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人禍天災
默之的毒已經清除,不再需要泡藥浴。芷染也就恢復了日日到白雲飛家裡報到的習慣,只不過她沒有刻意告訴過默之,她有習武。
白日上午,芷染跟着白雲帆研究醫毒,下午的時候就由着他帶到瀑布處,接受體力的訓練。
雖然每日在同一個屋裡,但是芷染和默之見面的時間並不長。默之的身體也在一天天的康復中。
芷染知道,他身體康復之時,就是他離開之時。
如此簡單的生活了十多日,默之已經能夠下牀,並且會在院裡動動拳腳。
“你又要出去?”默之收斂了動作,看着芷染及白雲帆問。
她每天這時辰都會和白雲帆出去,之後便不會再過來了,要等到翌日早晨纔來,而白雲帆卻是在晚膳時間,出現在家裡。
他雖然好奇白雲帆帶芷染出去幹什麼,但他識趣的並沒有開口詢問。
“嗯!”芷染輕應了一聲,看着默之蒼白的臉上,額間佈滿細汗,糾結的擰眉問:“怎麼不在牀上多躺一會兒。”
師父和師叔說過,默之的身體傷了根本,就算是毒清了,身子也被掏空了,若是不將身體好好養起來,怕是活不過三十歲。
“無妨,在牀上躺久了,人乏得很,活動一下也是好的!”默之輕咳一聲說道,一臉不在乎的神色。
芷染看不得他這般不珍惜性命,落了命說:“你最好是把你的小命看重一點,不然的話,哼……”
芷染伸手捏了捏脖間的玉佩,危險之語不言而喻。
看着她氣呼呼的衝了出去,默之沉靜的眼眸微亮,眸中波光瀲灩,就好比黑眼中的星空,璀璨奪目。
在院裡,他靜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去找白雲飛。
這是他第一次爲了自己的身體找白雲飛談話。
芷染出了白雲飛家門就一路衝到了村口,白雲帆跟在後面,笑得高深莫測。
“還說不喜歡人家!”
芷染回眸一記刀眼,冷哼一聲:“你懂什麼。”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有一個人,你將他視作了朋友,他明明可以更好的養身,讓自己活得更久,可偏就是不在乎,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看了就很惱火啊!
白雲帆臉上慵懶邪氣的笑容,真的很讓芷染討厭。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脾氣,爬到白雲帆的後背上,半晌才問:“回魂丹能治好他嗎?”
白雲帆怔了一下,收斂起玩笑的表情,聲音繃直了,嚴肅的說:“你打都不要打這個主意,百花林這種地方,別說是你,就是我和你師父都不敢冒然進去。”
芷染張了張嘴,沒於吭聲。
師父師叔的本事,她都見識過,若是他們都不敢進去的話,就她這小身板,根本就是去衝死,最重要的是默之對她而言,沒這麼重要。
良久,白雲帆才說:“回魂丹說得誇張一點,有起死回生的效果也是稱得上的,默之若是服用了,別說是活到三十歲,就是活到八十歲,仍然老當益壯。”
芷染撇了撇脣,沒再坑聲。
這事就先擱下,不過這回魂丹這樣好,她將來總是要弄到手的,並不是爲了默之,而是唐氏及家裡的姐妹。
如此平靜的過了幾日後,默之來向芷染辭行。
“我要走了。”默之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情緒。
不過自上次不愉快後,這是第一次說話。
芷染也就當時小小的不悅了一下,事後一來是太忙,二來是沒話說,所以倆人也就沒交流。
初聽默之要走,芷染第一個反應就是:“你身子全好了?武功恢復了?”
“沒有!不過我的人來接應我了。”默之如此說道。
芷染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掩不住的擔憂說:“回去了記得天天服用我師父用的藥,方子你有嗎?沒有我去跟我師父拿。”
她說着,就往白雲飛的屋裡跑。
默之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勁一拉,芷染撲到了默之的懷裡。
芷染下意識的掙扎,默之的手臂卻是抱得更緊了,他聲音有些沙啞的說:“讓我抱一下,或許以後沒有機會了。”
芷染怔仲間,也就忘了反抗。
她嘆息一聲,好像從她和默之認識後,她就一直站在默之之上,以一個同情者的目光看向默之。
而默之好像也知道這一點,有時候甚至就是利用這一點,來達到他的目的,她不知道該說默之是腹黑呢?還是說他沒有男子氣概。
默之淡紫色的脣輕輕的在芷染的頭頂落下一吻,溫柔呢喃,“等我。”
芷染一雙靈動的眼眸,眼皮直顫。
連生死自己都不能把握的人,她纔不要等他呢!
沒有得到芷染的迴應,默之也不逼她。
芷染沒有看到接應默之的人,但是默之就這麼悄然無聲的消失了。
默之的離去,並未影響到芷染的正常生活,不過是在之後的年月裡,偶然想起他,會猜想這樣一個俊美出塵的少年,他是否安好!
默之剛走的時候,芷染有些小失落,白雲飛看在眼裡,恨鐵不成鋼的咒罵:“他還需要你擔心!他醒後沒幾日,我這小院就被各大高手包圍了,少說應該有三四個人,全都是衝着他而來的。”
白雲飛不需要說明是敵是友,芷染就已經清楚了意思。現在讓她介意的卻是其他的事情。
只見她咬牙切齒的說:“什麼?這麼多人隱藏在暗處,我竟然沒有發現,這真的是太可恥了。”
白雲飛瞥了一眼芷染,沒有多說什麼。
她雖然平白得了六十年的功力,可若是不會用,也是枉然。
而且這些隱在暗處的人,也並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一般的人,很難發現他們的存在。
默之徹底走後的幾天,芷染才知道唐氏和長工們這個消息。
她沒有說默之中毒,只說她身體不好在路邊被救起,如今身體養好了,所以放她回家與父母同聚,默之並不是她的丫鬟。
其實不用芷染說,她們也都清楚默之是不同的,因爲默之什麼都不用做,也不用學習任何東西,他想做什麼,芷染都不會管。
不過知道默之來到芷染身邊的原因,大家就都撇了撇脣。
特別是繡兒打抱不平的說:“默之也太過分了,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竟然就這麼走了,甚至連和我們道別都沒有,真是忘恩負義,就跟白眼狼一樣。”
芷染摸了摸秀氣的鼻子,尷尬的說:“他連話都不願意說,還道別?這不是爲難他麼。”
繡兒噼裡啪啦一頓亂罵,總是就是替芷染覺得不值,白養了默之這麼久,又救了她一命。
“難道一定要留她下來做丫鬟不成?”芷染好笑的看着繡兒等人問。
繡兒爲難的說:“也不是一定要留下來,她還有家人,想回去也是正常,可也不用這樣吧!”
繡兒還是糾結,瑩瑩勸說:“三小姐心底好,救默之姑娘的時候,肯定沒想過報答她,如今默之姑娘身體已經好了,自然是讓她回去與家人團聚。”
繡兒彆扭了一會兒,總結了一句話。
“小姐就是太善良了。”
芷染尷尬的望了望天,她其實真的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她的善良全都建立在不傷害她利益的基礎上,若是傷了她的人,她報復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
至於其他,她不過是舉手之勞,就能幫忙人的事情,何樂而不爲。
不止能爲家人積福,還能博一個好名聲,不是嗎?
她畢竟不是救世主,做不到以德報怨,能有這般心得,芷染自認,她的心性還算是不錯的。
默之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其實不管是家人還是長工,都對他的評價不好,但總的來說,他已經是一個過去的人了,鮮少有人再提起。
春末,大家都換上了單薄的衣裳,不少人都感嘆,今年的夏日來得特別的早。
恩恩接連幾日都有些不正常,就算是芷染,白日忙得不落腳,晚上還要打坐練功,她都明顯感覺到了。
這晚,芷染受了唐氏他們的命令,前去打聽恩恩究竟怎麼了。
唐氏他們都識趣的避開了,現在恩恩雖然偶然會有幾個字,但卻不會像一般的小孩子一樣話多。
而且她們都關心過恩恩,恩恩卻是不肯講,所以這事就落到了芷染的頭上。
芷染拉着恩恩到了房間,姐弟倆人坐在牀上,芷染單手託着下巴看着恩恩,他神以平常,可是眉眼間有些焦慮。
“出了什麼事嗎?”想讓思恩主動開口,芷染看來覺得有些懸,但直接問了。
“太陽哥哥生氣了!”恩恩瞥了一眼芷染。
芷染還硬是從他眼神中,看出了一絲幽怨的神色。
她只當是這天熱了,恩恩受不了了,便安撫說:“沒關係的,這每年這時候都要入夏了,天氣都比較熱。”
“太陽哥哥生氣了!”恩恩鼓着嘴,一臉彆扭的模樣。
芷染摟着他的肩哄說:“好好好,生氣了!”
恩恩不滿的扭動,說:“是真的,春風哥哥說的,所以春風哥哥早早就跑了。”
“春風哥哥?他又是誰?”芷染一頭的問號,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春風哥哥就是春風哥哥啊!”恩恩難得有些急躁了。
說話也不再溫溫吞吞,像沒有吃飯的樣子。
“太陽哥哥你說的是太陽吧?春風哥哥你不會是指春風吧?一陣風而已,還能跟你說話不成?”她是發現了芷染能跟動物說話,別告訴她,連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他也能聽到。
“是啊!”恩恩平靜的臉上,芷染竟然看出了他表達的意思。
他一臉‘你好笨’的模樣看着芷染,芷染糾結了。
“你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嗎?”這種事情,她能猜到就不錯了吧!若是這話,恩恩跑去和唐氏她們說。
唐氏她們根本就不明白恩恩在說什麼,就算是明白了也只當他在胡言亂言,甚至還會警告他,以後不許再胡說了。
恩恩恢復成一副呆呆的表情說:“春風哥哥是這樣說的!”
芷染不自覺的皺了下眉,問:“春風哥哥還說什麼?”
恩恩瞟了一眼芷染,才把他聽到的都說出來。
“春風哥哥說月亮姐姐惹太陽哥哥生氣了,所以太陽哥哥發火了,小花妹妹和小草弟弟都在哭了。”
“哭什麼?”芷染解的問。
她覺得恩恩的話有些玄幻了,再說什麼太陽哥哥發脾氣,哪年夏天太陽不是努力的發光發熱。
“他們渴,他們會被曬死的。”恩恩幽怨的看了一眼芷染。
芷染半晌才反應過來,慢半拍的問:“你的意思是會有天災,會幹旱?”
“石頭哥哥是這樣說的!”
芷染翻白眼豎中指,石頭哥哥又是誰,不要告訴她,石頭也會說話?裡面是不是住了孫猴子?
“這消息靠譜嗎?”如果是真的,她提前知道了,倒是一大商機。
芷染短短時間裡,想着是怎麼樣發天災財。
恩恩瞪了芷染一眼,翻身睡了過去。
芷染自知被恩恩嫌棄了,有些無奈的問:“你竟然能聽到這麼多……嗯,說話,你怎麼自己不說話啊!”
這些春風、太陽什麼,芷染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們。
“他們天天在我耳邊說話,我一張嘴回不過來,所以就不說話了!”
好吧!原來這就是恩恩玩自閉的真相。
芷染很是糾結,對恩恩說:“好了,這事我知道了,你就不要多想了,你這麼反常,娘都擔心你了。”
恩恩沒有出聲,不到一會兒就睡着了。
芷染起身去找唐氏,想着她該怎麼和唐氏說呢!
說恩恩能聽到許多他們聽不到的聲音?若是這樣說,唐氏應該會帶恩恩去廟裡收驚吧?
“怎麼樣,問出來了嗎?”唐氏一臉擔心的出現在芷染的面前。
芷染想了想,莞爾笑說:“沒有什麼大事,就是突然天氣轉變了,恩恩熱了,所以心火燥,娘這幾天熬得下火的湯給恩恩喝吧!”
“就這樣嗎?”唐氏還是不放心。
恩恩不比希瑜她們三個孩子,恩恩有什麼不舒服,也說不出來。
“你不是學醫麼,替你弟弟把脈了嗎?要不要請你師父來瞧瞧。”
“娘……”芷染無奈的叫了一聲,“恩恩真沒事!我也把過脈了,我對恩恩的關心可是不亞於孃的,如果恩恩真有什麼,我哪這麼輕鬆,我肯定比娘還着急。”
唐氏這才放心,嘀咕着:“明天還是熬點綠豆湯喝吧!你們姐妹也多喝幾碗,真是的,今年也不知道怎麼就熱得這麼早。”
芷染挑了挑眉,沒有接唐氏的話。
又過了兩日,天氣有逐漸轉熱的跡象,雖然還沒有到達熱得讓人受不了的地步,但是芷染猜想,也不乏上了年紀,有見識的老人能看出來這天氣的詭異。
當天晚上,芷染就和益東倆人關在屋裡,密談了許久。
沒人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但是自這晚起,長工宿舍就變了天。
家裡所有的孩子,甚至是最小的胡勁,也跟着出門了,不在家裡!
芷染家裡又添了三輛馬車,兩人一組剛好四輛,然後分別到附近的縣、鎮去購買糧食。
大米、小麥、苞米、糖、鹽……
各種糧食芷染都讓人收購,十多萬銀子,芷染留在手邊的銀子只餘了一千兩,其餘的全都交到了益東的手裡,讓他們去收糧食。
近的鄉縣收完,就去遠一點的地方。
每到一個地方,益東他們在收糧的時候,就會買一處偏僻的宅子,專門用來存放糧食。
忙了此日子糧食也收得差不多,鍾伯帶着胡鬆在附近的鄉里收糧,開出來的價比一般的商戶出得多,也收了不少銀子。
孔家兄弟和蕭可穎在事前,都被芷染用藉口打發了,雖然孔裕辰敏銳的發現了芷染多有隱瞞,但臉皮薄的人,明知道芷染嫌他礙事的情況下,他也不好意思多問。
只孔文雋和蕭可穎兩人大大咧咧,臨走前還責怪芷染沒有義氣。
特別是孔文雋,家裡還沒鬆口讓他回去,這樣被趕回去,免不得又要被杜思蓉糾纏,所以他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離開的。
好不容易,這晚大家都聚在了一起。
冬子娘嘆息一聲,崇拜的看着芷染,“老婆子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沒看出這天怒了,要發乾旱了,東家竟然一眼就瞧出來了,真是了不得。”
之前芷染的決定,大家都還是有些遲疑的,畢竟這樣收糧划不來,將來如果沒有天災的話,這些糧食再賣出去,東家還會折損銀子進去。
可是忙了一個月下來,再看這天氣,誰也不會再質疑芷染的決定。
五月不到的天氣,已經像跨入秋老虎的季節裡了。
可秋老虎再怎麼厲害,也頂多就十來天左右的時間,但今年照這情況看,不知道要熱上幾月。
“出現天災,受苦的還是老百姓,田裡已經開始乾涸了,明兒起,你們就趕緊把田裡的農作物都收了。”芷染想了想TTTT又接了一句。
“若是村裡的人問起,你們就直接說看天熱,怕農作物渴死,到時候什麼都得不到,還不如先收一些,省得顆粒無收。”
這幾天她去田裡看了一眼,家作物的長勢都不好,垂頭喪氣的,但有總比沒有強。
“還不到天呢!往年都是六月份收成,就是怕我們說了,也沒人肯聽!”大海媳婦擰了眉擔憂的說。
她想起了她家裡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該通個信。
這些天忙得不着地,她也有心通知家裡人!但是和大海商量過了,卻是被大海訓斥了一頓。
只說這話要是說出來了,若是有人不信,就是妖言禍衆,若是信了,就打亂了芷染的計劃。
建林媳婦附和說:“是這理!家裡人也不知道瞧沒瞧出這麼一個端倪了,可別到時候顆粒無收纔好。”
建林媳婦一聲嘆息,所有人都期冀的看着芷染。
芷染對他們這次的行爲很滿意,她知道益東暗中叮囑過他們,不準向旁人泄漏一句,就是家裡的親人也不行。
但看他們爲了她的利益,連最親的人都是隻是擱在心裡默默的擔心,等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再說出來時,她哪裡能不顧忌他們的家人。
“等田裡的事情忙完了,你們就各自回去一趟,勸說他們把田裡的作物收了,如果他們生死不肯聽你們的,你們也就算了,直接回來。反正我們這麼多糧食,不說讓他們吃飽穿暖,總不會餓死他們的,知道嗎?”
長工們面露喜色,忙不迭的點頭。
他們也沒有把握可以回去說服兄弟長輩,不過有了芷染這句話,他們也安心了。
芷染他們是村裡第一戶收豁糧食的,許多人都不解的問:“怎麼這麼早,這糧都沒成熟呢!”
許多還是乾癟的,裡面都沒有長成。
長工們聽了芷染的話,都是一一回復。
“這天熱得不正常,田裡都快乾了,我怕再不收,就沒得收成了。”
芷染他們家的行爲,在村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有些驚訝的,也有跟風的,自然就有抱有僥倖心理的。
“大伯。”這日芷染領着瑤瑤親自過來和劉興望說話。
長工們收豁糧食的行爲已經有兩三日了,不少家裡有老人的,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被逼着一起開始收割。
等了又等,見劉興望他們還是沒有行動,芷染這才主動過來和劉興望商量。
“誒,芷染來了啊!”劉興望坐在進大堂的臺階上,一臉愁眉苦臉的模樣,顯然在想着什麼。
見到芷染她們倆進來,起身拍了拍衣褲走近問:“今天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他知道芷染一家已經許久不踏入這家了,沒有事情,芷染是不會過來的。
“大伯怎麼還不收糧?”芷染擰了眉說話。
她不強要求別人收糧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事畢竟是她聽了恩恩的一面之辭,她是相信恩恩,但不代表別人相信,更何況她根本就不可能告訴世人,恩恩有這本事。
劉興望看了一眼芷染,有些落敗的說:“家裡欠了不少糧食,就是豐收年,還了糧家裡也剩不了幾口糧,若是現在收割的,連還別人糧食都不夠!”
經過這麼多日,他哪裡看不出來,這天氣詭異得很。
但是他還是想賭一把,老天爺總不至於這麼殘忍吧!
“糊塗!有總比沒有強,若真是乾涸,顆粒無收難道就能還上別人糧了?”芷染小小年紀,眉眼皆怒,眉宇間自有一股威嚴,就是劉興望一時也怔住了。
“家裡欠的糧食,我會替你還了!田裡的糧食你叫上二伯馬上收了,不許再拖下去了,如果能安然度過這熱天,因提早收割損失的糧食,我賠給你。”
她其實也不想管這麼多,只是她不管的話,到時候唐氏和秀蘭總會偷偷的接濟,她不相信唐氏和秀蘭能看着這一家子餓死。
最重要的是她也沒有殘忍到這一步。
“這倒不用!”劉興望回神,皺眉看着芷染。
他這小侄女,他越看越不懂,他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種氣魄,但無形中又讓人信服。
“好了!按我說的去做!不然的話,以後我可不認你們,也不會再管你們的死活!”芷染語氣說得重,纔不管劉興望聽到這話會有什麼反應。
劉興望臉色難看,張了張脣沒有反駁。
因爲自年後,他們現在的吃糧全都是唐家救濟的。
“話已經傳到,我走了!”芷染扯着瑤瑤大搖大晃的走了出去。
出門,瑤瑤就一臉崇拜的對芷染說:“姐,你好厲害。”
她以前一直怕大舅舅,大舅舅很少笑,一臉嚴肅的模樣,她在大舅舅面前,不敢放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而剛纔芷染姐姐卻敢喝斥他,甚至還命令他做事。
“這可不是厲害,瑤妹妹可不許學了,對長輩要有禮貌,知道嗎?”芷染有些後悔帶了瑤瑤過來。
她年紀小,心性不定,若是學了這壞榜樣,覺得這是厲害的話,到時候唐氏還不剝了她的皮啊!
瑤瑤眨着一雙水眸,顯然聽不懂芷染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她對芷染的崇拜,附和的說:“嗯,我聽姐姐的。”
反正姐姐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姐姐這麼厲害,她說的肯定都沒有錯。
芷染拍了拍瑤瑤的腦袋,心裡想着,看樣子以後在瑤瑤的面前得注意一些,這小丫頭太過崇拜她了,一直當她是學習對象。
回到家裡,就跟唐氏說了,讓她代劉家把其他的糧食都還了,唐氏知道芷染的猜測,便當即就把這事辦好了。
所有的事情都安頓好了,只待靜靜等候,是不是天災,日子到了就自然知道。
說來,芷染也有些糾結,即怕天災來了苦了百姓,又擔心天災不來,大批糧食毀在手裡。
只是天災沒有等來,倒是先等來了人禍。
這日,村長又急忙的召集了大夥,並要求大家在三天內交齊人丁稅,這一次相比上次,多了二百文,一共要交五百文。
本來因爲天氣的原因,大夥就都提心吊膽的,這會兒初聽要從家裡舀出這麼多銀子來,聽怒急了亂罵。
芷染冷冷的看着亂糟糟的村裡人,再看村長,顯然他也很不好受,臉色不比旁人好看多少。
“娘,我去找孔文雋打聽一點情況。”在村民情緒高昂的反對聲中,芷染拉着唐氏小聲說話。
唐氏反手抓住芷染,低聲喝斥:“去什麼去!你當你去了,還能改變什麼,老實一點待着,我們把銀子交了就是。”
芷染嘆息一聲,只好作罷。
孔文雋畢竟是縣令公子,消息來得也比她快一些,前段時間說是打仗,可是這都過去七八個月之久了,他們也沒聽到一點什麼消息,到底打沒打?勝利還是失敗,都不得而知。
而眼下這種時候,朝廷竟然又要徵收銀兩。
“好了都散了吧!你們對我發火也沒用,不止你們要交,我也要交,誰也跑不掉!實在不想交銀兩,就交人!”
村長說完,踩着沉重的步子就走了,他倆個兒子一左一右的跟在後面。
沒了發泄的對象,不少人罵罵咧咧的走了,也有人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聲音撕心裂肺的。
芷染撇了撇脣,看到這幕心裡很不好受。
“娘,我們回去吧!”
回的是長工宿舍,今天本來是錦繡姐妹倆的生辰。
芷染看着最近大家都忙壞了,還想借着這天,讓櫻子娘做些豐盛的菜,大家好好吃一頓也輕鬆輕鬆,哪知道突然聽到這消息。
“聽說,是吃了敗仗。”
良久,曹建林說道。
之前他到遠一點的地方收糧時,聽說了一點。但是對於這種事情,一向都不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操心的,而且當時又顧着收糧,回來後也忘了這事。
“我也是收糧的時候,聽到有人說起。”曹建林見大家都望向他,就解釋了一聲。
芷染嘀咕:“難怪咯!”
吃了敗仗,不想滅國就要繼續打,繼續打就要銀兩支持,而國軍空虛,需要大批銀兩的話,只能向老百姓伸手了。
“也不知道我爹怎麼樣了!”櫻子眼眶紅紅,想着遠在戰場上的爹,她很努力才能抑制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相信吉人自有天象,你爹不會有事的,你也別太擔心了!你這樣子,你娘看到了只會更難過。”芷染嘆息一聲,才安慰道。
櫻子哽咽着說:“我娘已經回去了。”
芷染看了一圈,才發現真的沒有櫻子娘,果子和麥子都不在,應該是陪她娘回去了。
“娘看又要徵稅就猜到吃了敗仗,怕爹出事了……”
這事芷染也不知道,安慰人的話,說起來也沒有底氣,只好勸着說:“別哭了,你娘還要仰仗你呢!你兩個妹妹還小,你先回去陪你娘,我這裡沒什麼事。”
櫻子起身看了一眼錦繡姐妹倆,一聲生日快樂說不出口,發生了這種事情,誰還快樂得起來。
哽咽了一聲,她道:“對不起,今年不能陪你們過生日了,明年我再陪你們好好慶生。”
錦繡姐妹倆神色也都不好,忙勸着說:“我們沒事,不就是生辰嗎?又不重要,你快回去陪你娘。”
櫻子‘嗯’了一聲,單薄的後背挺着直直的走了出去。
芷染看到,只能輕嘆一聲: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大家圍坐在一桌,心情都沉悶,久久都沒人說話,還是芷染嘆息一聲說:“真希望這乾旱不要來!不過是我胡思亂想的罷了。”
一人五百文就不是家家戶戶能拿得出來的,少不得要讓兒子上戰場的,若再加上天災的話,賣兒賣女只怕都是輕了,就怕賣了兒女還要死不少人。
長工們都覺得芷染心好,但卻心裡都悶,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益東吁了一口悶氣說:“東家你也別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不是老天爺做不主,更何況我們是生意人,不是救世主。”
“嗯,我知道!”這些,芷染哪有不知道的理,她不過就是感嘆一聲罷了。
“好了!都別苦着臉了,日子還是要過的,人丁稅罷了,我們又不是拿不出去,曹嬸子,今兒是錦繡姐妹倆的生辰,你可得把飯菜做得可口一些,我們都是餓了呢!”
芷染強顏歡笑的打起了精神,誰還敢在她的面前愁眉苦臉。
大海媳婦也起身說:“我來幫忙,一起做快一點。”
大海媳婦和冬子娘都跟進了廚房幫忙。
芷染有些沖淡沉重的氣氛,便趁着這段時間裡,教大家醫術。
給他們講教一些日常會遇到的簡單病痛,該用什麼藥,爲什麼用這種藥,一一細說。
並說:“有機會就帶你們實際去看看。”
芷染說這句話時,心裡是沉重的,因爲她有預感,這一天不遠了,就是在天災之後。
晚上,一桌人圍在一起用餐,說的都是錦繡姐妹及各個的學習問題,大夥都有意識的避開了人丁稅和天災的問題。
芷染送了錦繡姐妹倆一人一個銀鐲子,算是給她們的生辰禮物。
銀鐲子不過幾兩罷了,但是花紋樣式是芷染親自設計的,很是新穎,而且除了她們不會再有其他人戴這種鐲子了。
翌日,芷染在師父家學習毒醫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怒吼。
“唐芷染,你給我出來。”
芷染眨了眨眼,有些懵懂的看着白雲帆。
白雲帆笑得詭異的問:“小丫頭,你這是得罪了誰?聽這聲音可是把人氣得不輕呢!別是玩弄了別人的感情吧?”
芷染不屑的瞥了眼,上下打量了一眼白雲帆,“你當我是你啊!哼……”
她扭身出了屋,這聲音聽着有些像孔文雋,而且在她認識的異性中間,也就只有孔文雋會這樣叫她。
出門一看,果然。
“怎麼是你!”芷染皺眉,有些奇怪他怎麼主動跑來了,上次他回去的時候,可是氣得不輕呢!
“你跟我出去,我有話和你說!”孔文雋高傲的揚着下巴,一副以鼻孔看人的表情。
芷染真的很不想理這樣的孔文雋,但見白雲帆一臉邪笑,不懷好意思的模樣,又不願意讓他看戲,就邊白雲飛也是雙瞳閃閃發亮,一臉渴望的模樣。
顯然這兩個男人都比較無聊,對白卦很好奇。
芷染不想讓人看戲,只有跟着孔文雋出去。
倆人一路到了水塘邊,這是劉家村村民洗衣裳的位置,全是今年由於天氣的問題,水塘的水已經淺了許多。
“喂,你到底要說什麼?”芷染見孔文雋還打算往前走,沒好氣的責問。
她現在忙得很,哪有時間和這小臭孩子鬧彆扭,有話就快點說完,快點解決。
“我上次發脾氣回家了,你爲什麼不去找我!”孔文雋回眸,雙眸凶神惡煞的瞪着芷染,大有想衝上來,咬掉芷染身上一塊肉的衝動。
芷染愣了愣,輕笑說:“昨天我本來是想去找你的!”
“呃……”孔文雋怔了一下,彆扭的側目,不可愛的兇道:“你找我做什麼?你怎麼沒來?”
“噢,我就是想問收人丁稅的事情。”芷染漫不經心的說話。
孔文雋突然回眸,凶神惡煞的問:“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芷染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靜靜的看着他,直到將他看得不好意思後,才冷冷的橫了他一眼,說:“不喜歡。”
“你……”孔文雋氣得瞪大了眼,雙翼微張,額間青筋突起。
芷染初看,還嚇了一跳,在他說話發怒之前,遞了一個羞澀的笑容過去,扭捏的說:“你應該問我愛不愛你?”
孔文雋瞬間呆了,回過神後,一張臉脹得通紅,就像關公一樣。
死要面子的他,心跳極快,就快要跳出口了,說出來的話,卻是粗聲粗氣的問:“你到底愛不愛我?”
“不愛。”芷染輕蔑一笑,順腳將他踹進了水塘。
這小子一天到晚跟她擺官少爺的譜,天天在她家裝大爺,真當她好欺負呢!她不過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忍了……
“你耍我!”孔文雋在水裡撲騰,一雙眼瞳通紅的看着芷染,顯然氣得不輕。
芷染揚了揚下巴,輕笑說:“你若是乖乖的,我們就還是好朋友,不然的話……哼哼!”
“誰要和你做朋友!我纔不要!”他孔文雋的朋友還少了,用得着跟一個女孩子做朋友麼。
“不要就算了!”芷染說完,扭身就走了。
孔文雋這小子,她也沒看出來,他有多喜歡她!說來說去,還是他家的一點破事鬧的。
孔家兄弟,若說真心喜歡她的,她倒是比較相信孔裕辰,雖然他每次看她都很陰晦,但不表示她沒有注意到。
他的閃避,他的害羞……
孔裕辰算是不錯,不過她對孔裕辰卻不來,註定只能辜負,所以還不如直接快刀斬亂麻,免得拖久了,對彼此都不好。
好在孔裕辰是一個聰明人,不像孔文雋這笨蛋,想到這笨蛋就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