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奕是真的心疼了,疼得再難抗拒,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撫着懷中的小女人:“雪莉,平靜一下,睡一會兒好嗎?別想了,真的。”
“肖奕,知道了這些事情,你會嫌棄我嗎?”
一直以爲,自己從不擔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工作中,生活中,她都強勢得像個女王。可是,暗夜裡,她獨入一世,她就會發現,其實,她就是個膽小鬼,害怕失去一切,也害怕面對一切。
今晚,她終於選擇了坦白,雖然,接下來,她面臨的很有可能是被拋棄的命運,可是,她就是想試一試,試試看自己的眼光到底有多‘差’,試試這個男人的心,是不是真的那般‘無情無義’。
“不會。”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他的回答,乾脆而肯定。
“你撒謊,沒有男人不在意的,你也是個男人,正常的男人而已。”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雖然,在遇到莫小桐之前,他一度以爲自己會崩潰着改變。但事實上,他還是那個有情有心的男人,他確實也在意,但,在意的卻不是她的放縱,而是,她的自報自棄。
男女之間,是否真的沒有純粹的友誼,或許是真的沒有的。他不否認,有時候,也會感受到費雪莉對他那種似有若無的情義,可是,她的任何行爲,影響不了他的心意,他阻止不了別人愛他,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的心意:“雪莉,我不會,我和他們不一樣。”
“是,你和他們不一樣,我早就知道的。八年前,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種人,我能在你的眼中,讀到一種別人讀不懂的絕望,所以,我纔會靠近你,甚至,一直將你帶在我身邊。可是,對不起!我試過無數次,可我還是做不到,做不到和你親近,我一閉上眼,就看到那個噁心的男人在折騰着我,我害怕,我害怕啊肖奕。所以,你要原諒我,你一定要原諒我好不好?”
有人說,性侵犯和被拋棄,是兩種永遠也無法釋懷的內傷。他無法感同深受地體會她所承受的痛苦,可是,一個八歲的孩子,他想,那種傷害,一定會是毀滅性的。
心疼着,他的表情也開始起伏,只是,內心在翻涌,讓他無力自持:“你怎麼能這麼說?是我應該請求你的原諒,我該疼惜你的,不是讓你感覺到壓力,雪莉,我答應你,我會離開她,永遠離開她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這個世界,他從來不讓自己欠任何人的情,除了她!
他可以對她平靜,也可以對她恭敬,甚至可以做到唯唯諾諾,有求必應,可唯一做不到的,卻僅僅只剩下‘拋棄’兩個字。他可以拋棄任何人,卻獨獨不可以拋棄費雪莉。只因,他欠她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閉了眼,肖奕一遍一遍地順着她的背,每一個她做惡夢的夜晚,她都會在這樣的安撫下入眠,直到,她重新打起精神,重新做回那個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強勢驕傲的大小姐。
清晨,陽光明媚。
懶懶的晨陽,照耀着大地,在地面上投印着一個個的樹影斑駁,
出了民政局,莫小桐與趙明磊並肩而出,二人的手中,各自都有着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有人說,如果一個女人靠男人才能幸福,是女人的悲哀。一個女人,一生完整的幸福是,一份自己的事業,一個美好的家庭,一個能夠完成自己夢想的子女,所以美好的家庭在幸福中也就是三分之一。
如果,女人把婚姻的幸福擴大到了百分之百,那這份幸福也是遺憾的。現在,她終於結束了這份遺憾,也結束了二人之間,長達八年的重重負累。
本該是昨天就辦的證,到底還是拖到了今天,趙明磊腳步沉重地跟在莫小桐的身後悶悶地抽起了煙:“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禮貌地拒絕,不想再和他沾上任何的關係。
“挺遠的,我送送你吧。”
“我媽不會想見到你的,還是不要刺激她。”
有些事,一旦說得夠直接,就會是一種傷害。從前,她不願意傷害人,但,經歷過那一切,她已再不是當初善良天真的小女人。
“刺激?我就那麼招你們討厭?”
她笑,一臉無謂:“彼此彼此,你不是一樣討厭我?”
“我…………”
該如何表達他此刻的心情,拿着逼迫着換來的離婚證,說什麼,都顯得那樣蒼白。
雖然,這個女人在八年的時光裡,除了一張冷臉以外,再沒有第二種表情,可趙明磊卻很清楚。他不是沒愛過,只是被這冰冷的世界,澆熄了火。是的,他愛她,從見到她的那一天開始,雖然,她從不相信,雖然,她從不認可。
“再見。”將離婚證收回包內,她淡笑着開口,只一句,又馬上糾正道:“喔,不對,應該說拜拜,想必,你我也沒有再見的必要了。拜拜!”
“…………”
結束一段無愛的婚姻,收拾一段離別的心情,氣焰囂張的趙明磊,在聽到這樣諷刺的言語後,不但沒有反擊,反而變得越來越沉悶。
這個女人,他愛了有多久,就痛了有多久,終於,他忍受不住,纔會選擇了那個與她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替身。只是現在,當他們之間終於劃上了句點,他的心,還是忍不住刺痛了一般疼。他承認自己是個事業心重的男人,如若不是莫父看得他太緊,如若不是明知到莫家的股份,自己沾不上一丁點,他絕不會如此無恥。只是,再多的解釋,也挽不回一切,從今以後,他所要做的,只是,各走各路,再不交集。
轉身,趙明磊神情淒涼,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
似感應到了什麼,莫小桐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首的剎那間,她依稀看到的是曾經的快樂與離別的傷痛,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經在她心裡記錄下了或悲或喜的經歷。
所幸,這一次,終於劃上了休止符。
抿脣,莫小桐會心一笑,輕鬆回頭的同時,暖風乍起,將她天藍色的長裙,鼓飛得飄飄揚揚。
如果要問莫小桐這幾年來,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她一定會說,沒有朋友。
是的,她沒有朋友,自從高中畢業後,嫁給了趙明磊,她的生活就從全世界直接轉播到了那張飯桌。不肯面對現實,她斷絕了所有同學的聯繫,甚至,連最好的朋友結婚她也沒參加。她知道自己的狀態並不好,只是,從前的她,自報自棄地從未想過要去改變。
終於離婚了,莫小桐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地方慶祝新生,可電話薄裡翻來翻去,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可以陪她。苦澀一笑,她終於收起電話,放開腳步朝着自己曾經最喜歡的餐廳走去。
在f市,莫小桐最喜歡呆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廣場那邊的噴泉,一個是這間樹島咖啡。時間還早,咖啡店裡沒有幾個人,莫小桐要了一杯咖啡,竟是獨自一人從早上傻傻地坐到了大中午。
正打算起身走人,她的眼前,又飄過一個自比風流的身影。
“小姐,一個人嗎?介不介意我同桌啊?”
搭訕的手段,她見得多了,雖然,這人有點過份直接,可她還是禮貌地開口:“反正,我馬上要走了,這裡就留給你吧。”
“等等。”
“還有事嗎?”
“莫小桐,你真的想賴帳啊?”
“…………”
他跑來拼桌,除了搭訕這個可能以外,她也可以假設爲午餐時間,人流高峰,他想來這裡蹭個座節省一下時間,可現在,他不但叫出了自己名字,還用了賴帳這兩個字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擰起眉頭,莫小桐這才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個頭少說也在一米八以上,一襲略微緊身的黑衣,將他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遺,亞麻色的頭髮倦曲而自然。英俊的臉上,長着一雙清澈明亮,還透着些許孩子氣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光滑的皮膚、薄薄的嘴脣,任是哪一點,都絕對的無可挑剔……
可是,這種長相的人,看過一眼應該就不會忘記,可她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深擰起眉頭,她小心翼翼地問:“對不起先生!請問,我們認識嗎?”
“本以爲你只是想賴帳,看來,你是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裡,我好傷心喔!”他捧着心口,誇張地動作着,莫小桐卻被他的反應,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開口斥他幾句,他卻突然又收了手,一本正經道:“既然,美人健忘,我也只能重新自我介紹了。莫小桐你好,我叫馬力,路遙知馬力的馬,路遙知馬力的力。”
馬力,路遙知馬力的馬,路遙知馬力的力。
就如記憶在倒帶,莫小桐的眼前,驀然就閃過那黑暗中,那略帶輕浮的笑意,張大了嘴,她一臉震驚:“啊!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