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適合密謀的夜晚。
有風,簌簌的吹動樹上長的正旺盛的葉子。萬綠叢中也不乏有鮮豔欲滴的火紅的花朵,只是在這漆黑的暗夜裡看起來,紅的詭異。
三個人,姿態各異,走起路來有快有慢。
月亮的光灑在他們的頭頂,黑夜的暗卻吞噬了他們的臉龐。
在山邊的一個小帳篷邊上,生着一堆火,火苗吞噬木柴的聲音嗶嗶剝剝。
有帳篷,有火堆,自然有住在帳篷裡,生起這堆火的人。
他坐在這裡已經有一個晚上了。
這三個人就是想着他來的。
“你們怎麼纔來?”他看到這三人從同一個方向而來,卻在他面前十幾米開外分散,然後散落着圍過來,他不滿的說。
有問,自然有答。回答他的人,聽聲音是一個女子。她的聲音沉穩中帶着飄渺,像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接到任務,我們馬上就從本部出發趕來,你還想要多快呢?我們是人,可不是快遞啊!”
這女子的聲音中帶着調侃。聽到出來,她對着男子的不滿也在不滿着。
“哈,給你指派個任務。”這男子倒不在乎這女子惡劣的態度,直入主題對這個女子說。
“什麼任務,能用得到我們三個人?”這個女子看了看與他同來的兩個人,問。
“讓你們派三個人過來,自然有我的道理。”這男子看那女的似乎對自己的行爲諸多不滿,這個男人怒道:“我鬼禽門從不做沒有理由的事情。上個月你們密夜是不是接了一個黑龍江的活兒?”
一直像木偶一樣呆呆的佇立在一旁的另一個人這時候說話了:“我們接黑龍江的活兒多了。”
那男人又補充說:“龍城市!”
這三人中的最後一人這時候驚呼道:“我知道,接活兒的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我們出去執行任務,這可都是秘密行事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明是一句毫無怨懟的問話,可是其中的疑點確實蹊蹺,這三人開始戒備起這個神秘的人來。
“因爲我當時正好在場,我也認得你們密夜的標記。”
“在場?”那第三個人問道。
“就是他們死的一瞬間!”
“你說什麼?他們死的時候你在場?那你肯定是知道是誰殺死的他們吧?”那第三人迫切的想要爲兄弟報仇,急切的追問道。
這個女人似乎就是這三人中的領袖,她怒不可遏的大喝道:“給我住嘴!與本任務無關的事情,不該知道的,你就別多問。而不該做的,更別去做!這是身在密夜的守則!去龍城市執行任務的蝰蛇小組失敗了,歸根結底還不就是他們自己太弱的原因造成!”
那第三人低下頭,不再說話了。他的頭髮很長,這一頷首,頭髮劉海正好垂下來,蓋住他的臉,以及他臉上用來表達情感的表情,讓此人的心思更難以捉摸。
那等在此地與密夜匯合的男人此時又說話了:“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敵人的實力。兩個密夜的成員在龍城市都折在他們的手上,所以你們必須打起萬分的精神來,好好的給我辦好這件事纔是!”
那女子問:“好了,你是我們這次行動的委託人。你說,需要我們讓誰永遠的閉上他的嘴巴呢?”
“他叫冷柯,也就是殺害你們派遣去龍城市執行刺殺朱子文和龍寬任務的蝰蛇小組的真兇!”
後面那長頭髮的人還是低着頭,而木偶一樣的人又迴歸了木訥的本性,沒有說話,直勾勾的看着那男人的褲腳。那女子立刻問道:“我需要他的詳細資料。”
那胖男人說:“我在和那個叫冷柯的人下一盤很大的棋,我需要他活着。活着看到我勝利的那一天。所以我不希望你們殺掉他,不過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話,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你能拖住他!”
“爲什麼要拖住他呢?”
“你剛剛不是還說過麼,與本任務無關的事情,不該知道的,你就別多問。而不該做的,更別去做!”
“不過你可是忘了一個前提,那就是這件事與委託無關。你要知道,我們越瞭解目標,我們就越接近勝利。但是沒關係,你不願意說,我們絕對不會過問。你把他的詳細資料告訴我吧。”
“好……”
……
夜很深了,冷柯家現在多出來三個人。
一個是傳授冷柯與馬克法術直到半夜的前輩公羊佐。還有一個便是被冷柯強制保護從而被動捲入這樁陰謀漩渦中的冷柯。另一個人,當然就是馬克了。
講完那麼多東西,公羊佐也累了。冷柯把自己的小臥室讓出來,供這位可敬的前輩歇息用。這前輩脫了鞋子和外套,爬上牀,倒也不蓋上被子躺好睡覺。而是脫了襪子,盤着腿,眯着眼睛,雙手掐着蘭花指,輕輕放在雙膝之上,開始打坐起來。
好在現在是夏天,氣溫並不低,哪怕這黑夜已經深到沒幾個小時就要天亮買早飯的程度了。冷柯在客廳給龐薇撲了個地鋪,鋪完地鋪之後,他還幫着龐薇吧客廳通往其他分室的門虛掩上。
也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把門帶上之前,他還把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那個高頻率救生口哨扔給龐薇,裝作輕鬆無比的樣子對龐薇說:“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的話,吹響這個哨子,我們就會立刻前來救你!”
龐薇點點頭,表示瞭然於心,然後整理被褥,一屁股坐在地上,還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而會客室,則是馬克和冷柯兩個人來擠。
冷柯家的沙發是摺疊的,椅背向內一合,然後向上一拉,就可以把椅背放下,變成一張雙人牀。馬克和冷柯都穿着衣服,懶洋洋的躺上牀。
冷柯上牀之後,還打開電視。這麼深的夜裡,馬克一粘枕頭就能睡着,他真的想不到冷柯怎麼還有精力能看電視。
而且現在這個要緊的關頭,恐怕不是看電視的時候吧!
冷柯用遙控開關打開電視後,把聲音調好之後,才用小聲跟馬克交流。
“我們,還有什麼棋可以走呢?”冷柯的聲音充滿了絕望。這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男人很少對別人展現出他的這一面來,除了馬克。
雖然馬克對於冷柯這圈子裡的一切都不瞭解,可是在正常人的圈子裡,他馬克還算是個聰明人。所以就衝着這一點,冷柯偶爾也會向馬克求援。
但是現在的冷柯,這句話只不過在自言自語而已。他知道,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當初那麼漂亮的反客爲主的計策,都沒有成功。現在敵人在暗處,而我在明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下子可該如何收場?
“不用擔心了,那公羊佐前輩不是來寒城市調查七十二路斬龍釘的事情嗎?這麼說來,我們和他有了共同的目標了,那他就是我們的盟友。等明天起牀後,我們問問前輩不就完了嗎?”
冷柯說:“我和公羊佐前輩的目標,嚴格說來並不是一樣的。公羊佐前輩要的是保住中華的龍脈,防止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而我的目標只是活捉玄老,從他口裡套出更有用的信息,來追查殺我父親的兇手!不過,等明天先看看前輩他怎麼說吧還是!我們先休息吧。”
互道了晚安之後,馬克和冷柯兩個人悶着頭各睡各的。
本該是很安寧的一個夜晚。
但是這樣的夜晚卻偏偏被人所打破了。
話說這公羊佐,盤腿在冷柯的臥牀上閉眼打坐。
他的眼睛沒有完全閉合,留着一條極爲細微的縫隙,能通過這條縫隙,從意識中看到自己的鼻尖。然後在意識中,讓自己的鼻去觀心。其實所謂心訣說的眼觀鼻鼻觀心,就是讓自己的靈識更爲專注。
而公羊佐的修爲,控制自己的靈識,已經是易如反掌。調整呼吸,意守丹田,汲取外界的浩然大氣,慢慢的通過自己的上丹田,化爲三股,滋潤中丹田。而後又合成一處,壓向自己的下丹田。
漸漸的,呼吸已經感受不到。那呼吸已經變成了本能,不管你意識到還是沒有意識到,它還是在那裡,不疾不徐。
漸漸地,疲勞也已經感受不到。這渾濁的肉身的五感,已經從天靈蓋上的百會穴悄無聲息的滲透出去,飄渺到茫茫的星空之中去了。
漸漸的,連自己也都感受不到。
時間的流逝,空間的顫動,在他的身上似乎都瞬間停止。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就是這樣的境界所才能企及的神氣化境吧。
忽然,在這一瞬之間,他的心中有一絲悸動。
那是一種不好聞的味道。在這樣渾然忘我的境界下,他能用超越五感之外的第六感去接受外界的信息。
這種味道,有點澀,有點鹹。澀與鹹混在一起,反而有一種甘甜的顏色。
他知道,這是殺氣的味道!
心念一動,身體立馬有了反應。意識從渺渺的九霄雲外收回來,公羊佐立刻睜開眼睛。
“不好!”他站起來,光着腳就向客廳跑去。
大客廳裡睡着龐薇,原本的疲勞和緊張讓她睡得跟個死豬一樣的。或許是因爲她睡在房子的中間,一邊睡着馬克和冷柯兩個靠譜的大男人,一邊還睡着公羊佐這個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她更是安心的很。
而公羊佐出門卻沒看見這頭死豬一樣的龐薇,一腳差點踩上她的臉。一番慌亂之後,龐薇醒了。
“怎麼了你,大半夜的出什麼事情了?”龐薇知道這位老者老成持重,這麼慌亂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有敵人在附近,快喊冷柯他們起來!”
話音剛過,他就聽到廚房那裡傳來細微的聲音。是什麼樣子的聲音,他也說不準,因爲這根本就不是他用耳朵聽出來的!
“這是怎麼了?”龐薇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還有些驚慌失措。
公羊佐對龐薇說:“你呆在這裡,不要動,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都不要驚叫出聲!我能應付得來!”
說完,這個年齡雖然已經是耄耋之年卻讓人非常安心的老者就向着廚房跑過去。
廚房外的天然氣管道貼着大樓外面的牆壁,直通樓底的地下。一個臉上蒙着黑色面罩的人,看那魁梧的身材,應該是個健壯而受過專門訓練的男人。他雙手攀爬着這天然氣管道,雙足蹬着牆面,快速的爬上了三樓窗外。
他熟練的掏出金剛頭玻璃切割刀,從外面把玻璃窗戶上,就像鉛筆在素描紙上輕輕起舞那般,他畫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圓形。畫完之後,他事先吸住的玻璃的區域便有了一個簡易的把手,被他一拉,這原來還完整無缺的玻璃窗戶瞬間就多出來一個口子。
他還沒有來得及把手伸進這個破口子裡打開這扇窗戶,內心就有一種極爲不好的預感。另一個藏在他體內的自己似乎在不停的吶喊,要他快點逃跑。
他的感覺沒有錯,廚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來,一個個子不高的老頭衝了進來,也沒有尋找,徑直就把戒備的目光攝像窗戶,正好和他面對面。這一下子可嚇了他一跳,自己切割玻璃的動作可以說是悄無聲息,這是真麼被他發現的呢?
納悶歸納悶,傻愣着只有等死的份兒。他一隻手破開窗戶,一隻手握着天然氣管道,加上撐在牆上的雙腿,這樣就起了三角形稱重的作用。見到意外之人的出現,他沒有坐以待斃,而是雙腿一蹬,把手一鬆,整個人宛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輕飄飄的飛向那夜空……
公羊佐怎能讓他逃,正要出手抓住他,而那跳向空中的人卻用自己手裡一直攥着的玻璃刀當成飛刀投擲出去。公羊佐用雙指接了飛刀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追不上這個夜半偷襲的小人了。因爲他已經跳到了身後二人高的大樹上,正手腳並用的向樹下逃去。
他看着那逃命之人的裝束,再聯繫上其處事匪夷所思的風格以及嚴密執行的超強行動力,公羊佐可以初步斷定,這些應該是密夜的人!
只是,這安定下來不久的國度,又要開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