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想了很久,說道:“去,不但去,一定要查一個水落石出。.並且青衣釋放出來,馬知州說不定還會暗中配合你們。”
這句話意思只有玉蘋一個人懂,明面上宋九似乎與趙匡義鬧翻,趙普再從中作鯁也就沒有多大意思了。但宋九沒有點出來。郭大走出,玉蘋擔心地看着宋九。
宋九擠了眼色,對青衣說道:“好事多磨,先苦後甜,吃了一些辛苦,從此母子團聚。”
“也害了九先生捱了二十笞。”
“我沒事,皮厚肉粗。”
“青衣何德何能……”青衣感謝得要哭,玉蘋笑了笑,青衣運氣還是不錯的,從宋九嘴中得知一些消息,京城還好一些,有的地方依然視人命如草芥。他運氣好,第一個主人是韓熙載,對他不錯。第二個名義上的先生,實際的主人對他又不錯。生在這個亂世裡,這就是福份。
宋九走了出來,玉蘋輕聲說道:“人已經放出來,不用多事了吧。”
雖然學舍沾了宋九的光,趙匡義時不時來,趙匡胤還來過,見了許多大人物,但那是見,趙普對普通人來說,仍然是雲端。那怕他吹口氣,三江會掀浪,五嶺會騰煙……
“玉蘋,這是二大王授意的,起初與趙普無關,也不值得他去做,我職位低,又非是二大王核心人物,再說朝廷還需要我的學問,無論怎麼卷,頂多貶我的官,笞杖那麼幾十下,多這個事沒有作用,說不定還會讓陛下生疑心。我查的就是這個,不是趙普也能查,因此二大王讓我查。爲什麼有人陷害青衣,有三個原因,一是與馬知州有仇,一是與韓熙載有仇,一是與我有仇。但有京城的人去過和州,那與韓熙載無關了。馬知州緘默,那與馬知州無關了。”
“是你的仇人?不會啊,當時案發時,你還沒有與王全斌結仇。”
“那也不好說,例如石漢卿,或者意想不到得罪的人,天知道呢,查一查就清楚了。也不會是王全斌,他是大人物,若心中怨氣不消,在巴蜀就能將我擊殺,殺了也白殺。況且我雖得罪了他,也給他立了首功,對於他們來說,功勞最重要的,能算是兩相抵消。何必對一個學子下手?這是真正小人物做的事,非是趙普,非是王全斌。不過這些小人物也可怕,後面的事務多,有這個人盯在暗處,我會難受的。”
“這樣啊。”
“二大王不好查和州的事,但只要在京城將此人找出來,二大王這次吃了一次暗虧,以他的脾氣,此人將會倒大黴了。”
“這樣也能查,”玉蘋道。家中產業越來越大了,今年還要好一些,錢一起投下去,漸漸看不到錢,人不會眼紅。到了明年收入回來,錢多了,眼紅的人就會多。說不定將這個人找出來,還能起一個警示作用。
郭大很快找到四個人,一個叫劉海,一個叫張達子,一個叫戚少春,一個叫黃清,至少看上去個個都精明強悍。四人都是在瓦子裡混飯吃的,未必如郭大,但想來也不會差。
宋九給了他們錢,還買了一匹黃驃馬,讓五人暗中前往和州。但宋九本人卻是很忙,花了三四天時間纔將碼頭的事務理了一遍。這纔是自己的,災民雖回去了,也不過剛走不久,聽說災民臨遣返回家那一天,個個伏下哭泣,山呼萬歲。這是造福百姓,培養恩情的大事,宋九不會將這個恩德往自己身上放,那是自找沒趣。而是向災民灌輸,這是陛下旨意。也苦了一秋一冬半個春天,但走的時候,個個都帶了一些財產與家當走的,一場大災沒有使他們遭難,反而使他們得到新生。
因此走的時候山災民個個呼萬歲,放聲痛哭。
戰爭給百姓帶來巨大創傷,安史之亂後,最苦的就是中原百姓,隨後是江淮,沒有想到自己碰到這樣的仁政,一些百姓中的長者感慨萬千。至少以後這批災民會忠於國家。萬歲喊得趙大開心了,又撥出一批款子,再度安撫災民。
這與宋九無關,但因爲災民多,加上大量民夫,工程進度快,速度跟上了,問題卻是多多。宋九回來後必須一一矯正。再加上各種耽擱的試驗,這最少得十幾天才能彌補回來。
反正學子學期一定要延長了。學子的學習還是放在最後的。但宋九在矯正,新的事務又產生了。工程仍在繼續,各種花草樹木源源不斷運來。
不能亂載一氣,必須將以後的各項工程進行準備丈量,才能確定植物載在何處。
宋九回來了,反而讓學子的學業有些荒怠。不過這也是一次很好的實習課機會,一百九十名學子散在各處,一是協助宋九,一是觀摩學習。兩個博士兩個書吏不大好說什麼。宋九下去,活民無數,雖會讓學子學業耽擱一點,那也是值得的。
春天深了,桃花處處開。
河洲熱鬧是在東面,西邊更大片地區都是荒廢着的,除了試驗室形成的小村落孤零零的聳立在西邊高地上,其餘地區只有一條水泥路,看不到餘下的人家。
但春草生了出來,一層碧色,象煙象霞,十分可愛。
韓重贇從試驗室將宋九截走,說道:“陪韓某走一走。”
來到碼頭邊緣,韓重贇看着來來往往的船隻,說道:“宋九,還有一個月碼頭就要結束了。”
“是啊。”
“韓某又要清閒了。”
宋九不敢接話。
“但也好啊,省得學楊信。”
宋九還是不敢說話,楊信頂替了張瓊職位,開始也比較認真,可能有人指點了他,將他嚇着,於是忽然生病,得了喑病,也就是一個好好的人不能說話,變成了啞巴。按照科學的醫學觀,有這種病嗎?宋九想不通,但這時代就有人相信。這人不能說話,問題來了,但楊信幸運,他有一個童奴叫田玉,與他十分熟悉,能揣度其意,因此每奏事,或與賓客談論,或指揮部下,楊信就回顧田玉,用眼色或手勢將意思轉達給田玉,真不行,在手掌寫字,然後讓田玉代他來說。因此別的人上朝是一人上朝,他上朝是兩人,後面帶着一個童奴。
然而沒有一個人說他不對。
反正現在規矩不嚴,比如後來的刑不上士大夫,至少不能打文官,但趙匡義照樣笞了宋九二十下。
其實大家也懂,這是避禍的,但一個好好的人裝啞巴,那多難受?
“韓將軍,真不行,以後在這裡買一個宅子吧。”宋九道。京城裡的事就會多,特別是皇宮附近,但現在權貴還喜歡往皇宮附近湊。出了城,至少名義上離京畿核心遠了,反而樂得逍遙自在。
“這倒是好一個好主意,對了,這些宅子什麼時候建?”
“地太貴,河洲各項工程未造起來,人氣也不旺,建了也賣不出價錢。要等幾年,那時候國家更會安定,百姓手中的餘錢多了,各項工程建設得差不多,才能建宅子。”
“這個錢你也要賺黑心錢?”
“那倒不是,什麼黑心錢,韓將軍,你說得太難聽了。”
“你打算賣多少錢一棟?”
“韓將軍,地價如此,肯定貴,但不會賺多少錢,主要還是讓河洲形誠仁氣。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崇業訓業他們投了兩千貫在裡面,就是它的分紅,幾年後也足以讓你有一棟豪宅。”
“多少錢?”韓重贇對此比較好奇。
“韓將軍,我算一筆賬,未來要交稅的,城郭稅與商稅,這個不計較,就算地皮錢,拋去碼頭、書院,不足三千畝,要交五百六十多萬緡錢,甚至還要上浮一些。那就是二千多緡錢一畝地。實際居民區是永久姓住宅,這些商業區四十八年後會交給朝廷。這樣算來,它的價格還會更高一些。然後是花草樹木,整個河洲綠化可能會達到十幾萬緡,再加上各種小橋亭臺水榭等等,一畝地的建築會在三四千緡錢,甚至更多。”
“這麼貴,誰買?”
“放心吧,到時候想買也未必能買得到。”
“怎麼東西一到你手中就變得貴起來?”
“這叫智慧。”
“別扯什麼智慧,若有智慧,也不會挨那二十下揍。”
“不揍青衣能釋放出來嗎?”
“不是青衣,二大王終是開封府尹,你經營河洲,是二大王管轄範圍,想找你毛病,太容易了。”
“不會的,他還有一萬多緡錢契股在裡面,等着分紅呢。”
“行,你這小子,”韓重贇大樂。
這時一輛香車向這邊行來,到了他們面前香車停下。從車裡兩個婢女扶着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婦人,走了下來。
婦人長得十分美豔,在薰人的春風吹拂下,婦人風姿綽約,人比花更美。甚至宋九認爲不亞於潘憐兒,至少那一種成熟的風情,潘憐兒是沒有的。韓重贇不解風情,皺起了眉頭,未說話,但看樣子認識。
婦人來到他們面前,盈盈一禮,說道:“見過韓將軍,九郎。”
“見過徐夫人,”韓重贇冷冷地還了一禮。
姓徐,這樣的相貌,以及那一口蜀音,宋九知道她是誰了,正是傳說中的花蕊夫人徐氏。徐氏又來到宋九面前伏下施了一個大禮,說道:“妾身替千萬巴蜀百姓感謝九郎。”
“不敢,我只是奉皇命西下,你若感謝,只能感謝陛下,”宋九道,然而他腦海裡卻在想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