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誠所在的小區附近,有一處荒廢的工廠。
這工廠興建於何時,已經無從考證了。
我有一段時間特別癡迷於真人野戰遊戲,英文名字叫WARGAME。遊戲方式便是幾個人拿着仿真槍全副武裝,模擬戰場上的情況互相對射。國內頒佈禁槍令已經這麼久,這遊戲肯定不能大張旗鼓的進行。當時我們幾個人定的,就是那家廢棄的工廠。隱蔽,空間還足夠。
兇手的目標是朱誠,可是被冷柯接二連三的壞事,他的心情一定很急躁。對於朱誠,他必定欲殺之而後快。
如果我是那個兇手,我會把朱誠就近的引到這個工廠裡下手,以免時間拖得久了節外生枝。陰山術也算道術,擺設陰山術需要一定規格的仙師法壇。而這法壇放在哪裡都尷尬。人來人往的公共場合不合適,而放在家裡則更容易讓家人生疑。所以這空曠而隱蔽的廢棄工廠,擺上一個祭壇案桌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我循着兇手的犯罪心理,一步步的向着那個工廠跋涉而去。湖水附着在我的褲子上,走起路來沉甸甸的費勁極了。縱使如此,我還是不能怠慢,畢竟是人命關天大事,晚一步後果很可能就不堪設想。
工廠外面有一扇一人多高的矮牆,上面沒有玻璃碴子,我雙手一攀腿一蹬,翻了進去。
我悄無聲息的徜徉在殘垣斷瓦之間,滿月的月光給這裡的一切都蒙上一層奇妙的光暈,彷彿讓人置身在夢中。
傾耳細聽,有一個細碎而不易被人所察覺的聲音,那是踩翻磚頭髮出來的。我循着那聲音走過去,來到一個空曠的黑屋裡。屋子的一旁還有一個樓梯,能通到上面的二樓。
走動的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我弓着身子,悄悄的爬上樓梯,以方便更好的聽到屋子裡的動靜。
有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你醒來了嗎。”
“這是哪裡……你的聲音聽着這麼耳熟,你是誰!?”
聽到這裡,我的心纔算放下來。我的猜想果然沒錯,因爲第二個說話的是朱誠的聲音。
“你再聽聽看,我是誰。”這個聲音的冷漠與冷柯完全不同,因爲這種冷漠中透着對生命的憎惡和輕視。
“你是……你是,朱一鳴!”朱誠的聲音因爲驚訝而斷斷續續,好像他完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是的,我是朱一鳴,你的親生兒子,也是一個要你狗命的人。”
“爲什麼,我是你爸爸,你爲什麼要殺我?”朱誠的聲音激動的很,如果他有心臟病,現在這會兒肯定會氣的昏過去。
“你是我爸爸?我怎麼從不記得我還有個爸爸?”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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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我這個兒子嗎?你還記得你有個結髮的妻子叫馬蘭英?這一切的一切,你還都記得?”
朱一鳴剛一出生,他的父親朱誠就和他的母親馬蘭英爭吵不斷。
馬蘭英是一個脾氣暴躁爲人正直的女子,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她嫌棄朱誠手腳不利索,修不好電燈泡,自己動手把那讓人頭疼的電路修的服服帖帖的。她嫌棄朱誠粗心大意,做飯做糊鍋了,自己下廚做了一大堆豐盛的飯菜。
如果在婚姻中讓女人騎在了男人的脖子上,那這個婚姻都是不美滿的。用冷柯的話說,陰陽互換,泰極否來,大凶!
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很愛這個女的,他會無怨無悔繼續忍受下去。可是很可惜,朱誠不是這樣的男人。雖說馬蘭英怨這怨那的,可是最先受不了的卻是朱誠。
朱誠當朱誠跟馬蘭英提出離婚的時候,性格剛烈的馬蘭英很快就同意了。因爲那時候,另一個女人已經懷了朱誠的孩子,已經好幾個月,成了型,打不掉也不願意打。
那個時候,朱一鳴已經懂事了。
他已經隱隱的感覺到家裡的不對勁,可是年幼的他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算他察覺到這微妙的變化,可是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他的母親並沒有改嫁——一個女人離過婚,還帶着孩子,她能嫁給誰呢。
條件太好的吧,看不上這個自己。條件不好的吧,也養不起自己和別人的親生骨肉。條件一般般的吧,馬蘭英又害怕朱一鳴受到委屈。
所以這個孩子一直隨着他那個負心的父親姓,從來沒有改過。
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離過婚以後,在單位裡有人嫉妒馬蘭英,處處針對排擠,還四處造謠生事。於是第一批買斷名額下來以後,馬蘭英第一個跟單位的領導簽署了協議,自願買斷。
所以這脾氣倔強性格清高卻沒有生活來源的女子,她的生活水平可想而知。這孤苦無依的母女兩確實也夠可憐的。
“朱誠,你知不知道,從小我就沒有穿過一件漂亮的衣服,都是親戚或鄰居家的孩子穿舊了不願穿了送給我的。我的鞋子都是穿爛了底子也捨不得更換……如果你是一個父親,你會讓你至親的骨肉這麼窮酸這麼落魄嗎!?”
朱誠急着辯白:“是啊,可是我也要養家。我有新的老婆和孩子,我還要買房買車,還要給她們安逸舒適的生活……”
說到這裡,他的底氣漸漸的消逝,因爲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連我聽了都替他害臊。是啊,他房間裡擺放着上千的茶具,卻讓自己前妻的孩子過得如此艱苦,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臉面爲自己辯解。
“哈哈,你給你的老婆孩子安逸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孩子?可是你不僅毀了我媽媽的生活,也毀了我的人生。因爲窮,我被學校的人瞧不起,還欺負我。他們用的好幾千塊錢的好手機,我用的一兩百的黑白手機。因爲窮,我真愛的那個女子不肯跟我走,變成了別人的女朋友。你說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造成的!”
“……”朱誠無言以對。
“沒有話說了是不是?你現在有沒有後悔,爲你自己做的混蛋事情而羞愧?”
“……”朱誠無言以對。
“好,你不說話,我當你是默認。朱誠,我送你上路吧。活着,你沒有資格。”
聽朱一鳴的語氣,似乎就要動手。我當然不能讓他得逞,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我大喝一聲:“給我住手!”
這小破房間裡一片漆黑,我後悔沒有帶手電筒來了。不過就算帶了手電筒也是枉然,剛纔掉下玄心湖的時候只怕也被水泡了不能用了。
接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那小房子裡的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站着的那人身材瘦弱,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卻竟然是這一起驚天動地大案的元兇。他當然就是朱一鳴。
而坐在地上的那個人呢……也不能說叫坐,因爲現在的他完全沒有“坐”這個字眼所體會出來的閒適。相反,他現在緊張的快要死了,連我隔着幾米都看到他篩糠子一樣的身板。
“你就是一直在追查我的人嗎?”朱一鳴看到有人阻止他,一點靜雅的語氣都沒聽出來。
不能一下子就讓他把我同伴冷柯的功勞都一筆勾銷,我直言不諱的糾正他道:“我看想要抓住你這個兇手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人,你不能說是我,而應該說我們。”
“哈哈,咬文嚼字的無聊者。我不管你們誰想抓我,那就都是我的敵人,按理說我應該擡頭挺胸,像個男人一樣的跟你們戰鬥纔對。可是說老實話,我現在已經沒有那個精力了……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希望在我完成我的儀式之前,你不要打擾我,可不可以。”
我一向認爲自己是個明辨是非嫉惡如仇的人,可是這一瞬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猶豫了。朱誠做下了這麼多業,用自己的輕浮毀了那麼多人的命運,對於這樣的人,我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況且冷柯也講過,對於不該救的人,你救下了他,就等於是害死了更多的生靈。
因爲猶豫,我的目光習慣性的向旁邊的環境毫無目的的掃了幾眼,卻意外的發現已經拆去了玻璃的窗戶框外鑽進來一隻小貓,嘴巴里還叼着一個泥人。
它來到朱一鳴面前,把嘴巴一鬆開,那泥人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正是這一摔,讓我想通了一個事兒。用術數害人,本來就天理難容,不管他做的是什麼事出於什麼目的,一旦使用施術者的壽命和福報都要減少很多。如果爲他好,就不要讓他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同時還能救了朱誠的性命,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就這樣,拒絕成了我唯一選擇的態度。
“不行,你必須要收手,否則誰都救不了你!我是個警察,現在我要拘押你會警局,跟我走吧。”
我知道朱誠今夜施了一大堆法術,已經疲憊不堪。此時上前必定是手到擒來。
我走上前,那小貓原本守護在朱一鳴的身邊,見到生人靠近,也不管主人了,撒開丫子就逃掉了。
而一鳴動也不動,木偶一樣呆滯的盯着我,反而讓我覺得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危險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