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看不下去,朱三自己也看不下去。宋九忍無可忍,道:“朱兄,你不習慣它,先練一練。”
取代朱三教課,先不教經義,而是教阿拉伯數字,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與民族文化無關,主要是以後使算術簡便化。再說一個民族要強大,也要學會拿來主義。朱三不用學,他呆在一邊正琢磨着這個粉筆字。
第二個問題就是算盤,應當它出現了,可是宋九未看到,他看到的許多店鋪掌櫃繼續用籌在算賬,算盤做起來不難,河中也有木匠,但有了算盤還不行,必須準備珠算口決。
珠算口決自己還記得多少?
計算器害死人哪,宋九隻能反覆默想,再想也沒有想,可原理相通的,只好自己編寫。
胡老大派人送來了各種度量衡。但開封縣的麻煩未結束,胡老大又帶人去討各種經義書籍。
這與宋九無關,宋九先寫了六十幾張保密條例,寓教於樂,教學宗旨就是以後讓這些學生用知識活學活用,因此宋九不教死書,學生多,也可以當成打下雜的人手,不然每月拿出五貫錢付朱三工資,別人長久下去也不會服氣。教這些學生滑輪組原理,教他們如何制滑輪,以及製造各種標準的度量衡測量工具。這個必須要籤契書,不然這麼多人,早晚技術流傳到外面。
簽好了契約,這纔在宋九指揮下,製造更多的標準測量工具,整整花了四天時間,特別是軟尺,試驗了許多材料,包括麻布、葛布,但都不管用,伸縮性太強,丈量時會產生嚴重誤差。最後迫於無奈,宋九隻好用鐵,非是不鏽鋼,只能在火爐裡一次次錘打,一次次氧化,使之成爲“十鍊鋼”,然後打均打薄打平,也就是所謂的軟尺了。這勉強解決軟尺的材料問題,可是成本高昂得宋九都不願去想。
而且這幾天宋九又迎來了第三個麻煩。
幾天前說好的,只選幾名學生來學習管理賬目,結果宋九一下子收了六十多名學生,這不公平啊,小九,都是街坊鄰居,俺們可以看着你長大的,爲什麼不收我家的孩子。
六十幾名學生宋九教起來都吃力了,還敢收?
但無法拒絕,只好將課程分開,上午教物格與實用,關於滑輪組方面的原理,以及以後組裝滑輪組,這個技術得保密,不對外開放,下午教其他三門課程,隨便過來學習參觀,結果屋子擠不下,窗戶下與門口都站滿了各個少年青年。
劉嶅又來了。
這時候因爲技術原因,鐵貴,一斤鐵三十文左右,足足一擔好米的價格,不然宋九這個吊機成本也不會達到八十貫錢,就是大規模製造,成本還是在六十貫錢以上。
但書更貴,一本小冊子一百多頁,能賣幾百文錢,這時都是大字,一百多頁小冊子並沒有多少字,象易經,若沒有註釋,在後世簡直連小冊子都印刷不起來,字數太少了,但這時一本週易售價卻在二百文上下。更不要說字數更多的禮記、春秋。
胡老大向開封縣要書,還是九經全要,開封縣猶豫不決,最後準備妥協,問胡老大討要多少套九經,宋初國家財政還略有些困難,如宋九所說,不及南唐富裕。開封縣準備放血了。
胡老大聽聞許多子弟來宋家求教,於是一口氣向開封縣令討要兩百套九經。一套九經市面上價格最少達到七八貫錢,這中間包括商人賺取的利潤,官府買會便宜一點,也不會低於五貫成本。一千貫錢,開封縣令哪敢作主?便不答應。
胡老大是粗人,也會察顏觀色。
開封知縣雖不答應,也不敢因此而發怒,再想想宋九的話,懂了,鬧到開封府去。
藩鎮割據,五代更替,長時間戰亂,使得文化教育設施全部遭到破壞,成爲恢復封建統治的最大妨礙。因此趙匡胤前面一登基,後面就下詔修葺開封文宣王廟,親寫攢文,表彰孔顏,非是孔孟,將顏子地位列於孟荀之上,收集藏書,陸續修葺各地孔廟。
宋九如此大規模授學,對朝廷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聽到胡老大稟報後,開封府派判官劉嶅來察看處理。
劉嶅來到宋家,首先就看到了,好多人,他是儒臣,看到這種景象,還是很歡喜的。接着又看到大門邊上立的師規,十五條師規同樣也不錯,至於愛國精神,五代十幾年就更替一回,士大夫們也做不到所謂的愛國精神,他根本就想不到。不過想一想宋九身上的一些毛病,他對這個師規十分懷疑,恐怕連宋九本人都做不到吧。
實際是差距一千年的兩個時代的隔閡,對宋九,大人物們也不知如何評價,有好的一面,有壞的一面,還有更多的,讓人感到好笑的一面。
劉嶅也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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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進去,看到一位身穿緋色官服的官員到來,旁聽的學生自動閃開一條道路,走到教室,宋九正在教珠算。看到劉嶅來了,宋九唱了一個肥喏,算是施禮了。劉嶅也不責怪,這小子膽子大臉皮厚死要錢在某些上層人中開始流傳了,見到趙匡義都大咧咧的,況且是自己。他擺了擺手道:“你繼續,某也聽聽。”
“那宋生失禮了。”
從臣民改成宋生,可從宋九嘴裡冒出來,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劉嶅又啼笑皆非,差一點樂了。
活寶啊!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活寶有才情,值得皇上讓二弟用開封府的人暗中注意。
只是聽了一會,立即察覺出這個算盤的好處。
他見多識廣,看到過類似的算盤,上樑是一珠,下樑是四珠,不象這個上樑是兩珠,下樑是五珠。並且沒有成熟的珠算口決,因此它一直沒有盛行,朝廷大多數計量官員仍然在用籌算賬。
宋九改良了算盤,還有成熟的珠算口決,算賬變得簡便又快速,於是他在腦海裡又想到一個名詞,效率!
一堂課講完,學生自由活動。
宋九問劉嶅:“劉判官前來有何事務?”
劉嶅說了胡老大討要九經的事。
“劉判中,我出了河中,時常聽到別的坊間百姓談論說河洲百姓兇悍野蠻,知書懂禮,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河中地區貧困,倉廩不實如何知禮節?衣食不足如何知榮辱?一旦河中地區貧困問題解決,讀書識字的人多了,上行下效,會不會還是野蠻野悍的河洲?劉判官,我本來只准備收六十三名學生,可你看一看,來了多少旁聽的學生?若非面積有限,旁聽的人會更多。河中地區也是京城地位,京城不應當出現一個野蠻而兇悍的地區,並且河中百姓也想好,也渴望學到知識,但這個不能是我的責任,是朝廷的責任。”
“官府不是不給,那個憨貨未免要得太多。”
“我只要六十三套,反正這些學生以後也要練字,讓他們抄寫,發放給更多的人,讓河中更多的人能識一些字,有了文化知識,才能徹底改變河中貧窮的面貌。”宋九說得大義凜然,實際心中打着小算盤,現在是一個開始,同時堵一堵大姐的嘴巴,他還在思考有沒有其他更好的活計賺錢,但賺錢必須要有一批有素質的人爲他所用。現在教學生,將來這些學生說不定就能幫助自己了。
劉嶅哪裡想到他心中如此“齷齪”的念頭,道:“若是六十三套九經,本官准了。那個算盤與口決……”
“這是我的智慧與心血。”
“小子,你又來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君子恥於言利,這纔是道!”
“劉判官,別說這些假大空的道理,我還有債務未還呢,只要是正當手段得來的,利是越多越好。”
劉嶅長長地嘆息,十五條條條立德樹人的師規啊,是這小子訂的嗎?搖了大半天頭,道:“這樣,本官回去派送一批筆墨紙硯過來,供這些學子學習用,再想要什麼錢,決不可能!”
“中,擊掌爲證。”
“那個口決……”
“筆墨紙硯送來,口決就出來了。”
劉嶅興沖沖而來,掃興而去,走到門外,差一點無語問蒼天,喃喃道:“大宋第一奇葩啊。”
宋九再三的“勒索”開封府,雖數目在開封府忍受範圍之內,也讓他弄怕了,省怕他最後來一個獅子大開口,匆匆忙忙地送來價值五六百貫錢的筆墨紙硯,換回珠算口決。
趙匡義拿着這個口決,很想很想到苦井巷給宋九來上幾拳幾腳。但偏偏還能讓他感到很好笑。
不但宋九的貪婪,還有朱家人的事,朱家日夜有人在門口放聲高歌,賄賂不行,成爲京城人的笑談。開封縣不知道怎麼處理,稟報趙匡義,趙匡義也派衙役前去勸說,然而這些粗漢子只要不犯法,根本就不怕官府,仍然不聽。趙匡義同樣不好處理。
放下口決,不由嘆道:“你這個小九,倒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
朱家逼得只好找宋九賠禮道歉,又承諾捐出一百貫錢給這個簡陋的學堂,權當開封府未賠吧。宋九不答應,他的臉面與自尊只值一百貫錢,什麼樣的錢能得,什麼樣的錢不能得,要分清楚的。
“我是讀書人,別用阿堵物來羞侮我。”
朱家人雷了,你也能算是讀書人啊。
宋九揹着手來到河堤上,四個鐵匠鋪在打造四十幾臺滑輪組與鐵鏈,李鐵匠則帶着徒弟們鑄造高臺。經過宋九與學生在家中反覆試驗,現在的高臺與滑輪組比第一臺滑輪組更科學與完美。
但第一臺滑輪組一直在工作着,新事物,很好奇,來看的人很多,幾乎成了汴堤上的一道風景線,這時一輛香車停下,從車中走下兩個少女,一個少女擡頭看着網兜將許多裝滿麥子的麻袋吊起,不由輕聲嘆道:“這些粗人兒倒有些智慧。”
聲音清脆無比,正好宋九在後面聽到,只覺得這個糯糯的聲音象一陣甜潤的輕風從他心頭刮過,他一顆心兒怦怦亂跳,心想,這世上竟然有這等好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