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國都城。
孟元珩、沈千沫及以墨青山爲首的墨門中人已於日前抵達西涼國,與西涼王會面之後,便被安排在了驛館住下。
兩日之後,便是慕容景和葉清嵐的大婚之禮。
西涼國都城東面,一座頗爲清雅的府邸。
這是慕容景爲葉清嵐在西涼國內安排的一處別院。
與延平王府鋪天蓋地的喜慶氣氛比起來,這裡顯然要內斂低調許多,只有高懸於大門外的大紅燈籠和廊柱上結着的紅綢絲帶,昭示着今日是在這座府邸住了三個多月的女子的大喜之日。
墨門一干人等早早的便來到了此處,原本清冷的院落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
房內,葉清嵐一襲大紅嫁衣,坐於銅鏡前。沈千沫站在她身後,正在替她梳頭。
青絲如瀑,長至腰際。沈千沫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替她細心的梳理着。
玄羽在旁邊看的饒有興致,配合着沈千沫的動作,嘴裡還煞有介事的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唸完這三句之後,她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卻不知下文是怎樣的了。
糰子膩在葉清嵐身邊,好奇的摸着嫁衣上的亮片,玩的不亦樂乎。見玄羽不繼續唸了,擡頭問道:“玄羽姐姐,你剛纔說得話真好聽,可是隻有這三句麼?”
玄羽抓抓頭,乾笑了一下,“那個,呃……下面的,我……想不起來了……”
她也只是在她師姐出嫁的時候,偶然聽喜娘念過一次,當時覺得挺有意思的,便留了個心眼記了幾遍,不過時間隔得太久了,她能記住前面這三句已經很不錯了。
“孃親,接下去是怎樣的?”糰子同學顯然來了興趣,見問玄羽是沒希望了,便轉而向自己的孃親發問。
在糰子小小的認知裡,自家孃親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的,總是會有這樣那樣新奇的想法和主意。所以請教孃親是肯定沒錯的。
沈千沫看了一眼求知心切的糰子,含笑道:“你玄羽姐姐剛纔唸的只是前面三句,其實這個總共有十句,寓意十全十美。”
糰子點點頭,“那還有下面七句是怎麼說的呢,孃親?”
沈千沫一邊輕輕梳着葉清嵐的長髮,一邊緩緩說道:“四梳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好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過海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雙雙到白頭。”
“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玄羽終於串聯起了自己的記憶,開心的連連點頭。
糰子也沒閒着,搖頭晃腦的學着沈千沫的話語唸了一遍。軟軟的童音給房裡平添了幾分喜慶和溫暖。
沈千沫替葉清嵐精心梳好髮髻,化好妝容。只見出現在銅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容顏絕美,讓衆人都不覺看呆了。
“清嵐姐姐,你好美啊!”玄羽張大了嘴,在一旁由衷的感嘆道。
糰子顛顛的又朝葉清嵐湊近了一些,趴在她腿上,甜甜的說道:“嵐姨,你真漂亮!”
葉清嵐垂眸,循着聲音伸出手摸了摸糰子的頭,淺笑道:“糰子乖,你孃親成親那日可比嵐姨漂亮百倍呢。還有你,玄羽……”她朝玄羽所在方向偏過頭,“日後你嫁人,肯定比我現在這個樣子要美麗多了。”
沈千沫握住葉清嵐的手,含笑道:“玄羽和糰子說的沒錯,清嵐,你很美。”
就算是雙目失明,眼眸無神,她依然是美麗的。所以,她一點都不需要妄自菲薄。
“清嵐,我覺着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好歸宿。我看慕容世子是真心對你好的,瞧這府邸,這嫁衣,這首飾,哪樣都是費了一番心思的。看到他對你好,我就放心了。”
玄羽也在一旁附和道:“清嵐姐姐,煊王妃說的沒錯,照我看這府邸裡的一草一木,慕容景應該都是費了心的。不論是這院裡的盆景,還是這房裡的擺設,都是對清嵐姐姐你恢復身體有好處的東西。”
“我知道,他對我很好。”葉清嵐點點頭,面色卻是沉靜如昔。
是的,慕容景的確對她很好。好到讓她覺得無以爲報。
所以,她纔會在他提出要娶她,照顧她一輩子的時候,點頭答應。
她不喜歡欠別人恩情。既然慕容景不嫌棄她是個廢人,那麼她嫁於他又何妨?
在有生之年陪伴他左右,或許是她唯一能報答他的方式了。
門外,一名侍女匆匆跑進來,提高了音量喊道:“姑娘,世子爺前來迎親了!”
慕容景一身大紅色錦衣,靜候在別院門口,眉目俊逸,容光煥發。他相貌長的討喜,脾氣又謙和有禮,馬上就與守在門口的墨燁、墨陽、百里笑等一衆墨門弟子打的火熱。
“新娘子出來了!”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慕容景精神一振,立馬朝門裡面看去。
那個身着大紅嫁衣,披着紅蓋頭的女子,在沈千沫和玄羽一左一右攙扶下,正向他緩步而來。
慕容景攥了攥拳頭,緊張激動之餘發現手心裡居然出了一些汗。
她終於要成爲他的妻子了。
這幾年來,他一直爲這個目標而努力着。今日終於如願以償了。
他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其實住着另外一個男人。但是她一直認爲,那個男人對她無意,所以心如死灰。
或許只有他知道,那個男人,其實是關心她的。
那一晚,在圖巴族的祭典之上,若不是有他暗中相助,甚至提前安排好了退路,他又怎能如此順利的把她救出來。若不是他找的那個山間村落夠隱蔽,他們又怎能如此輕易的躲過圖巴族人的搜查。
可是這一切,他並不打算告訴她。
這不僅僅是私心使然。只因駐於她心底的那個男子已經不在人世,他再告訴她這些事,除了徒增傷感,再無其他意義。
他知道,葉清嵐答應嫁給他,更多的是感激。可是他相信,時間長了,她會慢慢忘記那個男人,然後真心接受他。
事在人爲。就像父王母妃一開始並不同意這門婚事,但是在他誓不放棄的努力說服下,現在不是也欣然接受了麼?
看着越走越近的葉清嵐,慕容景眸光清亮,邁着堅定的步子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延平王府背光處的屋頂上,原泊洲悄然而至,對蟄伏於此的賀連城小聲說道:“十一師兄,咱們來的可真是時候,新娘子的花轎馬上就要到了。”
賀連城隱在銀質面具後面的眼眸微微一縮,“待會兒大家聽我號令,注意安全。”
隨着他擡手之間的一下動作,幾名天山派弟子無聲無息的四下散去。很快,屋頂上已經空無一人。
喧天的鼓樂聲越來越近,延平王府已是遙遙相望。
從別院到王府還是有一些距離的,花轎搖搖晃晃了一路,葉清嵐的思緒也跟着轎子晃動的節奏浮浮沉沉。
已經三年零八個月了吧。他在天山不知道近況如何了?凌未央又爲他醫治到了什麼程度?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可是隨即她又自嘲的一笑。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從今往後,自己跟他,是不會再有交集了。
正在此時,一路搖晃的很有節奏感的轎子忽然顛了一下,然後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耳中傳來驚呼聲和紛亂的腳步聲。慕容景厲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難道有刺客?葉清嵐心念一動。
是延平王府的敵人,還是自己的仇人?
但是還不待她有多少思考的時間,轎子外面已經響起了叮叮噹噹的兵器相交聲。
打鬥聲一直持續了很久。葉清嵐心裡涌起了不好的預感。
慕容景帶來迎親的侍衛隊,實力自是不弱,那些刺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居然這麼強,聽聲音,居然並未處於下風。
她習慣性的摸了摸腰際,卻發現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用於防身的短刀並未帶在身上。
對了,那把短刀剛纔在房裡已經被收起來了。今日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她帶把刀在身上,始終不太吉利。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現在可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了。
“保護世子妃!”外面傳來慕容景驚慌的高喊。
難道那些刺客的目標是她?葉清嵐心裡一驚,忙扯下頭上的紅蓋頭,背靠轎壁,全神戒備着。
不多時,葉清嵐聽到有轎簾上的珠子撞動的聲音,隨即便有少許輕風拂過面頰,帶進來一股讓葉清嵐覺得有些熟悉的氣息。
自從雙目失明之後,她身體的其他感官便靈敏了許多。
鼻尖嗅到這股熟悉的氣息,她只覺得心底猛的顫了一下,然而右手卻已經下意識的往前攻擊過去。
這是她保護自己的習慣。儘管她如今已是功力盡失,但是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但是一隻寬厚有力的大手卻穩穩抓住了她攻出去的手掌。
“別動。”一聲壓低的輕語,嗓音純厚清朗。
葉清嵐不可思議的擡起頭,雖然看不見,但還是情不自禁的睜大了眼睛,訝然出聲道:“是你?!”
賀連城緊緊抓着葉清嵐的手,隱在面具後面的眼眸閃着晶亮的光芒,脣角微微勾起,輕聲道:“是我,我叫賀連城。敢問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