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從姑母宮裡出來,恰好碰上一個行色匆匆的太監,那太監鬼鬼祟祟的甚是可疑,所以我就一道跟着他走。卻沒想到,那人在長麗宮牆外失去了蹤影。後來我進了長麗宮,就看到清晏廳的門晃晃悠悠的開着......”
後來他偷偷進去,竟然發現那清宴廳內側殿內的牀榻之上,竟然有個暗道。
“你是說,在長麗宮?”
寧蘇白點點頭,“是,就是長麗宮的清宴廳。”
說完,他又加了一句道:“就是王爺的母妃爲淑妃的時候,所住的宮殿。”
長麗宮,就在楊子宮一側。如果說長麗宮有暗道通往宮外......那麼,在使臣被殺一案中,北疆公主殞命皇宮之時,也就是花無病被陷害爲殺人兇手之前,他隱約看到的那個身着宦官服飾步伐卻極爲異常之人怎得能隨意出入皇宮或許就有了解釋。
而那個引寧蘇白發現暗道的人,或許也正是此人。
想到這裡,蕭清朗不由得斜睨了寧蘇白一眼,暗暗想到畢竟寧蘇白算不上什麼能人,要跟蹤一人並發現如此隱秘的暗道,實屬難事。除非是那人放水,故意所爲。
換句話說,或許那人就是整件事的主使,也是蕭清朗跟許楚一直追查的幕後之人。縱然不是,他必然也是深知內情之人,或者是那人最重要的心腹。
畢竟,縱然是幕後黑手,也不可能隨意向人透露外面與皇宮相連接的暗道。畢竟,那暗道可是連當今皇帝都不知曉的,退一萬步講,那也會是一條後路......
也不知怎得,蕭清朗忽然感到一陣涼意自腳後跟升起,就好似他現在身處在一種看不到的危境之中一般。這種趨於本能的直覺,讓他的心瞬間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霧靄。
倘若那暗道在旁處還好說,可偏生出現在了自己母妃的宮裡。雖然那清宴廳不是正殿,可作爲長麗宮主位淑妃,且還不曾有旁人入住的情況之下,這事兒就有的深究了。
假使那暗道是先帝所爲,又或者是之前的帝王所留,那還好說。倘若......倘若真是母妃所爲,那縱然他費盡心思查探,恐怕也難在洗清先帝對母妃所留下的評論。
許楚的筆尖微頓,以至於一滴墨汁直接滴落在手上做記錄所用的冊子上,而後暈開個小小的磨花。搖曳的宮燈使得蕭清朗的側面顯得越發俊朗凌厲,卻也讓他多了幾分孤寂之感。
她知道,剛剛寧蘇白的話意味着什麼。簡單說,是意味着董瑞陽一案,也是在那人的股掌之中。甚至紅姨娘,也該是那人的棋子。可往深裡想,那暗道爲何會出現在長麗宮,那人又怎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只是現在,無論有什麼樣的猜測,她都不能說出口,甚至不敢露出一絲不妥的神情來。這件事情往下該如何,她該等蕭清朗想明白了......
若是他要追查下去,自己只管陪他一同就是。如果他要到此爲止,那也不失爲明智之舉。
此時蕭清朗的身影依舊挺直,氣勢也是他一貫的沉穩矜貴模樣,只是深知他一舉一動的許楚卻覺得,當下的蕭清朗莫名的生出了幾分佝僂姿態。
一陣死寂的沉默之後,蕭清朗眼底終於閃過暗光。他看了一眼許楚,微微頷首示意她收起紙筆,須臾後卻又轉頭看向寧蘇白突然問道:“那日楊子宮因鬧鬼之事受驚,是因爲你的緣故?”
那件事,導致了楊子宮的妃子動了胎氣,使得帝后二人心裡十分惱怒,甚至一度將此事交給內廷查探,無比要查出是何人使了魑魅魍魎的手段要陷害皇嗣。
本來本朝皇子就稀少,當今膝下子女更少,除去太子與被貶爲庶人的三皇子,而今也不過還有一個年幼的皇子在深宮。所以,在懷疑是有旁的嬪妃欲要藉此爭寵,或是故意爲之要讓楊子宮生了晦氣之後,皇上當即大怒,責令皇后與內廷聯手整治後宮......
可惜內廷查來查去,只查到了一些包藏禍心卻還未來得及出手的人。最後,這件事就暫且被擱置了,只是內廷總管樓安卻被責罰了不輕。
這件事鬧的兇狠,縱然是蕭清朗這等不輕易插手後宮之事的人,都有耳聞。若非他這幾天查案太忙,只怕內廷早已派人請他去了。
寧蘇白臉色一白,只低着頭,好一會兒後他發覺蕭清朗突然起身了,才趕忙擡起頭來艱難的承認道:“其實我當真無意嚇她,那天我潛入長麗宮的時候恰遇上出門消食兒的德妃,一時緊張之下我只能先躲進牆後面,而後弄出些響動嚇住她。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受驚了......”
後來他見後宮裡鬧的那般厲害,自然更不敢說實話了。原本他就算的上是寄人籬下,又因小時候的經歷,心裡鮮有安全感,如今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自然沒膽量承認了。
畢竟,太后雖然疼惜他,可是相比之下他必然比不上當今跟未出世的皇子重要。可是,在解決董瑞陽之前,他又不得不暫時留下皇宮內以避嫌疑。
待到蕭清朗臨走之時,吩咐許楚將寧蘇白所招認的供詞簽字畫押了,而後睥睨着他嘆息道:“護國侯雖然虧欠你們母子良多,可是說到底,你們父子之間的隔閡,大抵只是因爲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你怨恨他收了紅姨娘入府,可是需知在當時的境地之下,董家人一手遮天,他以納妾爲妥協留在京城看護着唯一的血脈,未必不是一種好的選擇。”
“再者,紅姨娘畢竟跟了他多年,就算沒有男女之愛,卻多少也能生出些情誼來。更何況,你與護國侯同爲男子無法將府上的人情之事顧慮周全,府上許多女眷往來,總歸需要有人承擔起來。加上你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護國侯未嘗不是在爲你着想......”
“蘇白,你已經不小了,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要是你一直這般被人庇護而心性不堅,又怎敢說日後面對三法司種種考驗人心的案子之時,能秉公處理?”
蕭清朗說完,就隻手將那供詞取過,順勢摺好收攏起來離開。
待到殿門響起,許楚才匆匆跟寧蘇白告辭而後追了出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宮裡依舊是一派寧和壯觀,縱然遮蔽了白日裡的雄偉壯觀,卻也難遮住那一排排絢爛似錦的宮燈。至於那隱約矗立在朦朧燈火之中的亭臺樓閣,還有掩映在紅牆黛瓦之中的花花草草,自然也顯露了皇宮之中的繁華。
只是這繁華,卻帶着無法言說的落寞,當真沒辦法與她曾與他一同遊玩過的街道相提並論。
二人靜默無聲的往外而行,一路上遇到巡視的禁衛軍跟守衛,多也會看到蕭清朗後自行退下。
此時天色已黑,加上那暗道在皇城之內,無論如何查探都需想清楚後先行奏明皇帝得了旨意方好行事。更何況,那暗道牽扯上了蕭清朗的母妃,就更容不得他們不謹慎行事了。
所以,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先出宮,待到思慮考量清楚了,再繼續查探也不遲。
“王爺,這好像不是我們入宮時候行過的路?”許楚隨着蕭清朗一路走動,原本以爲應該是靠近宮門了,可是走了許久她卻發現,附近的守衛跟禁衛軍越發的多了起來。而景緻,也變的肅穆磅礴起來,顯然此路不是離宮的。
蕭清朗微微頷首,伸手捏了捏她有些發涼的手指說道:“嗯,深夜入宮,怎麼着也需要去給皇上行個禮。更何況,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需得今日讓皇上定奪。”
聽到這話,許楚有些高懸着的心也就漸漸放下了。果然是自己關心則亂了,再怎麼說,蕭清朗也在皇宮之中生活過多年的,又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陷害的?
陷入沉默的二人,再度緩步行走在深深庭院跟一座座的巍峨宮殿之間。直到眼前出現一座雕龍畫棟的龐大殿門前,蕭清朗才止了腳步。
這殿門兩側以六根盤龍玉柱裝飾,莊嚴卻並未有上朝的朝堂之上的肅穆。而硃紅的木門之上,暗紋交錯,古樸大氣,縱然是重新修葺過的,卻也難掩朝代更替之後沉澱下的那份厚重。
“這裡是正德殿,一般這個時辰的時候,歷代帝王都會在此處理政務跟奏摺。”蕭清朗見許楚小心翼翼的四處探看,不由輕笑着解釋一番。
許楚點點頭,“我還以爲,皇上都會在御書房處理政務呢。”
畢竟,上次在御書房見駕的時候,那御案之上放着着不少奏摺。
“當正德殿不方便用的時候,皇上自然會移駕御書房。”就好比那小太監樁柱而亡,血濺三尺的情況之下,帝王總不能在不曾污穢之處召見人。
“哎,王爺,許大人......老奴給王爺請安,王爺這麼晚了來正德殿,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