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患失心瘋了,”玉蘋嘆息道。
若不是這個小妾,趙元僖必將是大宋九五至尊,那時候張氏就不再是小妾,最少也能落得一個妃子,美人。現在好了,什麼撈不到,反而將自己與族人一起搭了進去。
自古以來,小三小四辛酸的上位史,發生了多少這樣的奇葩?不過宋九未說,家中大三回來了,小四有了,還有大五大六等着自己交待,說什麼小三小四呢。
但玉蘋與潘憐兒會意了,如果按照宋九想法,請求皇上准許回去述職之即完親,看看宋家小三的和睦,再看看自己兒子小三的忤逆,趙匡義能高興嗎?
潘憐兒道:“小魚大了。”
小魚高興地摟着潘憐兒與玉蘋的胳膊肘兒道:“我纔不大呢。”
“你說不大,高將軍望眼欲穿啊。”
準兒媳婦來了,高瓊爲了使這個兒媳婦高興,那是隨求隨給,什麼珍貴的河東皮毛啊,什麼最好的河西駿馬啊,只要小魚要,高瓊馬上拿出重金去辦來。
弄得玉蘋都感到不好意思。
但相比於前兩門親事,潘憐兒對這門親事最是滿意。
然而這件事發生了,那隻好繼續等吧。
好在時間也不會太長,今年發生了種種事務,東面那也沒有安排好,只好拖到明年了。明年風颳過後,宋九也不用再留在河東。
宋九在內治河東,趙匡義也在內治整個國家。
當然歷史過於醜化他不好的一面,這時空可能還會醜化下去,無論那一夜的斧影,或者趙德芳兄弟的遭遇。以及趙匡義的虛僞,在這個時空他也休想留下好名聲。
然而若論內治,趙匡義做得是很好,實際這幾年東府首相決事,根本就不及趙匡義一人的多。
過了年。趙匡義從哀傷中走出來,他對度支副使謝泌說了一句:“朕愛惜金帛,宋公多言節流開源生財之道,非是朕與宋公愛錢也,而是爲了寬民與賞賜。”
讓謝泌上陳郊祀賞給軍士之數。
這幾年災害連年,江淮兩浙陝西多澇旱之災。產生大量流民,朝廷不禁百姓流浪,可這麼多流民聚集在一起,難免有些不法之舉,趙匡義又讓韓授、潘慎修等八人分路巡撫,招集流亡。使其安定,有冤獄者立即處理,有可以惠民者,許以便宜行事,不用奏報,當場就給朕辦了。若是有官員不勝任,苛刻不撫百姓者。立即上報朝廷。
當年的太平州南唐降官魏羽因爲才能,漸漸走進趙匡義視野,他上書請求朝廷推行勘磨製度。
謝泌又上書說磨勘之名,非典訓也。
於是改磨勘京朝官院爲審官院,幕職州縣官院爲考課院。
有司上書,天下考課當以河東爲第一。
趙匡義看到宋九不辭勞苦,始終奮戰在第一線,心中感動,稱喟宋公,大家還不明白嗎?
既然北伐“失利”。也不算敗得很慘,犧牲兵士數量不多,前線還贏得一些有利的局面,這就不能與岐溝關之戰相比,那麼也好召回來了。
張觀上書。說揚州民多缺食,請免殘稅。趙匡義驚訝地問:“去年已免貧民秋稅,怎麼有殘稅存在?”
去年收成好,國家收入巨增,雖然河東花了不少錢,但本來就打算用國庫與內庫盈餘支出的,可實際用度比趙匡義預想的要少,於是趙匡義罷貧下百姓秋稅。
張觀無奈地說出一個真相:“細民多奸滑,或以佃戶託名貧下,僥倖罷減,但真正貧民卻有殘欠。”
他說得很含蓄,也就是各地豪強利用手中的關係,將產業寄於佃農貧困戶等下,逃脫稅務,張觀不敢說豪強,那個麻煩會很多的,於是改稱細民。這些豪強乃是徵稅大戶,他們不交稅,稅務巨減,官員怎麼辦?於是只好繼續徵貧困百姓的稅,不然虧空太大,不好向朝廷交待。
也就是朝廷在惠貧民,到了下面貧民未惠及,卻惠到各個大戶身上。
若是平庸皇帝一定會大怒,趙匡義只是再三嘆息,這個問題沒那麼簡單!大半天后說道:“兩稅罷減,朕無所惜,若實惠及貧民,雖每年放卻,朕也不恨也。今州縣城郭之內,則兼併之家侵削貧民;田畝之間,則豪猾之吏隱漏租賦,虛上逃帳,此甚弊事。安得良吏爲朕規制,使無惠奸,無斂貧,稱朕之意乎?”
“陛下仁愛也。”
“河東那邊如何?”
“宋公威名赫赫,無細民敢胡爲也。”
“還是用人哪,爲何天下僅有一九卿!”
張觀嚥住了,大半天說道:“象宋公這樣的名臣,千古也罕見,非明君不見此等良臣,有一個足矣了。”
“這樣吧,你替朕草詔,諸道知州通判限一個月內,如何平稅賦,招輯流亡,惠恤孤窮,窒塞奸幸,以及民間未便之事,悉數寫上,共爲一狀,上奏朝廷。如果他人他官有所見聽,別上疏論,朝廷再委中書舍詳定可否,若可採取,當議旌酬,若是苟務因循,必申懲責。”
有司又上奏油衣帟幕有數萬段破損不堪用,欲譭棄之,趙匡義令人煑浣,染以雜色,制旗幟數千面,以示宰相:“有人對朕說所謂節流,非是裁減官員無用兵士那麼簡單,真正節流之意,就是去掉不必要的浪費,數萬段油衣,價幾千緡錢,雖破損不抵原價,悉數毀之亦爲可惜,朕令人制數千面大旗,最少也挽回一半損失。僅是此項,就足以讓幾十戶人家衣食無憂。何至如此?”
李昉心中誹謗不己,天下那麼多事呢,誰有空管得那麼細,還不將人累死啊,但只能說道:“陛下萬機之外。聖智高遠,事無大不上,鹹出意表,天生五材,陛下兼而用之。物有萬殊,陛下博而通之,雖在細微,無所遺棄,非是臣等可以比擬的。”
這個馬屁拍得好,趙匡義哈哈大笑。甚是自得。
又有司調退材爲官員之薪,趙匡義親視,挑其中能用者擇出,分賜宰相樞密三司,又對李昉說道:“此雖甚細碎,然山林之木。取之極費民力,僅是用來燒鍋,亦可惜也。”
李昉只好說道:“古人以竹頭木屑皆可充用,正在於此,唯慚臣下不克盡副天心。”
面對這樣的皇帝,做爲中書首相若才能稍遜一點,會很悲催。如此時的李昉……
然而只要有本領的,馬上就會得到重用。
如京西轉運副使虞部員外郎盧之翰與前書院子弟許州司戶衛孝恭共同上書,以潩水時常氾濫成災,侵許州民田,請自長葛縣開河導潩水分流,合於惠民河。役成,潩水不再危害許州民田,百姓歡呼,立即加盧之翰爲戶部員外郎爲陝西轉運使,以衛孝恭遷爲盧之翰原職。
於是很多名臣陸續擇出。這爲未來宋真宗時鹹平之治打下了基礎。
但缺點很多。
只要敢說,敢做,若說得對,做得好,立即上位。因此許多官員沒有才幹,或者稍有才幹,便浮躁起來。
雍邱縣尉武程上書,希望趙匡義減後宮嬪嬙。
趙匡義呆在深宮,對外面情況不是很瞭解,這一上書還真以爲民間說他後宮養宮嬪太多了,十分委屈地對宰相們說道:“程疏遠小臣,不知道宮闈中事,內庭給使從黃門到嬪嬙一共不過三百人,皆有掌執不可去者。你們應當知道。朕以濟世爲心,視妻妾似脫屣,恨不能離世絕俗,追蹤羨門、王喬,必不學秦皇漢武,作離宮別館,取良家子以充其中,貽萬代譏議。”
李昉同樣哭笑不得,說道:“陛下儉僕,中外所知,臣等家人蒙承皇后召見,備見宮闈簡約,程微賤,動輒狂言,宜黜削以懲妄言。”
趙匡義道:“朕說過不以言而罪人,但念程不知爾,怪罪。”
不以言而罪人,那就果斷放大炮吧。
宋九離開樞密院,西府剩下王顯,張遜,寇溫。
實際離開西府時,宋九隱隱感到有些兒不大好,然而在後世寇準名氣太大了。自己又指導了很長一段時間,相信應當沒事吧,於是沒有再多想,便離開京城。
但問題就來了。
宋九在,以宋九爲首。
宋九不在,那麼就以王顯爲首。
以前宋九在,王顯純是打醬油的,況且還有一個張齊賢輔助,如今宋九走了,張齊賢去了東府。難道王顯再將事務交給才三十出頭的小寇嗎?
於是硬着頭皮處理事務。
本來他才能不行,又打了那麼多年遊手好閒的醬油,怎能處理好事務?
若是宋九在,我是樞密副使了,上司沒有做好,那就委婉的輔助吧,這樣大家你好我好。
然而寇準就不行了。
宋九在,他深受宋九之恩,都敢搶權利搶着做事,況且是王顯。
於是天天大嘴巴亂噴,噴得王顯十分難受,怎麼着,俺還是你上司呢。
兩人先是在西府吵,吵來吵去吵到趙匡義哪裡。
寇準索性挑明瞭說,你是西府首相,但沒有才能,尸位素餐,何德何能在這個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時間!
真相是不是如此呢?
能說王顯沒有能力,有能力,他領兵作戰那是一流名將,然而到了西府處理軍中大政就不行了。是人才,沒有用對地方。但在西府有沒有作用?有,宋九在他是很好的擋箭牌,因爲西府權利被宋九得到加強,王顯是趙匡義府上的人,有他在,趙匡義永遠就會對西府放心。而且王顯也自覺,從來不與誰去爭功勞。
就象張宏與溫仲舒,若是讓宋九選擇,寧肯願張宏留下,也不願留一個溫仲舒。他們才能差了,但省事兒,大不了自己多擔待一份。象溫仲舒噬恩人,宋九能不能提防?
宋九下去,暫時趙匡義也未想通這個關節,兩人論理,是王顯的錯。於是趙匡義責怪王顯,王顯不服氣啊,俺憑什麼讓一個毛頭小子,又是下司天天訓話,於是百般狡辨。趙匡義無輒了,王同志,你下去吧。
寇準趕走了王顯,然後回顧,不行啊,還有一個人呆在俺上頭呢。
張遜。
他也算是半個晉王府舊人。能力比王顯稍強一點,當然,肯定不及寇準。
呆俺上面可以,但你得有本事呆俺上面。
然而以小寇的性格,時間久了,宋九也沒有本領呆在他上面。除非宋九一步步地退讓。
張遜也不服氣啊,你這個大嘴巴弄下去王顯還不夠,還想將俺弄下去啊,於是兩人奏事,一個朝東一個朝西,最後水火不容。
趙匡義不由地頭痛。
倒底得用誰啊?
想來想去,還是用小寇吧。若用小寇,那麼就得罷免張遜。
張遜氣得怒火沖天。
但他不是王顯,王顯雖有錯,但爲人操守還可以,爭也是在份上爭,不會用陰謀詭計。
這天,寇準與溫仲舒騎馬同行,整件事當中溫仲舒一直站在暗處,然而暗中是與小寇聯手的,西府宰執。王顯,張遜,寇準與溫仲舒,只有王張二人下去,他才能上位。
然而不用他出面。由小寇這門大炮足矣,他呆在暗處儘管等待好處就是了。
張遜也清楚。
寇溫出行,萬衆矚目,忽然一個大漢竄出來,攔住他們的馬,山呼萬歲。
寇溫一個是大炮,一門有才智的桀驁不馴的大炮,一個是陰陽怪氣有心術有智數的心機深沉心狠手辣之輩,都是不好惹的傢伙。
然而這個萬歲生生將兩人喊傻了。
等他們反應過來,這個大漢喊過了萬歲,早不知竄到哪裡去。
可能要出事了,兩人陰着臉回家。
第二天,右羽林大將軍,張遜昔日在趙匡義府上的舊友王賓上奏,陛下,有百姓迎準馬首呼萬歲。
趙匡義惱了,你做了萬歲,那俺成了什麼?
他便責問寇準,就算是瘋子吧,你最少得上一個札子對朕說一聲,難道這個萬歲你聽得很舒服不成?
寇準辨解道:“當時臣與溫仲舒同行,這是張遜讓王賓獨奏臣,誣衊臣。”
張遜惱羞成怒,於是兩人越吵越厲害,最後互發隱私,甚至連兩人去了那個館子狎了那些妓子都拋了出來。
趙匡義聽着兩人污言穢語地越說越不象話,也快氣瘋了。
不要吵,你們統統下去吧。
這個大嘴巴下去,大家一起拱手向天,謝天謝地,謝昊天上帝,就差一點準備大買鞭炮放着慶祝。
但趙匡義也好玩啊,做好皇帝不容易的,必須要有自虐精神,得讓大臣三天兩頭的虐,才能找出自己缺陷。寇準虐王顯也虐趙匡義,有次議事,趙匡義不同意要散朝,寇準一步上前,將趙匡義龍袍拽住,趙匡義敢上前線,雖讓耶律休哥嚇逃跑了,力氣也不小的,於是一用力掙脫,小寇想用力拉,也真拉,龍袍嘶拉一下子拉壞掉了。
朝殿上幾百名大臣一起看傻了眼。
誰知趙匡義卻笑了起來,最後居然被小寇用強了,聽從了小寇的建議。
雖然小寇不及魏徵識大體,但敢說,魏徵是最清楚的水銀琉璃鏡,那麼小寇算是不大清楚的銅鏡吧。
走了小寇,朝堂變得很安靜,趙匡義忽然不習慣起來,便問左右,寇準在青州,樂否?誰喜歡小寇,就連張齊賢也有些不喜,溫仲舒雖走得近,那不是他喜歡小寇,而是利用小寇。
因此左右大臣說道:“準得善藩,當以爲樂也。”
過了幾天,趙匡義見沒有人噴他,又開始犯賤了,於是復問,便有人又說,陛下思準不少忘,可臣聽聞寇準在青州置酒縱飲,不知他念不念陛下?
不能說是假話,寇準雖大嘴巴,然而生性豪奢,喝酒狎妓,樣樣在行,可能確實會是這樣。
趙匡義默然。
小寇坑了王顯,坑了張遜,也坑了自己,還坑了西府。
四個宰執,整讓他弄走了三,剩下的一個德操超級不行。
西府人選只好重新詮選,趙匡義思來想去,將樞密直學士劉昌言提撥上去,然而西府兩個新人讓趙匡義多少有些不放心,又將老臣柴禹錫重新召回西府,他的作用就象現在東府李昉一樣,帶一帶吧。
柴禹錫能有什麼能力,溫仲舒也許有能力,可其人品行委實讓人不放心,劉昌言也許有能力,可他才上位,肯定不能擔當。
於是這幾年最弱的西府出現。
要命的是馬上就要颳風了……
要命的是小寇一鬧,趙匡義對東府宰執也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