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你快告訴阿姨,這個數字是什麼?”小傢伙扭了扭身子,又扭了扭脖子,偏着頭,做出一幅認真思考的模樣,好半天才說了兩個字:“電話。”
“誰的?”
“爸爸的。”
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串數字很詭異,莫小桐斜着眼瞄向小波b:“真是爸爸的?”
“嗯。”
看樣子,這麼小的孩子,應該也不會撒謊,甭管這數字對不對,也甭管這是不是和自己用的電話號碼差別太大,現在也只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撥了再說了。
看上去不太靠譜的電話號碼,沒想到,真的撥通了。
莫小桐震驚地聽着手機裡傳出來的聲音,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無意之中,闖入了火星的陣營。不過,震驚歸震驚,能找到這小傢伙的家人才要緊。
守着手機,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對方的聲音,透過聽清晰地傳來,她卻又一次像被某物刺激了腦電波一般,抑制不住地心兒狂跳。
像,太像了,這個男人的聲音,怎麼會這麼像是肖奕?
怔愣之餘,莫小桐強自鎮定,用盡可能溫和的聲音問道:“您好!請問是波b的父親嗎?”
“我是。”
得到這個肯定的回覆,她猛地鬆了一大口氣,嘆道:“找到您就好了,請問,您有時間馬上趕過來嗎?波b在醫院。”
“他怎麼了?爲什麼會在醫院?”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那天開車的時候,不小心擦到他了,不過您放心,沒有大事,只有點皮外傷,現在,波b醒了,吵着要爸爸,您看,您能過來一趟嗎?”
她已經問得夠客氣了,事實上,她到現在還不能理解,這什麼樣的家長,能把孩子丟了都不出來找。只是,人家的事情畢竟和自己無關,人家做家長再失職那也是人家的事,她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孩子‘物歸原主’,自己也好趕緊回去上班。
“真的不嚴重?”
她點頭如啄米,一個勁的保證:“真的真的,醫生說,隨時可以出院。”
“你們在哪間醫院?”
“市中心醫院。”
對方似乎考慮了一小下,但馬上就應道:“好,我馬上過來,等我。”
“……………”
等我,等我!
太像了,爲什麼會這麼像?就連說話的語氣,就連這一聲等你都那麼像?
甩甩頭,她苦笑着收起電話,自嘲道:“莫小桐,你是有多想念他啊!竟然會把一個相像的人的聲音幻想成是他。”
見莫小桐一直在那裡搖頭髮呆,小波b再也坐不住了,半爬起身子扯了看她的手:“媽媽,爸爸要來嗎?”
從最初的震驚,到後來的尷尬,直到現在,莫小桐已經對她的這一聲媽媽沒了感覺,孩子畢竟還小,分不清媽媽也有可能(呃,雖然這個理由似乎太牽強了),但是,除了這個,她實在找不出讓這孩子一直叫自己媽媽的理由。
摸了摸波b的頭,莫小桐溫柔地笑着:“嗯,來,馬上來,所以,我們波b要乖乖的好不好?”
“好。”
起身,將小傢伙扶正,用事先備好的熱水給孩子溫柔地擦着臉,一邊擦一邊溫柔地說着:“阿姨給你洗臉,然後一起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
看到小傢伙乖順的模樣,莫小桐的內心,成就感十足,看吧!帶孩子其實也沒有這麼難,她也可以乾得很不錯。
吃飽喝足後,小傢伙又開始精力旺盛,竟然瘋到要跟莫小桐在病房內玩‘打怪獸’的遊戲。莫小桐哭喪着臉,無比鬱悶地瞅着他,苦口婆心地勸:“波b,你看,這病房裡還住着個小姐姐,我們不能吵到她對不對?”
“不對!姐姐一起玩,一起玩!”
呃!是誰剛纔說小孩子好帶的?她要狠狠扇自己的嘴,這哪裡是小孩,這簡直就是傳說中,頭上長着兩隻角的小惡魔。
深吸一口氣,她繼續做着小傢伙的工作:“姐姐不能一起玩,因爲她病了,你也病了,所以,你得休息,休息知道嗎?”
搖頭,小傢伙拼命搖頭:“打怪獸,打怪獸。”
“阿姨長得像怪獸嗎?你看,根本就不像嘛!”
“像,媽媽是怪獸。”
“…………”
三條黑線再度來襲,莫小桐無語凝噎,只能哭喪着臉,學着小傢伙的樣子,搖頭,拼命搖頭。
被纏到無力,莫小桐最終還是被小傢伙所打敗,頂着同病房家長殺人般的眼神,無可奈何地陪着他瘋,一時間,枕頭滿天飛,小桐到處躲,整間病房裡都充滿了歡笑之聲。
玩瘋了的小波b,在病牀上跳來跳去,又笑又叫,正嗨到高處,突然腳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下病牀,親吻大地。莫小桐躲在遠處,鞭長莫及,只能慘叫着,飛快地衝向了波b所在之處。
說時及,那時快。
趕在莫小桐之前,一人健步而出,飛身而上,在離病牀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伸手一撈,就那麼利落地將小傢伙的身子接住,而後,借力一提,重新將小波b扔回了病房之上。
被重摔到牀上,小波b滿臉委屈,扁起嘴剛要哇哇大哭,一看清來人的臉孔,立馬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直接起身,樹袋熊一般地掛到了他的脖子上:“爸爸,親親,親親。”
“小傢伙,又調皮了是不是?”
他醇厚的嗓音,像拂過草地的輕風,飄然入耳,莫小桐便又是一陣輕顫,除了聲音像,這個人的背影,也很像。
“咯咯咯!咯咯咯!”
小傢伙見到了爸爸,開心地笑着,那歡樂而興奮的聲音,激發着莫小桐的情感,她就那樣癡癡地,癡癡地忘着他的背景發呆,內心,久久不平…………
“肖,肖奕?”
“…………”
“是你嗎?”
他不言,也不語,只是抱着懷中還在燥動的小傢伙,瀟灑轉身。微微牽脣,他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是我。”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真的回來了,可是,真的沒來找她。那他爲什麼要回來?又爲什麼還跑來自己眼前刺激她?
“剛下飛機就接到你的電話,就急急忙忙趕來了。”
“啊?”
“所以,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是國際長途。”
怪不得那串數字,怎麼看,怎麼礙眼,可是,國際長途,那這個孩子又怎麼解釋:“這孩子,他,他………”
“我兒子,波b。”
“…………”
原本以爲,三年的厲練,自己的心臟已被練到夠堅強了,可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是忍不住有種‘內牛滿面’的衝動。他的兒子啊,這麼大了啊,她的心,在滴血!
和他重逢之前,她想過無數個或狗血,或不狗血的版本。
比如,在某個春花燦爛的季節,在公園裡機遇,他就在她前方不遠處,揮着手,由遠到近,慢慢朝她跑來,在她的想象中,就連他提着行李箱的姿式也應該是帥氣的,
再比如,在機場,或者什麼聚會上相遇,他一身西裝筆挺,帥氣非常,露出滿口白牙衝她一笑,擋在了她的身前輕佻地問道:“我離婚了,你還要我麼?”
再再比如,她走在路上,無意在人羣中發現他的存在。或是在某個不常經過的十字路口,偶遇,她追着他,直到追上他爲止。她想了許多許多種可能,也設想了許多許多的開場白,可是現在,一句也用不上了。
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尷尬的相遇?還有,這可愛的,卻又讓她心痛不已的小不點…………
----
午間,小傢伙吃過飯,早早便乖乖睡了覺。
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肖奕突然大手一伸,拖着莫小桐就出了病房的門。
她半推半就地掙扎:“幹嘛?”
“一起去。”
他堅持,拉着她的大手,始終沒有鬆開的意思,他的手,乾淨而溫暖,有她最熟悉的感覺,她掙不脫,也不想掙脫:“我守着孩子,萬一睡覺摔着了。”
“就一會兒,沒事的。”
“…………”
拗不過他,也只能跟着走。其實,她也很想有機會和他單獨相處一會兒,至少,有些話,該問的,她覺得還是要問個清清楚楚。
悶悶地跟着他,她一直沒有出聲,直到她們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她才趁機從他的大手裡,滑了出來,表情,仍舊一臉沉悶。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只是笑,也不說話。
可她卻更氣了,笑笑笑,還有臉笑!
辦完手續,他又自動自發地牽起了她的手,任是她如何反抗也不鬆開,還指了指旁邊的行人道:“別鬧了,被人家誤會了多不好。”
她慪得要死,還說是她在鬧,明明,明明是他,是他…………
憋着氣走了一陣,她終於發現了一些問題,重重地扯了他一把,她怒氣衝衝道:“有你這麼當父親的嗎?孩子住哪間病房都不記得了嗎?走錯地方了啦!”
氣着她氣呼呼的模樣,他好笑道:“我說過要回病房嗎?”
“那你要帶我去哪兒?”
“走走,隨便走走。”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就像是壓在莫小桐心頭的一根羽毛,由於重量太輕,幾乎感覺不到,但又明確地知道,它就在那裡。她沒有吭聲,只是莫名其妙地瞅着他。
他又變了,這一回,變得讓她完全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