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的身子總是不好,新傷舊傷交疊,暗痛時不時發作,而且還常常無由來地乏力。
風傲天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只可惜,他們二人如今身在崖底,衣食住行皆需自己打理,不若往常奴僕成羣,錦衣玉食的生活。
崖底的生活雖說吃喝不愁,卻也不能說萬事齊全。至少,千歌的傷便急需大夫治療。
風傲天站在寒潭旁,擡頭仰望,壁立千仞,四周一片寂然,風傲天自嘲一笑,心想,即便落到如此境地,亦還是有點好處的。
風傲天回頭看向千歌熟睡的方向,心中還算是頗爲甜蜜。
至少如今,在千歌身邊的是他,而不是其他的人。
風傲天難以相信,自己能夠爲了一人,心甘情願放下身段,只願那人安康,能夠爲了一人,甘心情願洗手作羹湯,只求那人的笑靨。風傲天不禁失笑,若是之前,有人膽敢告知他,他會如此不顧帝王的尊嚴,他定然是治他大罪,流放千里。
丟開雜亂無章的思緒,風傲天彎下腰仔細辨認一味草藥,那是治癒千歌不可缺少的藥。採完藥,他還得去採摘果子,那是今日的中飯。回去還得劈材熬藥,照顧千歌。
這便是風傲天在崖底的一天,雖說忙碌不堪,他卻甘之如飴。
而在方纔風傲天凝視的方向,千歌從睡夢中被痛醒,安靜的躺在一片木板做成的牀上。
如此簡陋不堪的住所,卻是她與風傲天在崖底的安身之所。
千歌並不是個挑剔的人,畢竟再糟糕的環境,再無力的狀態,她都一一經歷過。只是如今,千歌低低咳了幾聲,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如今只是一個廢人,一個自生自滅的廢物!
“呵。”千歌笑,笑聲中藏不住的苦澀。她口乾舌燥,風傲天亦不是個十分細心的,她只能撐起身子,探手去拿水。
只是無論如何伸手,始終夠不到。千歌勉強從木板牀上起來,好不容易坐在椅旁,順順利利倒了杯水,只是還未等到千歌將水送至嘴邊,雙手卻突然失去氣力,“砰”一聲,木頭制的杯子掉到桌上,杯中的水四散,溼了桌面,亦溼了千歌的衣裳。
千歌怔怔的看着自己如今骨瘦如柴的手,無力的握了握,隨後便猛地一揮手,將桌上的物件全都掃至地面。張開雙手,千歌摸了摸自己的臉,擡手便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只是看似兇狠的一掌,落至臉上時去輕如鴻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歌狀是癲狂,猛地施力站起,卻眼前一黑,頭痛欲裂。
無力的將自己拋到木板牀上,木板牀發出沉悶的呻吟,將千歌有氣無力的喊叫聲掩蓋了去。
千歌從未覺得如此無力,雙目無神的盯着破陋的茅草屋頂,她已然笑不出來。
風傲天覺得自己今日運氣頗佳,不僅採摘到了不少果子,還打到了一隻兔子,今日午飯可以給千歌加點葷菜,千歌的傷口定能恢復的更快纔是。風傲天加快腳步,急於見到千歌的笑臉。
孰料,待風傲天回屋後,見到的卻不是仍在熟睡的千歌,而是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歪歪斜斜倒着的千歌。
風傲天臉色一白,心中的歡喜之意蕩然無存,不自覺的丟下手中的物品,風傲天奔至千歌牀前,小心翼翼將她扶起,溫柔問道:“千歌?可是哪裡不適?抑或想要哪些東西?告訴我,我幫你。”
千歌呆滯的看着風傲天,默默無語。
風傲天心急如火,卻也不好勉強千歌,他低低的小聲安慰道:“莫怕莫怕。乖。我只是去準備午飯,並沒有棄你而去。”
輕輕拍着千歌的手臂,風傲天又道:“千歌,你要振作起來。想想元一那小子,他可還在等着你呢!”
聽到元一的名字,千歌終於回過神,對啊!她不是孤身一人活在這世上,她還有元一。若是她如今自暴自棄,屆時元一孤身一人,可怎麼是好?她已爲人母,不再是過去那個可以任性妄爲的少女了,責任讓千歌瞬間清醒理智。
“水……”千歌想通了便虛弱的開口,她要好生休養,早日離開此處,去尋元一纔是正理。
“水?好好好。我這便餵你飲水!”風傲天見千歌終於開口,眼神亦愈發有神,便知提元一有效。
輕手輕腳將千歌安頓好,便急急弄了杯水,然後一手拿杯,一手將千歌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千歌先是抿了口水潤脣,隨後便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慢點,慢點。不急,還有呢。”風傲天怕千歌嗆到,一邊柔柔勸道,一邊拍着她的背。
見千歌心情不錯,風傲天亦感同身受。
“千歌,多睡無益,我扶你起來坐坐罷。”風傲天不容分說,便將千歌扶起。千歌亦隨他意,躺久了確實不妥,坐坐亦好。
“千歌,你先坐着。我去收拾午飯!”風傲天又到了杯水置於千歌手邊,摸摸她的頭,細細叮囑道:“有事便喊我一聲。我立刻便來!”
千歌見風傲天如此,心中一暖,禁不住微微一笑,輕輕頜首。
風傲天會心一笑,一步三回頭,纔出了屋門。
千歌失笑,忍不住輕搖頭。風傲天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只是不知如何表達纔好。在崖底這幾日,風傲天將她照料得很好,她從來沒想過,風傲天竟然能爲她做到如此地步。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風傲天卻能爲了她,絞盡腦汁、盡心竭力的尋可食之物,並不顧帝王之尊,踏入往常並不多看的廚房。
或許,風傲天待她是真心的。
“來吧!吃飯罷!”風傲天一聲呼喚,打斷了千歌的思緒。
看着桌上烤焦了的兔子,千歌忍不住抿嘴笑。風傲天亦深覺不好意思,他雖是盡力而爲,奈何結果卻不能盡如人意。
風傲天將洗淨的果子推到千歌面前,說:“你先吃這些罷。”
看着風傲天不容置喙的神情,千歌默默的吃了起來。風傲天忍不住勾起嘴角,將焦兔子拉倒自己面前,抽出一把匕首,便將它肢解。風傲天認真挑出能夠入口的肉,隨即便將肉擺在千歌面前。
千歌看着風傲天似做着無比神聖之事的表情,心中緩緩趟過一絲暖流,便也不駁斥他,而是乖乖吃了下去。
二人用完膳,風傲天扶着千歌出門行了幾步,散散心。看着屋外的美好風景,千歌的心情愈發愜意。
風傲天已然能夠通過千歌細微的表情變換來知悉千歌所需。瞧着千歌愜意的側臉,風傲天讓千歌稍等一會,便大跨步走進房門。
千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意欲何爲。不多會,風傲天便報了把椅子和木板出來。三兩下便搭出了一張方便躺人的榻子。
“你什麼時候會做這些的……”千歌萬分驚訝,可是感動更是填滿心頭。
風傲天嘿嘿一笑,小心將千歌抱起,安放在榻子上。他輕輕吻了千歌的額頭,瞧着千歌無甚不悅的神情,便得寸進尺的吻住千歌蒼白的雙脣。
一觸既離,快得千歌什麼都感受不到。
風傲天起身道:“我去熬藥,你看看風景可好?”
“好……”千歌迎着日光,眯着雙眼瞧風傲天,似被蠱惑了一般。
熬夜無需多久,風傲天端着藥碗,蹲在千歌身旁,溫聲道:“來,先把藥喝了。”
千歌笑着接過,卻意外頓生。雙手再一次無力,千歌端不住藥碗,眼看滾燙的藥湯便要灑到身上。風傲天登時將碗揮開,接着便將千歌一把抱起。只是,風傲天卻也被燙到了。
千歌被打橫抱在風傲天懷中,雙手因驚慌環住了風傲天的脖頸。
風傲天擔憂的看着千歌,生怕千歌燙傷,上上下下打量好一番,才發現千歌正目不轉睛的瞧着他。
兩人四目相對,一股難以言表的情感流淌於二人之間。
還是千歌先回過神,問道:“對不起。你無事吧?”
“無事。我先抱你回屋吧。”風傲天搖頭,繼續道,“我在幫你熬藥。”
千歌點頭,任風傲天動作,只是她卻發現,風傲天的雙手滿是痕跡。千歌一把抓過風傲天的手,風傲天不敢用力,便無奈隨她而去。本來,他還想瞞着千歌的。
“你的手……”千歌看着風傲天起了繭子,又滿是燙傷的雙手,忍不住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千歌擡頭看着風傲天,哽咽道:“你本不必如此……”
風傲天風光霽月一笑,道:“爲你,我甘之如飴。”
千歌緊緊握住風傲天的手,淚水終於還是滑過臉頰,落在風傲天的手心,燙傷了風傲天的心。
“莫哭。你爲我妻,亦爲我兒之母。爲你,我又有何之苦?”
“傲天……”
最終,還是風傲天將藥湯一勺一勺的餵了千歌。期間二人氣氛其樂融融,自成一體,無人能破。
風傲天心知自己廚藝不佳,便在照顧千歌之餘苦心專營廚藝。沒成想,居然真讓他練出了一手絕活。以致到了後來,風傲天還學會做飯持家無所不能。
千歌看着風傲天來來回回的收拾屋子,看着擺的滿滿當當色香味俱全的菜食,看着自己越發爽利的身子,心中尤其甜蜜。
“千歌,待你身子好了。我們便爬上崖頂,一起回去見元一,和元一一家團圓。”風傲天帶着千歌坐在屋前,二人平躺着看着夜幕中閃爍的星星。
“好啊!”千歌露出笑容,道,“屆時,我們一家三口定要好好慶賀一番。”
“千歌!你是說?”風傲天先是一愣,再便是欣喜若狂,忍不住一再確認。
“千歌!你是認真的?”
千歌看着月光下傻笑的風傲天,哈哈大笑起來。
撐起身子,千歌捧住風傲天的臉,不斷靠近他,然後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