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指使,爲什麼國家有如此大臣,卻多災多難,遠不及盛唐?”京城裡一個官戶家中,少婦坐在房中問道。
“契丹很強大的。”張耆勉強地回答。
“強大到打不敗的地步?”
“也不是,打到最後總有一個勝負,我朝地大物博,經濟富庶,不過,想打敗契丹,收回燕雲很難很難。”張耆回答得越發困難。
“如果不收回燕雲呢。”
“不行啊,大娘子,你想一想啊,這一戰蕭燕燕還沒有舉國出兵,似乎兵力還不足十萬吧。然而前鋒打到哪裡了,若是舉國出兵,十幾萬遼軍下來,是否輕易就撕開了大名府最後的防線,一直打到京城來。所以這一戰還要打下去啊。”
“百姓太苦。”
“誰說不是呢,陛下都親自下了罪己詔。”
“但爲什麼一個文臣能打好仗,那些武將養着幹嘛?我不是說你。”
就是說我,我又能怎的。但這個問題讓張耆更頭痛,他想了半天,才答道:“也不是宋公能打吧,他每次出征,都詢問武將的意見,比如楊業,打的時候又交給武將指揮,不粗暴干涉。”
“那爲什麼離開宋公,這些武將又不行了?”
“宋公是兩朝老臣,名震中外,聽說那個遼國太后甚至開出王爵代價準備捉拿宋公。所以他在,就能將大家震住。”
“那爲什麼皇上又震不住?”
“大娘子,不能亂說啊,皇上在京城。宋公在前線,皇上離得遠。宋公就在他們身邊。”
少婦當然不會傻到問趙匡義又爲什麼在高梁河失敗了,那是能震住了。可是趙匡義又自作主張了。
其實隨着宋九回來,許多人也在反思。
然而宋九終是一個文官,不是武將,難道往死裡用?
不過趙匡義卻有了答案,那就是去找代替的人選。李繼隆,他能否合格,就等宋九回來對他的評估了、。
外界不知道。
百姓一邊議論遼國的殘暴,一邊對宋九敬仰萬分。
隨着一頂小胡牀慢悠悠地擡向皇后,許多百姓都停了下來。駐足觀看。
“宋卿……你氣色很差啊。”
“臣受了些風寒,問題不要緊。”
“傳御醫!”
“陛下,真的不要緊,陛下勿用對臣再厚愛了,不然臣爲了報答陛下,只好將這條命賣掉了。”宋九開了一個玩笑。之所以找李繼隆,甚至這一戰是觀察,也是磨礪,就是想撤身的。功高了未必是好事。
“宋卿,”趙匡義還沒有本事能看穿宋九內心世界,感慨萬千地拉着宋九的手。
“臣還有一事請求陛下寬恕,當初曹彬從涿州撤回雄州。陛下詔去新城與米信會合,一爲取糧方便,二爲能及時威脅遼人。然曹彬不能制諸將,最終改從白溝道赴岐溝關。再去涿州。故臣向陛下請了那道旨書。本臣在心中不想動用它,可當初雖三股南下的遼軍因分散。被我與將士擊崩,但敵人主力尚在,甚至每天繼續向遼境押送大量婦孺財貨,臣故命三軍齊動,將遼軍早早逼退。然而我數下命令,趙延溥仍找萬般理由推卸,故臣去了瀛州,將趙延溥斬殺……”
“殺了就殺了。”
趙匡義在氣頭上,殺了當然就是殺了,但宋九還是要解釋一下,因此又說道:“實際看到河北慘象,臣當時連殺宋偓與張永德的心都有了。”
“殺宋偓……”趙匡義乾笑起來。
這可不是一個很好聽的笑話。
宋張二人可不是劉廷讓,他們資格更老,這個就不說了,而且他們身份尊貴,不說宋偓夫婦一滴滴數個王朝皇室的血脈,張永德也還是柴榮妹夫呢。甚至當初若無張永德,趙匡義就娶不了符氏,那麼就會導致一系列結果,例如這個點檢不成好事,可能就會導致柴榮也起了疑心病,在自己未見閻羅王之前幹掉大哥,或者說大哥會遭到符彥卿等更多將帥反對……一環錯整個環節全錯。
這個就象當年趙普想幹掉符彥卿一樣,可最後呢?
宋九又說道:“這是臣的想法,不過遼國那邊臣從斥候嘴中聽到蕭太后同樣怒不可遏,差一點準備再發師南侵。”
“這個瘋女人,朕,朕!”趙匡義氣得差一點說不出話。
宋九知道蕭燕燕的強勢,但聽到斥候選反饋的情報後,同樣有些出忽他的意料。實際蕭燕燕還比君臣二人想得更強勢,史上遼國打慘了,宋朝那邊事更多,西北李繼遷越鬧越大,巴蜀那邊也鬧事了,趙匡義便想議和,你不打我,我不打你吧,至於燕雲咱也不要了,但兩次議和皆被蕭燕燕拒絕。然後到了澶州城下,實際那時遼國情況很危險,甚至很可能如寇準楊延昭所說的那樣,能將蕭燕燕母子與十幾萬遼軍生吞活嚥了,可就是這樣,蕭燕燕還從宋真宗手中咬了好大一塊肥肉,才率軍離開。這些宋九不大清楚,反正這個強勢的蕭燕燕讓宋九頭痛了,甚至都想到一條,從戰俘中挑選幾個貴族,也換不回玉蘋。
除非將蕭燕燕逼到山窮水盡之時。
這個談何容易。
“是啊,陛下,但是這個太后最後有沒有出兵?沒有。爲何,百姓吃不消了,即便出兵,她今年也要緩一緩。”
趙匡義想北伐,甚至準備從河東河南四十個州府八丁取一,以丁壯爲義軍,於是大臣們就勸說啊。
京東轉運使李惟清第一個就急了,說,若這樣,天下不耕矣。
本來因爲戰爭,百姓負擔更沉重,這一抽百姓會更加民不聊生。特別他治下的各州丁壯也要抽。
三次上疏爭之,趙匡義不同意。
打臉打狠了。趙匡義怒火中燒。
李昉一想不能這樣幹啊,不用抽。只要詔書一下,馬上整個北方就騷動不安了,因此帶着羣臣勸說,河東河北百姓常年生活在遼國鐵騎陰影下,他們習戰鬥,很勇敢。可是河南百姓呢?他們未經訓練,未經戰鬥,哪裡會打什麼仗?只要詔書一下,馬上爲了逃避兵役。隱於山林,相聚爲盜,朝廷不但徵不到丁壯,還要派兵剷除。那麼河北閭閻既困於戎馬,河南生聚復擾於萑蒲,矧當土膏之興,更妨農作之務。
治河不行,卻上詔封禪獻媚的趙孚也上書,古者兵交。飛矢在上,走驛在下。這是什麼意思呢,戰爭不是爲戰而戰的,而是爲和平而戰的。咱們在上面打,下面卻繼續派使相相互議和。因爲咱敢打,所以利於議和。不會被對方逼迫着提出一些過份崛起的條件。
關健就是宋朝提出議和,蕭燕燕會不會答應。除非宋朝獻出關南十縣之地。那麼不如讓遼國派駐五萬精兵駐紮在東水門外了。
不然就是提出宋真宗那樣的條件,不是在城下。可能母子生命不保,蕭燕燕都未必答應。
因此趙孚說得不知所云,沒有說服力。反正說了一大堆似是非是的廢話,於是不起作用。
還有人說,朝中有人說王師小敗,蕃兵正驕,這時候議和,是代表我們害怕他。但實際它是樊噲空言,匈奴好打啊,樊大將軍你有沒有打敗他們?因此要內修備戰,外許歡盟,最好有一些聘書,禮幣……實際就是宋朝給遼國一些好處吧,如和親,如獻幣,那麼遼國得到這些好處,還會入侵嗎?
趙匡義氣一點氣噴血了,還和親呢,朕把你們女兒嫁給遼人去。
倒是準皇太子元僖(又改了名字)說得比較理智。
春天來了,正是播種時季,這時候將百姓抽爲義卒,百姓心中會不會服氣,會不會安心?況且他們未經訓練,能不能派上用場。就是訓練能上戰場了,所費甚廣,國家經濟能否吃得消?況且敵人出塞,邊境安定了。即便他們再入侵,也要到秋後了,不如於將相之內,先有材謀之人,付之兵權,給予一些權利,精擇銳旅,分守邊城,優恤其妻兒老小,激發其勇力。將有謀兵激勵,還會害怕敵人嗎。
然後說了一大堆,幾乎每一條都言之有物,因爲元僖也沒有勸住趙匡義,李昉情急之下,將這些情況一起通知了宋九,希望宋九勸服趙匡義。
畢竟他人在前線,又擊退了遼國人,說話更有說服力。
其他人所說的宋九未注意,但注意到了這個元僖的發言。
當時宋九第一個懷疑是元僖背後有高人指點。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元僖是“天縱其才”。
第二個懷疑便是這個元僖想上位了。
趙匡義做開封府尹時也參與朝政,但他不同,他不是皇太子,不管怎麼說,嫌疑不大,甚至趙匡胤要讓他說。
然後在心中嘆惜,小子,你太急了。
實際爲了上位這兩字,很多人苦逼。趙普在下面急啊,皇上,俺遞了梯子給你下,你還不召俺進京啊?
李昉心想,俺雖呆在上面,但呆的時間很短啊,後面有宋九,有趙普,個個如狼似虎啊,該怎麼應付?
還有,趙孚,田錫,胡旦他們同樣也着急啊,俺不要首相,那怕混一個副相也好啊,該怎麼辦?
實際最後真正上位的人,正陪着宋九的小姨子在家中享清福。
又最後上位的人,正在張耆家中翻看一本本書籍,或者對着紗窗幽嘆,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怎麼不來看奴家啊?
趙匡義悲憤道:“宋卿,朕不是不知道,可一想到河北幾十萬百姓,朕痛心疾首啊。”
宋九終於知道了。
趙匡義這回想北伐,還真是假的。
不是北伐,河北這攤子事鬧大了,就是趙匡義本人都有用人失誤的地方。
若不表示表示,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最少不能向河北百姓交待。
可能元僖最好發話時趙匡義就好收了,但自己在往回趕,所以還繼續裝作堅持北伐,反正宋九回來了,也會繼續給他臺階下。
敢情自己風風火火,不顧自己身上不舒服,匆匆趕回京城,是自作多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