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師父一臉嚴肅,那些村民們也不敢怠慢,馬上出來四個壯漢按照師父的指點站位。我發現這四人佔得多四方位並不是正東正北等正四方位,而是西南、西北、東南、東北這四個側四方位。
生肖有忌諱的村民紛紛背過身去,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急的抓耳撓腮。我師父倒是淡然,他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提起鏟子就狠狠地往下一戳。
叮!
比之前還要刺耳的撞擊聲,就像鏟到了一塊鐵板一樣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師父勃然大怒,梗着脖子破口大罵,“誰他媽的沒有轉過去!”
一個賴頭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對我師父訕訕一笑,連說好幾句對不起趕緊背過身去。
我師父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要換作平時,他肯定丟掉鏟子不伺候了。但念在這事事關我清白的份兒上,師父硬是把這口氣給憋了回去,又招呼那四個村民注意聽他指令,隨時準備下鏟。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看見師父的臉上浮起了一團不正常的潮紅,然而一揉眼的功夫,那團潮紅又消失不見了。
師父卯足力氣將鏟子猛地往下一戳,令人感到詭異的是這一剷下去什麼阻礙都沒有,大半個鏟頭都陷進了淤泥裡,從泥裡翻出無數的血水。
周圍的村民們騷動起來,此時師父大喊一聲,“下鏟!”
這一聲低喝中氣十足,站在四方位上的漢子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提起手中鐵鏟紛紛往淤泥裡戳。
都是莊稼漢子,這鏟子一入土他們心裡就有了個數。鏟頭戳進淤泥裡不假,但鏟頭稍微一動就能碰到硬物,略微一斜鏟頭就能勾住硬物的沿。
師父讓四人沉住力不要亂動,手中鐵鏟一擰,仰頭大喊一聲起。
起字剛落,師父所站的中間地帶便徐徐往上擡起。四個壯漢全都憋得臉紅脖子粗,手中的鐵鏟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土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本來覆蓋在上面的淤泥紛紛從四周滑落,露出一兩處晶瑩剔透的地方來。
我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隨着這東西越來越往上,裸露出來的部分也越來越多。
“棺材!是一口棺材!”
村民們沸騰了,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跪在淤泥裡朝棺材磕頭。
這棺材可不就是我在穀倉地上畫的那個模樣嗎?透明的水晶棺,棺材裡面像是有水,內壁霧濛濛的一片看不真切。
師父拔出鐵鏟從棺材蓋上跳下來,手中鐵鏟往其他四個壯漢的鏟子上一磕,那四把鏟子才從棺材邊沿上落下來,四個漢子全都脫了力,垂着兩條手臂失聲痛哭。
我撇了撇嘴心中不屑,這麼大的人了連脫力這種小傷也忍不了,至於哭嗎?
然後這個念頭纔剛起,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們竟然也跟着哭了起來,場面十分詭異!
衛河斷流,又在河牀中挖出了一口看不真切的透明棺材。
這事很快就驚動了鄉鎮府,派了不少警察來封鎖現場,還有人和衛莊村民做思想工作,聲稱這棺材只是以前的人不懂事亂葬而已,大家不要胡思亂想以訛傳訛,要堅定無神論和科學主義核心價值觀。
衛莊的村民們會怎麼樣我不知道,此時的我和師父正在一間小屋子裡和兩名警察大眼瞪小眼。
做我們這一行講究一個低調,卻不曾想師父這一出手就鬧出這麼大動靜,直接驚動了**的人。
我用手肘撞了撞師父,小聲說道,“師父,這棺材我們還管嗎?”
師父抽着旱菸撇了我一眼,“我叫你來衛莊是幹什麼的?”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答道,“收賬的。”
“賬呢?”
我一滯,苦笑一聲道,“師父,都這個時候你就別玩兒我了。那棺材一看就不簡單,我們把它挖出來難道就不管了?”
師父又加了點菸葉,吧咂兩口輕輕搖頭,“我們是賒刀的只管賒和收,你要記住了。這棺材的事不該我們管,我們也管不了。等着吧,等上面派人下來你的嫌疑也就沒了,我們收了賬就走。”
師父話音剛落,房間的門就被人給推開了。老警察關金國看了我們一眼,說了句沒事了示意我們隨時都可以離開。
師父樂呵呵地將旱菸給摁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示意我隨他去找衛富強收賬。
有了之前的種種經歷,衛富強對我師父簡直敬若神明。不等我拿出賬本給他覈對,衛富強就讓自家那口子把錢給帶了出來。
我將錢攤開一看,皺着眉頭道,“錢多了。”
“不多不多,兩位師傅難得來我們衛莊一次,這辛苦費還是要給的。”
衛富強這狗腿模樣看得我好笑,我們這才第一次來你衛富強就死了親爹斷了母親河,這辛苦費恐怕是有着破財免災請我們快走的意思。
師父一伸手將多了的錢抽出來塞給衛富強,冷着臉道,“我們賒刀人講究一個信字,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要。也不用急着送我們走,你們衛莊漢子有一個算一個,凡是拿了刀的,三年後我還會回來收賬。”
聽我師父這麼說,衛富強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跟着師父一搖三晃地往村外走,我好奇地問道,“師父,這一次賒刀又有什麼說道,我們不和那些拿了刀的人約定一下嗎?”
師父嘴角一抽,一巴掌在我的額頭上拍了一下,“這衛莊的人拿了幾把刀走你自己心裡沒數嗎?我剛纔那樣說只是爲了嚇唬那小子一下,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訕訕一笑,掂了掂手上的包袱,好像是一把刀都沒有賒出去。
走到村口的時候恰好一輛警車停在我們前面,從車上下來一老一少,的一身道袍,戴着墨鏡右手握着一面黃旗,上面寫着鐵口直斷四個大字,一看就是天橋下算命的扮相。而年輕的小子約莫七八歲的年紀,雙手攙扶着算命的,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像是人都欠他幾百萬一樣。
本來只是匆匆一瞥,誰知道那算命的竟然開口將我們給叫住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激動地看着我師父,“你,你莫不是張翀張八爺?”
我師父盯着那算命的看了好一會兒,“你不是瞎子?”
師父這句話讓那小孩兒頓時炸了毛,那小孩兒挑着眉毛對我師父破口大罵,“你纔是瞎子!你全家都是瞎子!”
“尋兒,不得無禮!”呵斥住小孩兒,算命的將臉上的墨鏡摘掉,一臉尷尬道,“都是爲了出來混口飯吃,這賣相很重要。”
師父呵呵一笑表示理解,雙手一背邁開八字步就又要離開。
我從沒見過師父對同道這種姿態,他常教導我做人要有傲骨,但一定不能有傲氣。然而此時的他簡直要多高冷就有多高冷。
師父要走,算命的也不好強留。只見那算命的恭恭敬敬地對我師父一拜,他就帶着小孩兒往河牀的方向去了。
我們二人翻過兩個山頭,在一處樹蔭陰涼處乘涼。
我是個心裡憋不住事的人。這一路走來越想越覺得師父的樣子有些奇怪。趁着給師父遞水的功夫,我裝作隨意地問道,“師父,剛纔那算命的也算懂禮,您怎麼有點……有點高冷啊。”
師父瞥了我一眼,“算命八字訣是什麼?”
“禍福由人,趨利避害。”
“那不就得了?你師父我剛纔就是在趨利避害。要不是給他面子,老子早就提着褲子跑了,還會慢悠悠地走?”
我心裡一驚,“師父你的意思是,剛纔那算命的會大禍臨頭?”
師父哼了一聲,目光深邃地眺望衛莊方向,“這衛河裡的棺材,不起則矣,起了想再放下去那可就難如登天嘍。那算命的要是識相,也學我這般趨利避害倒也能自保,如果他是個二愣子,那他這一劫恐怕難過。”
果然禍事全都是那口棺材!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師父,急切道,“師父,那棺材不是我們弄起來的嗎?我們弄出來的麻煩讓別人接鍋,會不會有損陰德?”
“放屁!”一提到陰德二字,我師父就和我急了臉,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我的臉上。“那衛河是我給弄斷流的?那衛老頭是我給弄死的?要不是爲了幫你洗脫嫌疑把你師公的賬收回來,這衛莊上下幾十口死絕了老子都不會管,那司命神更不會把這筆賬算到我頭上!”
師父一口氣將牢騷發完,我卻是聽出了這牢騷中的詭異。。
師父派我來衛莊收賬不假,但也同時讓我在衛莊賒刀。
這一刀一預,預而後信。
如果不是算到那衛莊的村民們有難,師父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地讓我帶這麼多刀來?
然而河牀裡挖出水晶棺後師父就絕口不提刀沒賒出去這件事了,怪,實在是太怪。
一個恐怖的猜想在我腦中浮現,我嚥了口唾沫緊張地問道,“師父您和我交個底,這衛莊上下幾十口是不是真的會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