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視夏鼕鼕出門,房間裡出現了片刻的安靜,像是在冷卻剛剛沉寂下去的暴躁與野蠻,其他人都是默不作聲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勢,看着他們的老大低頭用陰冷的目光注視着地上的那個廢物。
中年人沉沉地吸了口氣,目光裡印着光斑,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麼。他蹲下身,揚手五指攤開向上舉起。
身後自有人遞過一把水果刀跟手機。
他身下如同死豬般的男人突然動了動,像是在做垂死掙扎,有出氣沒進氣的身子劇烈顫慄着,想要往後縮卻被華二哥一把摁住胳膊。
中年人動作野蠻地將西裝男慘不忍睹的腦袋摁住,緊貼着地面的西裝男眼眸裡滿是恐懼與慌亂,嘴角溢血顫着嘴脣,卻還是並未開口。
“給你個機會。”中年人將手機放在西裝男面前的地上,用刀鞘包裹的水果刀刀鞘側面來回在西裝男臃腫的臉頰上滑動,口氣卻低沉冷靜了不少。但這樣的口氣,愈發讓人感到蘊藏在內裡的瘋狂與野蠻絕對是蓄勢待發,暴風雨前的片刻沉寂讓西裝男的神色愈發不安。
“打電話給你老婆,叫她還錢。王澤,別太過分了。你以爲我沒拿到錢就絕對不敢幹掉你?這不應該成爲你的底氣。我手裡有人,有人就絕對有錢,而且殺你,我一樣可以叫人撬開你老婆的嘴巴!”
他的口氣很平淡,但王澤絕對不會懷疑華田柯會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撕票這種事在其他人的腦海裡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應該是電視劇裡的場景,但他見過很多這樣的場面,也聽到過很多眼前這個男人剛剛出道時候的事蹟。這不是什麼危言聳聽,而是表面冷靜、實則殺機四溢的最後通牒,而這個男人殺了自己之後的結果,只不過是讓某個忠誠的手下當替罪羊,他依舊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這片世界,逍遙法外。
這場博弈中,王澤早就知道自己實際上是慘敗。他原來就是個商人,所以左右逢源的交際手段拿捏地也是十分準確。始終保持多方勢力的友誼是他內心底氣的由來,所以雖然道上很多人說他是牆頭草,但至今活得極好的他只會不屑那些人的言辭,他深信活到最後的纔是勝者。
不過這一次他失算了。
林明的強勢崛起把他作爲商人的敏銳眼光瞬間刺激得目不轉睛——短短一個禮拜左右便如毒蛇般咬死對手,又快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控制住整個平安區的黑道勢力,這讓王澤內心激動起來。顯而易見,有個勢力在暗中支持林明,而且龐大到了一定程度,所以這些原本在自己眼中值得拉攏的老大們幾乎沒費什麼吹灰之力就被摧枯拉朽地擊敗。
他明白千島的地域始終是小了,而那個龐然大物突然出手,讓他的眼光一下子看到搭上對方這條大船之後的利益。不過沒想到,眼下的局面早已脫離了他的控制。
誰也不會嫌錢多,這個華田柯既然敗了,自己又在跟林明會晤之後確立了合作關係,加入勝者一方的王澤當然要踩一踩失敗者,也可以用自己的這個舉動,當成是一張投名狀。
但是欠錢不還加上落井下石終究引起了對方的狗急跳牆,被抓的當兒居然還聯繫不到林明,這讓王澤一下子心如死灰。
想到這裡,內心就產生一股絕望,王澤不由自主地顫慄着,雖然室內很溫暖,但肌肉的顫動所產生的熱量還是不足以消弭內心的冰冷。
“他媽的!聽見沒有!”華田柯身後一人突然上前踹了一腳王澤的小腹,王澤頓時身子弓成了蝦米,喉嚨嘶啞地發出幾聲呻吟。
華田柯擡手阻止其他人**,口氣繼續平淡:“打不打?老實告訴你,你女兒我也派人去接了。小丫頭不學好,跑舞廳跟人跳舞,我不幫你……”
“禍、禍不及……家……”王澤劇烈地喘息,微微擡頭吞吞吐吐地說着。
可話語未完,腦袋突然被一直大手向打籃球一般向下一拍!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徹房間,隨即是一聲怒吼:“家你媽啊,家人!老子他媽給你臉你不要臉是不是?”
暴怒的吼聲像是雷聲平地而起,默不作聲地看着眼前局面的張德帥瞬間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喘息聲。
索性頭暈目眩、兩眼泛白的王澤從喉嚨裡發出痛叫,掩蓋了張德帥的喘息聲。
張德帥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用輕緩而悠長的呼吸平定猛烈如潮般自內心襲來的緊張,身子卻依舊顫抖着,內心憂心不已。
這樣的狀況可實在是有些糟糕。這個華二哥明顯像是一個窮途末路、飢餓的惡狼,地上的這個中年人如果再不鬆口,或許事態會變得不可收拾。
他隱約抓住了自己七外公的打算。
三十分鐘,其實未必是三十分鐘,而是隻要這些人出結果就好了。
張德帥一想就明白這個時候不可能有其他變數產生。雖然也有夜警值班,但很明顯,現在這些人在這裡基本不可能有幾個人知道。更何況警察一來,或許只會刺激這些人更加鋌而走險,那樣的話,悲劇絕對會在自己眼前上演。
這當然不是張德帥希望看到的結果。但是聞鶴祝的話直接就好像一把劍一般懸在頭頂,讓他左右搖擺,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三十分鐘就像魔咒一樣,他不知道到底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但他明白,如果自己袖手旁觀,眼下的悲劇可能就註定將要上演。
再等等,再等等看……
狠狠咬着牙讓自己清醒一點,目不轉睛地盯着華田柯拿着水果刀的手,一手卻按住了那個可以噴射麻醉劑的三號表把。
華田柯如同野獸一般發出粗重的呼吸聲,臉色不斷變化,又漸漸冷漠下來,身旁的王澤在他眼裡立刻如同草芥一般,“你要想明白,不是我不給你機會!你既然這樣,那好,我幫你打!”
大手抓住手機連按,沒過多久,揚聲器裡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你找我?”看來這個手機應該是西裝男的,只是他的老婆的口氣居然如此平淡,就好像早已跟西裝男形同陌路一樣。
華田柯伸手用水果刀刀鞘碰了碰王澤的臉,眼睛瞪得老大,意思很明確是在說:說話啊!
王澤抿了抿嘴,臉上的肥肉顫得極其厲害,目光卻躲躲閃閃——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你他媽——!”華田柯咬牙切齒,伸手狠狠給了王澤一巴掌,隨即拿起手機,霍地站起,還踹了王澤一腳,“死三八!老子告訴你,你老公現在在我手上!拿錢來,拿錢來聽見沒有!”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這一下更是坐實了張德帥所認爲的狗急跳牆,張德帥下意識的喉結一動,身子如同拉開的弓一般緊繃,隨時準備着遏止慘劇的發生。
“華老大?”女人卻並沒有因此慌亂,口氣依舊氣定神閒,張德帥一聽,就隱隱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
“拿錢?不好意思,那都是老孃的錢!你想要的話把他賣了吧,我幫你聯繫買器官的人?哦,對了,他女兒也一樣,你隨便動,讓她出去賣也可以,反正不是我的!不好意思,老孃要睡覺了,你……”
“三八!臭婊-子!你他媽居然——咳,咳咳……”王澤終於氣急敗壞地大吼,但虛弱負傷的身體使得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房間裡的其他人似乎都愣住了,饒是華田柯經歷過風風雨雨,也被這個自己見過很多面的女人的薄情寡義所震驚。
“婊-子?你叫,你他媽叫吧!等死吧你!”擴音器將女人陰冷的聲音擴大了數倍,隨即傳來幾聲船鳴,女人接着道:“不陪你們聊了。華老大,弄死他,我支持你。”
擴音器頓時發出一陣忙音。張德帥望着眼前的鴉雀無聲,也是懵了。
人情冷暖果然是令人心寒!明明是這個中年人的老婆,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不得不讓張德帥感到人心險惡。
張德帥本來就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內心所期盼的東西自然相對美好一點,可眼下在這個小房間內透出來的人心着實是將他的所有美好期許全都顛覆,他的憤怒頓時變得難以復加,對王澤這個正處弱勢的弱者也變得相對偏袒起來。
“婊-子!他媽的死三八!”華田柯爆吼一聲,手臂猛然一甩,手機頓時與地面接觸,在一聲刺耳響亮的碰撞聲中四分五裂。
“死三八,死三八——”華田柯怒不可遏地大罵,伸腳在王澤的胸口猛踹,王澤頓時口鼻噴血,漲紅了臉的劇烈咳嗽。
“還錢!還錢聽見沒!”隨着健碩的肌肉露出分明的棱角,王澤像是一隻小雞一般被華田柯抓住領子提起腦袋。
王澤虛弱地咳嗽着,卻是兩眼渙散,心如死灰。
沒錢,他真的沒錢了!他那個從小三轉正的老婆居然矇騙了他這麼久!而且有船鳴,哪裡是睡覺了,分明是在這種時候一走了之了!這簡直是要把他往死裡整!
“他媽的!”華田柯地呼吸越來越急躁,雙眼如同發狂的野獸一般血絲密佈,他腦袋猛轉,一下子抓起水果刀,刀鞘一下就被拉開,露出寒光森然的刀刃。
“二哥!”身後兩個手下猛地拉住華田柯,牀邊的兩人也連忙站起,“二哥你別衝動,我們來,你別衝動!”
“滾開!”華田柯一掙扎,面目眥欲裂地瞪着王澤,“我來!老子不殺了他這麼多年就……”
“二哥!”
“二哥!”
身後數人頓時都阻攔華田柯。
張德帥心跳急劇加速,剛剛華田柯拿起水果刀,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來不及反應,腦子裡一片空白。這可不是打打鬧鬧的小事,這是殺人!關乎性命這一層次的戰鬥生平以來還是他第一次遇到,他現在已經來不及再想什麼三十分鐘了,只想不讓慘劇發生,用自己明顯高於這幫人的實力從死神之鐮下挽救這個中年人。
“滾開!老子自己來!都他媽讓開,我知道分寸,不會讓你們去頂罪的!老子讓冬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