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曲(十一)
那闊臺的週年死忌舉辦的極爲隆重,看來圖巴族族長的確是對這個最小的兒子疼愛有加。對我這個本次祭禮上最重要的祭品,當然也是極爲重視,毫不含糊。
圖巴族歷來有這樣一個傳統,一個殺人兇手,只要先後歷經水火之刑,便能洗刷掉他身上的罪惡,以清白之身飛昇長生天。同時那個被他殺害的人,也能夠得到安息。
所以,前兩日,他們纔會把我關在水牢裡。而這次祭禮之上,我要經歷的,自然是火刑。
在圖巴族人看來,像我這樣一個殺害那闊臺的兇手,能夠有機會成爲祭品,洗清身上罪孽,飛昇長生天,已經是族長最大的仁慈,也是我不知幾世才修來的造化了。
手腳被粗重的鐵鏈縛於高高的十字架上,我擡眼望去,四面全是打扮各異的圖巴族人,手持武器,身着盛裝。眼前是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篝火後面,圖巴族族長端坐於看臺中央,小眼白鬚,看起來倒像是有幾分慈眉善目之感。他身後的座位上,四名同樣高壯粗獷的大漢一字排開,顯然是他那四個兒子。看臺一側,賀連城與樓新月並排而坐,一副伉儷情深的樣子。
距離相隔太遠,篝火的火光又不停在風中搖曳閃爍,我看不真切賀連城的神情。他身後,以蘇力爲首的侍衛隊齊齊而列,**肅穆。我粗看了一下,好像整個侍衛隊的人都來了。
看來賀連城對這場祭禮果然極爲重視。我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掃視了一圈,我發現了達哲的身影。他隱在隊列角落處,視線卻一直看向我這裡。
我只在侍衛隊呆了十天,平時又是獨來獨往不太合羣,所以也談不上與什麼人相熟,整個侍衛隊裡面,也只有達哲與我熟悉一些。不過對於我忽然就成了細作,如今更是被綁在這裡祭天這件事情,我想達哲他定是與其他侍衛隊的隊員一樣,都是萬分吃驚的吧。
祭臺上,身着灰色長袍,白鬚飄飄的祭司將右手一支雄鷹手杖高高舉起,揚聲道:“時辰到,祭典開始!”
“嗚嗚……”祭臺四周的圖巴族勇士們齊齊吹響手上的牛角號,聲音高亢凌厲,響徹雲霄。
我居高臨下的看着這一幕,還有腳下堆放着的柴火,心裡卻沒有過多的感覺。
再過不久,腳下的這堆柴火便會點燃,然後燒的越來越烈,烈火會從腳下開始,逐漸將我吞沒,最後我就會這樣死在他的面前。
我原本有機會逃脫,可是我卻放棄了。如今落到這般結局,我並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
隨着祭司的指示,兩名高大魁梧的圖巴族勇士手持着火把,走到我腳下的柴火堆前,右手按在胸前,低頭垂眸默唸了幾句,然後便用手上的火把點燃了我腳下的柴火。
乾柴碰到烈火,火苗騰的竄起老高,從腳底下漸漸傳來灼熱的感覺,隨即蔓延全身。隨之而來的是濃重的煙霧,籠罩了我整個身體。濃煙嗆得我喘不過氣來,我默默的閉上眼睛,終於將那道英挺俊朗的身影擋在了視線之外。
是的,我沒有後悔,只有遺憾。我遺憾的是,七年前我曾經告訴過他我的名字,可是他卻早已忘記。我一直想再次告訴他,賀連城,我的名字……叫葉清嵐。
腳下烈火炙烤,身邊濃煙籠罩,有鹹溼的液體順着我的臉頰緩緩淌下。自七年前得知自己在天山腳下是被幾個同門師兄師姐聯手設計之後,我便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輕易軟弱流淚,只是一心拼命練功,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可是任憑我武功再高,也無法掙脫這粗重的鐵鏈,更不用說這裡還有如此之多的圖巴族士兵和族人。
就在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意識漸漸陷入混沌之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傳入了我的耳內,把我從將近昏迷中驚醒過來。
我費力的睜開眼睛,只見一道赤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一般朝我所在處疾射而來。
“赤焰!”我輕叫一聲。
在我話音剛落之際,赤焰已經撒開四蹄,飛奔至我腳下,昂首對我吼叫了幾聲,兩隻圓凸的大眼中滿是擔憂。
我心頭一暖。這個世上,或許只有赤焰,我是可以全心信賴的。
“赤焰,這裡危險,你快走。”我使出僅剩的幾分力氣,催促它快些離開。圖巴族人生性好鬥殘忍,善於捕獵各種猛獸,我怕赤焰會落在他們的手上。
赤焰甩甩頭顱,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然後躍至我腳下的火堆邊,張開大口,也不知它是怎麼做到的,幾下便將正在熊熊燃燒的烈火盡數吸入了自己口中。沒過多久,我腳下的烈火便被它這樣幾下深吸過後,滅的一乾二淨。
“赤焰,你幹什麼?”我急聲叫道,生怕他爲了救我傷了自己。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赤焰卻像是若無其事一般,轉頭面對向我們逐漸包圍過來的圖巴族士兵們,張嘴發出一聲兇猛的咆哮,緊隨而來的是一團烈火自它口中噴薄而出,直直射向對面的圖巴族人。
“啊!”幾名被火噴射到的圖巴族人立時便上躥下跳,慘叫連連。
這下別說周圍其他圖巴族人大驚失色,就連看臺上的那些人也坐不住了,紛紛站起身往場下看過來。
能夠將火運用自如,是火犼天生的能力,不過這種能力只有成年火犼纔會擁有。看來,赤焰長大了。我頓感欣慰不已。
赤焰如守護神一般牢牢護在我身前,身上的鬃毛根根直立,鼻孔裡呼哧作響,彰顯着它此刻的憤怒。許是被它剛纔那一下噴火所震懾,圖巴族人並不敢靠太近,只能在遠處將我們團團圍住。
沒有了腳下烈火的炙烤,我便感覺輕鬆了許多。趁着赤焰與圖巴族人對峙之際,我閉上眼睛暗自調息,漸漸恢復了一些精神。張開眼之後卻猛然見到看臺上,一名體型魁梧的彪形大漢正彎弓搭箭,目標直指赤焰所在的方向。
這大漢剛纔與扎布坐在一起,想來應該是族長的兒子之一。
我心裡一驚,大叫道:“赤焰,快閃開!”
然而我還沒說完這句話,那名大漢手上的長箭已經“嘣”的一聲射了出來,氣勢凌厲,速度驚人。
我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只能大叫着讓赤焰躲開。可是赤焰卻誤以爲這支箭的目標是我,執着的擋在我身前,不肯離去。
我奮力掙扎着想要掙脫鐵鏈,卻始終徒勞無功,就在我瀕臨絕望之際,只見從斜刺裡忽然又飛出一支長箭。
這第二支箭的力道更爲驚人,速度彷彿也更快,電光火石間,箭頭直直射在第一支箭的箭身上。
“啪!”兩支長箭碰撞在一起,堪堪從我眼前掠過,掉落在距離赤焰不遠處的地上。
我鬆了一口氣,擡眼朝看臺那邊望去。剛纔射出第一支箭的那名大漢正怒目而視着站在另一側的賀連城,忿忿道:“姓賀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微微一愣。這麼說,剛纔那第二支箭竟然是賀連城所發?
“特木爾大哥,在祭典之上射殺上古神獸,你不怕遭天譴麼?”賀連城將手上長弓遞給身後的蘇力,面色平靜的瞥了那大漢一眼,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