會想辦法開解老祖宗的。”芸兒卻回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老祖宗素來疼我,我也一定要囑託你來表達我的心,不枉老祖宗與我主僕一場,不枉老祖宗待我的心。”
清羽深深感懷,自己這個孫子有時候反倒不如芸兒對老夫人貼心。
小丫鬟秋雁掀開簾子,清羽快步進去,下身請安,老夫人正歪在榻上,面色蠟黃,見清羽來面色才微微露出一絲喜色,慈愛含笑道:“羽哥快起來吧!坐我身邊來。”
清羽於是緊挨着祖母坐在了榻上,靠近哀求道:“老祖宗只看在孫兒的面上,多吃一些吧,聽芸兒姐姐說,老祖宗又進的不香呢!”
老夫人無奈的擺擺手
,看着滿桌子精緻的點心苦笑道:“我何曾不想多吃一些呢!只是實在吃不下。”
清羽覷着老太太滿頭銀絲,心疼道:“孫兒知道老祖宗的真正病因,不如我出個法子如何?”老夫人也不回答,那清羽蹙着眉頭只管自顧自的說下去,“老祖宗的病無非是爲了我的母親和那尹家表叔,可是斯人已逝,老祖宗保重自己纔是正道理。老祖宗若是掛念我那兩個尹家的表姐妹,不如把她們接來京城住一段如何?”
芸兒此時也走了進來,聽得清羽如此說,知道正說到了老夫人心坎上。
老夫人拉着清羽的手含淚道:“難得清羽我孫兒最知道我的心,便是你那父親,也不曾這樣爲我着想,他自你母親去世後便只知道每日去廟裡躲着,十日裡倒有八日不在家裡,何曾真正關心過我?關心過這個家?我最掛念的自然是我尹家僅剩的兩根苗了。她們姐妹孤苦伶仃,又都是女子,家裡連個支撐門戶的男人都沒有,讓我如何不掛心?”說罷仍舊流淚不止。
清羽再次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千里之外的那朵純潔的白玉蘭,不知道今日怎樣了?是否如當初那般優雅、詩意?
當晚,老夫人便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便派了親信尹興再去了江南,並老夫人口述,清羽親自執筆,給尹家兩姐妹寫了一封信,快馬加鞭趕去。
二月的江南,不比京城,早已經草木芳菲,幽香伴鳥語拂過珠簾,霞光與月色同入窗扉。
伊諾站在自己所住的硃紅色窗櫺的兩層小樓上,看着自己白瓦青灰、江南情調濃郁的尹家宅院,沒有華麗的色彩,淡雅如一幅精美水墨畫。
姐姐方纔的話還在耳邊,姐姐是鐵了心要留在江南的,江南有她永遠牽掛的人,哪怕是已經陰陽兩隔,她也是覺不會離開的。而自己,
真的要拋下姐姐去京城投奔嗎?
眼前姑祖的信又是那樣言辭懇切,不容回絕。伊諾平心靜氣的捫心自問,京城,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似乎對自己來說,確實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瑟兒嘟着嘴對伊諾說道:“小姐,我一早就帶人採來了許多的白玉蘭花瓣,小姐可要美美的洗個花瓣澡?”
伊諾笑着誇獎了一回瑟兒,卻沉吟道:“這些個玉蘭花瓣留着吧!曬乾了做個香囊!帶去京城好歹也是個念想。”
瑟兒驚喜道:“小姐,你真的決定了嗎?我們真的要去京城嗎?”
伊諾也不答話,只命令瑟兒又採了無數的白玉蘭花瓣,滿滿的堆在茜紗窗前花梨木的條案上,一片雪白。
伊諾愛憐的撫摸每一片,而那每一片又如潔白的精靈,悄悄訴說着春日枝頭的落寞。伊諾一時心動,提起筆,沾滿的硃砂,清秀的字跡躍然花瓣上。
蕭陽淡意懶尋芳,早起覺微涼。
不相忘,玉蘭是否依樣?
初綻蕊,玉爲肌骨雪做裳。
不鬥百花妝,花魂訴幽腸,心似霜。
長恨此身非花有,茜紗窗,題詩字亦香!
寫罷,擲筆窗下,臨風灑淚!
當晚,伊夢遣了貼身的琴兒給伊諾,和瑟兒一起隨着伊諾進京伺候。孫姨娘細心的收拾了伊諾妝奩與首飾,打點好路上所需之物,擇好日子便可進京。
伊夢與伊諾燈下含淚相對,伊夢死灰般的眼睛裡都是不捨,但是卻極力的笑着對她說:“京城姑祖家,我知道你會過的更好!”
“但願吧!”伊諾心下也不敢確定未來會怎樣,但是卻像有一股無名的力量牽引一般,或許,那就是傳說中的天神指引吧!恍惚中,是誰說過這樣的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