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鮮少能看見女子畫眉毛,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看看也無妨。”郭嘉笑了起來,那雪白的牙齒在昏暗的房間裡分外的刺眼。
拓奈奈的手微微的一頓,然後又繼續的開始畫另一邊的眉毛,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郭嘉的話一樣。
屋子裡的氣氛就這麼一下子安靜了下去,只能聽見炭火在盆子裡發出了噼噼啪啪的聲音,除此之外,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隱去了。
“是太后,還是皇后?”忽然郭嘉開口問道,不過,她不能拓奈奈回答,就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看來,我是問得多餘了,這一定是皇后了。”
“郭嘉,其實,我覺得你算不得聰明。”拓奈奈放下了手中的炭筆,對着鏡子裡的自己仔細的端詳着自己的眉毛,果然有種眉眼如畫的感覺。“你只是一個非常能揣測人心的人,任何人的心思你都能揣測得八九不離十,這就是你的過人之處。”
郭嘉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拓奈奈,她定是還有別的話要說的。
拓奈奈擡起了手,打開了鏡子前面的粉盒,這裡面的香粉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上,這都是用上好的茉莉花曬乾後碾磨而成,據說,宮裡的皇后們也用的是這個。這樣一盒的香粉在普通人家可是兩個月的生活費,可是,在拓奈奈的案子上卻從來沒有缺過。她捏起了粉撲,沾上了一點香粉,輕輕的,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朝着臉上撲了上去。那細膩的香粉在她的臉頰上旖旎出了一片白皙晶瑩,讓她那如玉一樣的面頰上留下了一抹暗淡的蒼白,就如同現在她地心情一樣。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能猜透別人心思的人少之又少呢。所以,你當之無愧是天下第一地聰明人。”她放下了香粉。又打開了那櫻色的胭脂,看着那鮮豔的顏色發起楞來。“郭嘉,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呢?”
“奈奈,在你的心裡,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爲什麼還要問我?”郭嘉那原本帶笑的臉孔漸漸的暗淡下去。
拓奈奈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甚至連手指上的胭脂也落了下去。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轉頭看着窗戶外面那厚厚的積雪,自言自語地呢喃着:“這怎麼和歷史上記載的不一樣呢?怎麼會不一樣呢。”
“你要如何一樣呢?從你來到這個時代開始,這一切不是都不一樣了嗎?”郭嘉淡淡的指了出來。
“我只想做個旁觀者,可是。現在看來,我根本做不到同流不合污。”她輕輕的揚起了眉毛,帶着一點自嘲:“既然我不能自保,那麼要送我去死的話,我也得拉點人墊背不是嗎?”
“你想做什麼?”郭嘉皺起了眉毛,拓奈奈那魚死網破的喃喃自語讓他有點心驚膽跳。
“今天皇后差點殺了我,不是因爲別的,只是因爲嫉妒。”拓奈奈扭頭看着郭嘉。她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卻深不見底。
“這點。我想我早就猜到了。”郭嘉凝視着放在桌子上地那盒燙傷膏:“可是,她卻沒有下手不是嗎?”
“是嗎?”拓奈奈冷笑了一下:“你真當是皇后的仁慈?”
“自然不是,是因爲董卓而已。”他苦笑了一下:“是他搬來了皇上,然後救下了你。”
“奉孝先生果然是天下第一地聰明人,足不出戶,卻能執掌乾坤,這天下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的,果然是什麼都瞞不了你的。”
“是你給了我太多的提示而已。”
拓奈奈閉上了嘴角不在想說話。過了好久以後她才說:“皇后爲了王美人的事。很是不滿意我。而,太后的目光卻一直都落在皇儲的位置上。我想。就算皇后再善妒,她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當一個王朝裡最有權勢地兩個女人要開始爲皇儲地位置而宣戰的時候……”
郭嘉忽然打斷了拓奈奈地話:“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郭嘉,你有你的野心,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如此。現在機會要來了。”拓奈奈打開了首飾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一隻光芒璀璨的簪子,端端正正的插在自己剛剛盤好的髮髻上,那簪子上的寶石照得她光彩奪目,“也許,我們相聚的日子不多了。”
“聽你這麼說,我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呢?”郭嘉的脣角浮現了一絲涼薄的笑容。
“這天下要是大亂,頭一個高興的人,一定不是你。”拓奈奈嘿嘿一笑:“反正也不是我。”
“也許,你說得那些並不會這麼早到來。”
“爲何?”
“一個善妒的女人,往往不會看得那麼遙遠。”郭嘉站了起來,走到了拓奈奈的身邊,提起了一件淺綠色的襖子披在了拓奈奈的肩膀上:“你想得太過複雜了。”
“不是我想得太過複雜了,而是,若還是這樣下去,只怕我的命真是不長了,我可是沒有活夠呢。”
“只要在未央宮的外面,你就不會死。”郭嘉伸手又拿出了一隻簪子,斜斜的插在了拓奈奈的頭髮上,然後彎下了腰肢,雙手按壓在她的肩膀上,一同和她看着鏡子裡的影像:“而,我想,最近一段時間,這皇后只怕是沒有時間召你進宮了。”
“爲何?”
“你也說了,皇后是個善妒的女人,你不過就是個拉皮條的,真正讓她在意的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轉悠呢,你覺得她還有時間來管你嗎?”他冷冷的笑着:“所以,你剛纔那些魚死網破的想法,不妨在放一下。”
“放一下嗎?”拓奈奈衝着鏡子裡的兩個人挑了一下眉毛,更顯得一個人冷冽。
“皇帝這不是還沒有死嗎?”郭嘉貼在了拓奈奈的耳朵邊上,用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得見的聲音緩緩的說着。
笑容,像是一朵妖豔而頹廢的花,在這個昏暗,溫暖的屋子裡,在那面通透地玻璃鏡子裡綻放得異常詭異。
一直到大年三十。這些日子都過的平靜極了。
彷彿之前那些什麼都沒有發生,有那麼一瞬間拓奈奈甚至覺得前些日子又是被太后叫去。又是被皇后叫去,還有那個王美人似乎都是她太困地時候做得一個過於慘淡的夢而已。
又是一年春來到。
拓奈奈站在院子裡,就着廚房裡透出來的一點昏黃的燈光看着院子裡那幾株開得正好的梅花,火紅的顏色上結着潔白而晶瑩的雪,顯得那嬌弱地花瓣豔麗多姿,倒真的是有幾分古人說得風骨。
“奈奈,老太太讓你進去吃餃子了。怎麼還站在這裡。”郭嘉站在後門門口叫着拓奈奈。
“這裡多好,什麼都有幹麼要着急進去呢?”拓奈奈搓了搓手嘆了一口氣,側耳聽着外面街上傳來的爆竹聲微笑:“又是一年了呢。”
“在這麼兵荒馬亂的年份裡,又平安地度過了一年。可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郭嘉帶着一點自嘲的味道:“你說是不是啊?老闆娘?”
“可不是嘛,能活着就不錯了。”拓奈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走向了屋子裡。屋子裡面一副和樂融融的樣子,桌子上雞鴨魚肉真是什麼都不缺,越是在這麼兵荒馬亂的時候,越是覺得能吃上這樣的一頓飯着實不易。
今天的酒大家都有點喝多了,沒有幾口就看見所有地人都有一些熏熏然的感覺。和去年是一樣地,也是擺開了兩桌子。而剩下的人還是隻有拓奈奈和郭嘉。
坐在炭火的邊上兩個人相視一笑。
“果然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啊。”她端起了太史老太太煮好的羊奶。湊近了脣邊大大的喝了一口,一面滿足的表情。
“確實是年年歲歲花相似,可是,去年就是我們兩人這麼坐着,也就是這些人在這旁邊打着牌,怎麼會歲歲年年人不同呢?”
“因爲我們都老了。”拓奈奈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嘿嘿的笑着。
就在兩個人傻笑的時候,門卻響了起來。拓奈奈奇怪地看了一眼大門:“這大過年地是誰來敲門啊?難道不知道過年嗎?”
“也許只是風。”郭嘉不介意的聳了聳肩膀。
可是,那敲門地聲音又響了起來。並且很有規律。
“這是風嗎?”拓奈奈挑起了眉毛。不太同意郭嘉的說法。
“也許是一陣很有規矩的風,所以吹在門上也很有規矩。”不得不說郭嘉是個很能狡辯的人。他大概是實在懶得動,縮在椅子裡,眯着眼睛看着那扇明顯是有人在敲打的門板,面不改色心不停的說着那瞎話。
“哦,是嗎?這風果然還真是守規矩。”拓奈奈也沒有打算起來開門。她聽了聽屋子外面那呼啦啦的北風,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決定還是不去管外面那敲門的人好了。
可是外面敲門的人似乎比他們兩個人想得要有耐心的多,一直不停的敲着門。一直到一邊的趙雲一邊洗牌一邊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問道:“我說奉孝先生,外面是不是有人敲門?”
郭嘉也不回答,只是裝作沒聽見,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趙雲子討了個沒趣,又轉頭看着拓奈奈:“老闆娘,我覺得外面好像真的有個人在敲門唉。”
“也許是吧。”拓奈奈可沒有郭嘉那麼口冷心冷,這一聲連着一聲的敲門聲早就讓她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了,不過,她還是不想站起來,只是側過頭看着趙雲微笑:“要不是,你去看看好了。”
趙雲果然是個勤快的孩子,他聽見拓奈奈這麼吩咐,二話沒有說,立刻跟還在碼牌的另外三人打了個招呼,立刻就站了起來去開門板了。
拓奈奈則還是抱着手爐,盼着兩條腿,不過一雙眼睛卻僅僅的盯着門,她大概是所有人中最想知道是什麼人來的了。
“啊,怎麼是您啊,這大冷的天,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爲是吹風呢。”趙雲纔打開了一條縫,看見外面的人後,立刻就打開了門板,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來,來得是個熟人。這下子拓奈奈更加好奇來的人是誰了,她擡起了頭,伸長了脖子,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是至少這樣表達了她對來人的最好奇的心情。
趙雲在門外不知道和來人說了什麼,然後閃身就進來了,他也沒有向拓奈奈報備,直接就閃開了身子,讓那人進來了。
來者帶着一頂大大的斗笠,上面已經積滿了厚厚的落雪,身上披着一件棕黃色的羊毛斗篷,在斗篷的下面依稀可以看見她穿着一件絳色的裙子,裙襬上被泥漿濺滿,微微的有些髒。她走進來的時候,是彎着腰的,讓拓奈奈看不見這人到底是誰,可是,她身上卻帶着一種她極爲熟悉的感覺。
“老闆娘,你看看誰來了。”趙雲的臉上掛着濃重的笑容,一副很是開心的樣子,他的話不但讓拓奈奈很好奇來者的身份,就連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裡的牌,一致的扭頭看着這個神秘的來客,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呢?
她一邊走着,一邊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張光潔的臉龐。她脣邊帶着淺淺的笑容,頭髮也有些溼漉漉的,看起來實在是有些狼狽,可是,不可否認,她的這副模樣卻真真的吸引人的目光。
只見她嫋嫋娜娜的走到了拓奈奈的身邊,然後緩緩的行了一個禮,這才直起了身子,清清朗朗的聲音在這個暖融融的大年夜裡顯得格外的惹人憐惜:“老闆娘。”
“甘倩。”拓奈奈則是愣在那裡,她想過一千個一萬個這個來的女子是誰,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來者居然是甘倩,於是,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就這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甘倩則巧笑倩兮,美目流轉,那波光盈盈的眸光,就這麼掃過了拓奈奈那詫異的臉孔,最後落在了郭嘉的臉上,她擡起了袖子微微的掩住了嘴角,嬌羞的笑着:“奉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