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工作任務繁重而複雜,我被手頭的幾件讓人頭疼的糾紛案件纏住,無暇他顧。時間一天天過去,如果我仍然有舊時人那撕日曆的習慣,恐怕也會看着滿紙簍翻過的時間而感慨韶光易老歲月如梭吧。
不過有句話也說得好,生活不是紅樓夢,不會因爲憂傷而風情萬種。忙碌的我,怎麼會有那個閒工夫呢。
直到我們組接到一個案子。
那是個命案,死者自縊死在了自家的臥室裡。他的臥室有個掛置吊燈的鉤子,用來勒死受害者的繩索就是掛在這上面的。而那個繩索,是一襲紅色的窗簾,被擰成了致命的兇器奪走了受害者的生命。
當聽接線員跟我們做簡報的時候說案發地點是三區,我內心咯噔一下,有了某種不祥的猜測。我拿出手機,看了下被遺忘已久的時間。
手機發出幽幽的光芒,上面的日曆清楚的顯示着今天的日期,正好是週三!
這一瞬間,我的震驚無以復加。
原本只當是戲言,蹉跎着過着自己平淡的日子。到頭來卻忽然發現,當初那些瘋狂的戲言忽然間變成了真實存在的東西。這種精神反差一下子打中我的心理防線,然我在案發現場差點兒又犯了頭痛。
此時此刻,隊長領着臨場法醫,小心翼翼的把冰冷僵硬的屍體向上一提,然後放了下來,被法醫粗略的翻動一遍之後,用白色的棉布結結實實的裹起來。白色會突出雜物,所以這樣處理的屍體有任何可疑的遺留物都逃不過法醫的眼睛。
在裹住他的面龐之前,我特意留心多看了幾眼。這張棱角分明俊俏挺拔的臉,曾經在我面前談笑風生或又橫眉豎目。曾讓那麼多女孩爲之傾心迷戀,現在卻變成了冷冰冰的一堆毫無生命跡象的有機物。
他生前的那些朋友,看到這一幕,還會相信這就是他們過去所認識的那個陳文采麼。
生命,奇妙而又脆弱。
法醫和警察合力把屍體擡走,那隻昂貴的泰國貴族貓幽幽的從角落裡鑽出來,那一雙邪魅的眼睛仍舊盯着我在看着,似乎在訴說着不爲人知的秘密。我看着它那明亮的瞳孔,它擡頭與我對視。
這個小傢伙,如果會說話,說不定他還能給警方提供什麼線索,未準案發的時候它就在場呢。
這隻貓看了我只有幾秒鐘,就轉移了注意力向四周看看晃晃,翹着尾巴找毛線球玩去了,似乎死去的那個男人不是對它千恩萬寵的主人似的。
同事們並沒有在乎這個冷血的動物,只是低着頭忙活着自己手頭的工作。偶爾還小聲的交流一下看法,拿着單反相機的文案在現場頻頻的閃動快門,一陣咔咔咔的聲音。忙完了這一切,我們幾個人在這間小小的書房大門上貼上了警戒線,然後收隊回警局了。
第二天,刑案現場鑑定市的法醫們就得到了結論,上吊用的繩索上滿是受害人陳文采自己的指紋,找不到第二人的指紋。這起死亡事件就這樣被定性爲自殺。
有什麼好勘查的,房門是鎖好的,防盜窗也沒有撬過的痕跡,受害人的書屋完全就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密室,別的人根本就進不來。而且我跟陳文采交流過,他的警覺和機靈讓我記憶猶新,如果有人想要害死他,確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所以在聽到案件簡報的時候,我就已經認爲這是一起自殺事件了。
若不是受害人的父母在本地頗有名氣,發動他們在媒體的朋友給我們製造輿論壓力,我們或許都不會大費周章的去陳文采的死亡現場一陣忙活。
就在剛發現陳文采的屍體,勘驗報告還沒出來的那天下午,我坐在辦公室,抽着煙,在A4打印紙上畫着關於陳文采死亡的猜測。
警方認爲他是自殺,因爲所有的證據都明確無誤的把我們帶到這個思路中去。
可是私下跟陳文采有過交道的我知道,他不可能自殺。一個因爲做噩夢而休學躲在家裡那麼長時間的人,會如此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可是若不是自殺,那他又是怎麼死的?兇手是如何做到密室殺人的呢?
報案人就是當初給我端來咖啡的那個機靈的傭人。她是個細心而溫柔的女人,因爲少爺半天來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裡,連吃飯的時候叫他也沒反應,所以才起的疑心。據她的陳述,房門是緊鎖的,若不是她意識到出了問題用撬棍把門撬開,可能屍體發現的時間還要更晚一些。
三區的住戶都是在寒城市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裡赫赫有名的顯貴,這裡的安保可不是蓋的。十步一哨五步一崗雖說有點誇張,可是用來形容這兒也不過分。想要從窗戶進入更是不可能。
搞不懂,爲什麼這一切都如此違背常理,其中的曲徑,將要通往何方的幽處?
我沮喪極了,竭誠想要做一件事卻發現自己無能爲力的感覺讓我心情特別低落。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我狠狠的把這張寫滿了疑惑的A4打印紙撕碎,扔到天花板。那紙碎片宛如飄雪,幽幽的撒了一地。
茫然。
這麼離奇死亡的人,還會有下一個嗎?
我就在負面情緒的漩渦中掙扎着的時候,我那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劉妍似乎預感到我的痛苦,適時地給我打來了電話。雖說她並沒有跟我說什麼安慰的話語,可是聽到她溫柔細膩的聲音的,我就會有一種強烈的力量感。這時候的我會知道自己還是個男人,哪怕全世界都是逆流而下的波濤,爲了這個值得我守護的女人,我也要順流而上劃出一條流道!
“親愛的,怎麼啦?”我像換上了一張臉譜,就連說話的方式都馬上變得不一樣了。
“馬克我害怕,過來陪陪我!”劉妍的聲音不像往日那樣平靜。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太陽早就落到了地球的另一個角落。而我的心結一舒緩,胃也同時獲得瞭解放,咕咕的叫着提醒我還沒有吃晚飯呢。
當一個女人在晚上的時候忽然打電話,以害怕爲理由,希望你陪陪她的時候,通常對方只可能會有兩種想法。第一個大家都懂,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點兒故事是無論到何時都會不可避免的發生的,直至地球上最後的一個人消失的那天爲止。
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真的害怕着某種值得人恐懼的東西。而你,是她此時此刻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我的劉妍丫頭不會是第一個人,所以爲了她對我的信任,我有什麼理由置之不理呢?
“你在哪裡?”我站起身,脫下皮鞋換上運動鞋。
“在我們宿舍呢,我們幾個朋友非要拉着我做恐怖招魂遊戲,嚇死人了……我還好害怕,你快來陪陪我!”
“……”我無語。
小女生就是愛整這些小把戲,沒事幹的時候學學習看看書多好,非整天琢磨着星座啊八卦啊追星啊,是有夠無聊的。
不過反正我也沒吃飯,帶上丫頭一起去吃燒烤喝啤酒也不錯:“好,在宿舍等我,我馬上去找你。別怕寶貝,有我守護着你,沒有什麼可以傷害你的!”
就在出門的一瞬,門外吹來一陣冷風。這灼人的盛夏裡,在樓道怎麼還會有種冷的感覺……我打個冷戰,回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裡取出那個跟隨我多年的海軍甩棍別在腰上。
我是謹慎的人,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我是不會把公務用槍別在身上出去的。所以這多年以來,這把甩棍成了伴隨我走夜路最好的夥伴。安全可靠,不會走火,而且也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寒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並不小,靠近寒城市中心的區域共三個比較有規模的衛星城區,風景優美山水俱全的東區和熱鬧繁華人流涌動的西區,在北邊則有一座偏僻但是並不荒蕪的城鎮寒城鎮,而寒城鎮的南邊就是各大工廠所在的工業區,泉瓊。
本市惟一的一所高等院校寒城學院便坐落在東區以東,寒城市的邊緣地帶。
從寒城鎮的警局開車到東區快點的話要用上半個多小時,在這半個小時中,其中會有十多分鐘的時間會在種滿樹的小道里穿梭。
我站在路邊,攔了一輛民用運輸車,然後亮出我的警察證以證明我不是壞人,然後塞給了對方二十塊錢後,我如願以償的搭上了一個順風車。
一路無語,開車的人臉色陰沉,什麼也沒說,只是死死的把着方向盤,死死的看着路面,死死的表情,死死的人。
下車後,我習慣成自然的把手放在腰間,甩棍還在。我安心不少,信步向寒城學院的方向走去。
東區白天風景宜人,寬闊的路面和乾淨的街道,走在上面舒適而安逸。可是到了晚上卻有一種讓人說不清楚的蕭條感,太空曠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我走在街道上,路邊街燈上五顏六色的華光打在我的身上,除了夢幻兩個字,我想不出什麼別的形容詞。
十分鐘以後,寒城學院四個大字出現在我眼前,於此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那氣派恢宏的大鐵門,以及鐵門旁那隻容單人通行的小道。
就是這裡了,劉妍就在這裡上學。我想也沒想,直接走入了那個小門。
也正是這一邁步,我的人生就完全偏離了他原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