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替睡熟的小魚兒蓋好被子,然後緩緩起身,走到屋外的露臺上去。
屋外的太陽光正好,明晃晃地,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疼。剛剛,陪着小魚兒哭了一場,她的眼睛也有些腫,她卻沒心思去理會……她的心裡被一種力量揪着、攥着,悶悶地疼,有些喘不過氣來。
小魚兒的樣子太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象到小魚兒會受苦,畢竟,從珂林貝爾城城裡逃出來,倉皇上路,又是酷寒之地又是戈壁大漠,吃些苦楚在所難免,可她萬萬沒想到,再見到的小魚兒會是這般模樣……
她沒來得及問,卻也能夠想象,若非一般的殘酷經歷,怎麼會把那樣一個如花一般的女子,摧殘成如今這般模樣!她的小魚兒啊……那樣美麗、那樣嬌嫩、那樣驕傲的魚兒!
她的心揪扯着疼的顫抖,她甚至不敢想,小魚兒究竟經歷了什麼……
還有,小魚兒的孩子……若是,她得到的信息沒錯,小魚兒應該有兩個孩子,可徐襄給她的消息,還是宋抱朴的言談,都沒有提過孩子們……希望,不是她想象的那般殘酷!
默立了好一會兒,江夏的心情才稍稍平靜下來。
她轉身離開房間,走到門口吩咐南蕪和東英,回家打個招呼,她中午就不回去了。另,特意吩咐東英:“去靖南王府,與寶兒說一聲,讓她今天別過來了,過一兩日再尋機會相見吧!”
東英答應着,轉身去了。
江夏這纔回到房間裡,看着仍舊在熟睡的小魚兒,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摸出小魚兒的手腕,按上她的手腕脈搏。
小魚兒可能是哭的太狠,也可能是終於能夠放鬆下來,睡得特別沉。
江夏請了脈之後,又檢查了她的臉,根據疤痕的狀況,江夏初步判定應該是被火燒傷,因爲小魚兒左側臉頰和耳根部,都有明顯的燒傷疤痕。讓她稍稍慶幸的是,疤痕不是太深,就目前的醫療條件,淡化、修復不是沒有可能。至於小魚兒的身體虧損嚴重,則需要慢慢調養着了。
替小魚兒檢查完,江夏淨了手,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坐在房間的露臺前,半倚着一隻大迎枕,自斟自飲,默默琢磨着,調整玉肌膏的配方,從而加強祛疤修復的功效。
還好,她手中那些寒冰花還在,那個東西看似寒冰一般,卻最是熱性之物,能夠很好地去處比較堅硬的疤痕組織,再用上修復藥膏子,應該能夠達到比較好的祛疤修復效果。
心中計議着,江夏略略放鬆了些,一口乾了杯中的酒,正要提壺再斟上,卻有一隻手提着壺過來,替她把酒斟上。
江夏回頭,就看見小魚兒帶着一抹未消盡的睡意,正提壺給自己斟酒:“……多久沒與你共飲了?”
江夏默默凝視着她,片刻方纔道:“以後,只要你願意,咱們每天都能一起飲酒!”
小魚兒的眼睛已經消了腫,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不少,聽江夏這麼說,淡淡一笑,道:“天天一起,真是好!”
這一笑,很放鬆,很柔和,卻沒了曾經的驕傲和燦爛明媚……一剎那,江夏又差點兒落下淚來!
她猛地轉回去,微微仰着頭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淚意壓下去,這才重新回過頭來,對小魚兒宛然一笑:“嗯,不僅是你我,還有寶兒,我們什麼時候相見就能見到了……來,爲了咱們久別重逢,乾一杯!”
小魚兒很暢快地舉杯相應,兩個人舉杯輕輕一碰,然後都是一仰而盡。
丫頭們得了消息,進來把小魚兒睡過的被子整理了,又捧了幾樣熱菜送了上來。
小魚兒垂眸,就見桌上送來的菜餚,不管是山珍還是海味,不管是冷盤還是熱菜,無一不是她喜愛的。
她的眼睛裡再次泛起淚花,卻沒有流出來,端起酒,與江夏再次共飲一盞。
兩個人誰也沒談別後之事,江夏沒問,小魚兒也沒說,只是吃菜、喝酒,菜吃了小半,酒已經喝了兩壺,兩個人都有了些酒意。特別是小魚兒,更是臉色酡紅,眼眶泛溼……眨眨眼,眼淚就如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夏娘,我只當再也見不到你了……”邊說邊哭,小魚兒哽咽着,向江夏訴說起自己的遭遇。
卻原來,扎昆戰死之後,巴林佔領了珂林貝爾城。當時,小魚兒已經發現自己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爲了保護女兒和肚子裡的孩子,她只能與巴林虛與委蛇,假意順從了他。
最初,巴林對她還算客氣。也並不會太過勉強小魚兒……相安無事兩個月後,小魚兒告知巴林自己有了身孕,巴林特別歡喜,巴巴地把他搶掠來的珠寶送了好多去給小魚兒,以示獎賞。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半年,小魚兒臨產,爲了怕巴林懷疑孩子的身世,她還特意地裹了肚子……但產期卻不能更改,小魚兒只能設計摔倒,造成早產的假象。
只不過,這些掩護,在她產後被曾經背叛了扎昆的那個女人戳破,並報告給了巴林。巴林惱羞成怒,怒氣衝衝闖進小魚兒的房間,對正在坐月子的小魚兒暴打,並推到她,恰好撲在燃燒的火盆上,燙傷了臉。
虧得,那個孩子被小魚兒以早產夭折的名義偷偷送了出去,纔沒有遭到巴林的毒手。
也還好,她之前就將女兒做了安排,在得知了巴林發怒後,就被偷偷藏了起來,躲過了一劫。
也就在巴林打傷小魚兒之後不幾天,肅州兵打到了珂林貝爾城,巴林匆匆應敵,小魚兒則趁機被潛進城裡的暗衛護送着,離了珂林貝爾城。
離開珂林貝爾城,因爲地理複雜,路途難行,小魚兒繞路努兒幹,一路輾轉回了關內,也正因爲倉皇出逃,小魚兒的臉沒有及時治療,留下了疤痕。孩子們卻沒有與她同行,而是由另一條路徑,偷偷送往了肅州。
說到最後,小魚兒抹把淚,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來,握着江夏的手道:“孩子們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再過些日子,我就能見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