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獨自上山,在山腳處還偶見一些來此地採藥的當地人,可是越往山上,人煙就越少,後來終於只剩下千歌一人。
山上似乎有瘴氣,密密的樹林裡有一種仙境的感覺。雖然四下安靜得異常,可是千歌卻不怕,她權當是在林間遊玩。
林間有很多小小的水窪,其中積着或多或少的泥水,而土壤又顯得格外營養,因而林間生着數不勝數的蚊蟲。千歌微微有些密集恐懼症,她先是聽到了蚊蟲嗡嗡作響的聲音,而後纔在樹上看到那些動來動去的小生物。
成羣的蚊蟲盤亙在千歌周圍,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所束縛着一樣,並不靠近。
從前千歌的血型也很招蚊子,可現在蚊蟲卻對她不聞不問?千歌這時忽然想起阿生交給她的那個香包,於是立刻從腰間掏出來。
那香包味道淡淡的,不似花香,倒很像某種木本植物,千歌答不上來,卻覺得那香氣好聞得很。她擡起香包在空中晃了晃,果然,那些蚊蟲立馬逃得老遠。
“阿生真是好孩子。”
千歌小心翼翼地又將香包塞回腰際,若不是阿生執意給她這個香包,這會兒她應該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蚊蟲擡起來了。
少了蚊蟲的干擾,千歌便能更加專注地趕路,可是山上的雲霧深重,她兜了好幾圈也沒有發現深入的路途,迷糊在原地轉了老半天。
“這裡難道是迷宮地形?”千歌將自己走過的路都用木枝標記,本以爲這樣可以發現正確的路,結果來來回回還是回到起點。
千歌正鬧心得厲害,忽然覺得身上四處癢,本以爲是被蚊蟲所咬引起的,結果卻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片紅點。
“溼疹?”
劇烈的癢直奔千歌的心裡,她恨不得把身上的皮撕下來扔在樹林裡,可惜她不能。千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深呼吸緩解肌膚上傳遞出來的強烈痕癢,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抑制這些急性蔓延的皮膚疾病。
無奈,千歌只好原樣走下山去。
山下的當地人少了一些,好在還有幾個在草叢裡忙碌。考慮到他們常年在山下活動,也許早就有人經歷過溼疹的折磨,於是千歌將極度想抓破皮膚的手捏成拳頭,藏在袖子裡,忍着難受去向當地人詢問看看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千歌看到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婦人,便急忙迎上去問,“大娘,請問您知道有什麼藥可以治溼疹麼?”
“溼疹?”大娘聽得一頭霧水,搖搖頭,像是不知道。
千歌想,也許這時候他們有不一樣的叫法,可是她一時半會也猜不出,於是便大着膽子捲起衣袖,讓大娘瞧自己手臂上的小紅斑。
“呀,是這個啊。”大娘看了看千歌的手臂,眉頭微蹙,“這病需要喝藥慢調,急不來的,關鍵是,姑娘快遠離這山頭吧,此處溼氣重,瘴氣更毒,若是久留會更嚴重的呀。”
千歌謝過大娘,然後放下袖子,又問了問去鎮子裡的路,然後不甘心地離開了山腳下。
小鎮並不繁華熱鬧,人也不多,但是民風淳樸,家家戶戶都敞着大門,孩子們在門口的青石板路上踢毽子,抽陀螺,玩得格外開心。千歌最喜歡這景象,但當務之急卻是先擺脫了這一身的痕癢,她先找到一間客棧,將身上帶着的包袱放在客棧裡,再向掌櫃打聽了鎮上有名的醫館,這纔出門來看病。
“左轉……右轉……第四間……”千歌正回憶着掌櫃的指點,眼睛一擡終於看見了醫館的牌匾。往右走她就能進醫館,可是左手邊的小巷子裡卻傳出打鬥的聲音。
千歌循聲看去,一羣吊兒郎當模樣的小混混正圍成一圈在踢打一個人。仔細看看,那被踢打的對象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那孩子吃痛抱頭,整個人都蜷成一團,看着怪可憐的。
平日裡,千歌最恨以大欺小、以強凌弱、以多欺少,而這一次,這羣混混偏偏是把她三個點都觸發了。
說來也奇怪,千歌一生氣起來把身上的痕癢全忘了個乾淨,她氣沖沖地走進巷子,厲聲喝止,“你們都住手!”
那羣混混停下手腳上的動作,挑釁似的看着千歌,“哪裡跑出來的野女人?滾一邊去!”
早該知道跟混混沒有道理可講,千歌所剩不多的耐心也直接灰飛煙滅,抓起手邊的竹竿騰空一甩,騰騰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在了爲首的兩個混混屁股上。
“好大的膽子!敢打小爺的屁股!”
一個混混掄起拳頭朝着千歌飛奔而來,千歌不急不慢,直接用竹竿抽了他左右臉一邊一下。
被打臉的混混氣急敗壞,手臂一揮,示意讓那羣小嘍羅來幫他報仇。於是又衝上來幾個膽大的,可是紛紛被千歌打得落花流水,個個捂着腮,或者抱着頭四下逃竄。
“你!你!給我記着!”混混頭子看形勢不利於自己,於是打算撂了狠話就走,可是千歌卻不打算輕易饒了他,快步上前揪起他的衣領,勒得那混混滿面通紅。
“要記着的人是你,記住了,以後不許再欺負他!再讓我看到!非讓你的屁股開花不可!”
說完,千歌狠狠一甩,把那混混頭子推倒在地。混混頭子窘迫地往小巷深處跑了。
千歌扔下竹竿,想去扶起方纔被衆人圍毆的孩子,可是定睛一看,那掛着鼻血和傷痕的小臉如此熟悉不正是阿生嗎!
“阿生!”
千歌驚詫地叫着他的名字,阿生懷着感激的目光看着她,“姐姐,謝謝你救了我……”
“別說什麼救不救的!”千歌蹲下來檢查阿生臉上和身上的傷口,那些看得到的皮外傷還不是最嚴重的,回憶方纔那羣小混混的力道和陣勢,千歌覺得阿生身上一定有很多看不見的瘀傷,還不知道有沒有傷及筋骨。
於是千歌把阿生細長的手臂往自己脖子上一甩,張開手臂抱他起來,“走,我帶你去找大夫!”
“不要……”阿生雖然臉上掛彩,說話的時候也疼得齜牙咧嘴,可是他仍然執拗着不肯走,臉頰還浮起紅雲,窘迫得厲害。
“怎麼?”千歌一時心急,沒看懂這孩子在鬧什麼彆扭,一心只爲他好,急得語速都變快了些,“你都傷成這樣了,不看大夫怎麼行呢!趕緊跟我走!”
可是阿生的手卻死死扣住巷子裡的牆壁,死活不邁步,“姐姐,我沒事的,不用看大夫呀。”
千歌纔不跟他爭,直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阿生立馬疼得臉色煞白。
“還說沒事!”
看他那樣子,千歌心裡更加着急,硬扛着他就要往醫館跑。
阿生在一邊咿咿呀呀地掙扎,一邊又因爲太痛而發出噝噝聲,千歌也覺得自己太過粗暴些,又把肩上的阿生放下,讓他自己走。
手指擦過阿生的衣裳時,千歌才注意到這孩子衣服都破了,興許這幾個撕裂狀的破洞是因爲剛纔捱打造成的,可是衣裳本身洗得發白的顏色和老舊的毛邊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形成的。
聯想起阿生那艘簡單的小船,雖然比胡三的要乾淨好多,可是船篷一樣簡陋無比,船上就一張爛爛的木凳,再無其他值錢的東西。千歌悄悄想,大概是因爲沒有錢,這孩子才執意不肯跟自己去看醫生的。
千歌知道阿生是個自尊心強的孩子,便不勉強他,只是忽然撩起自己的衣袖,讓他看自己手臂上的溼疹。
“姐姐這是……”
阿生有些驚詫,他明明給了香包給她,卻還是看到她帶着一身的紅點回來。
“這是病,是我要去看大夫,你能陪我去找嗎?我不熟悉這裡,找不到呢。”
見到千歌有難,阿生顯出了義不容辭的神色,他點點頭,然後陂着腳帶千歌往醫館走去。
“喏,就是那兒。”走出小巷,站在街上,阿生指了指醫館的招牌,卻不肯進去。
千歌又生一計,“你比較熟悉這裡,你就陪我去看大夫吧,不然我生病了還一個人孤伶伶的,未免太可憐了吧?”
阿生看千歌眼巴巴的樣子,於是沉默着又點頭,陪同千歌一起進了醫館。
阿生前腳剛進門,千歌后腳立馬就開始跟醫生說,讓他幫着看看阿生的情況。
“唷?這是怎麼了?”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看着阿生這慘狀,心生憐憫,二話不說拉着他就坐下,又讓陪護的老媽媽用乾淨的布給他擦了擦身上皮外傷的地方。
千歌也不着急,等大夫幫阿生看完了,纔跟大夫說明自己的情況。阿生被強行看了病,好像故意要跟千歌生氣似的,坐在小板凳上二話不說。
千歌等老大夫給自己開完方子,連忙問,“那孩子沒什麼大礙吧?”
老大夫眉頭緊皺,“他五臟六腑均顯弱態,體內還有一股不明毒素,再加上這外傷和瘀傷,怕是比較麻煩啊。”
千歌正要扭頭去問阿生自己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扭頭卻發現小板凳上那孩子蹤影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