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短短几日而已，澹臺政的病情又加重了許多，這是蘇清歡所預料未及的，最重要的是，她手裡根本沒有半點藥材，就算偷摸從別處取來，她也沒有時間和地點熬藥，更不可能有機會給澹臺政喝，她如今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從檀墨樓裡拿來的那包銀針了。
蘇清歡對過往的記憶沒有半點，當然也包括醫術這一塊，雖然從檀墨樓裡看來了許多，也不過是皮毛而已，今日，爲澹臺政施針，她所依的都是本能。
就像當初秋芍爲她煮粥，她本能地就說出那些食材的食性和藥理，根本不需要思考。
這次與上次施針不同，上次是最大限度的激發澹臺政本身的精力，可這次，她緩緩而治，從根上調理澹臺政已經虛空的身體。
施針之後，蘇清歡拍了拍澹臺政的肩膀，“陛下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叫了幾次，澹臺政才無力的挑起眼皮，他嘴脣動了動，卻根本沒有氣力說出一個字，他睜眼，闔眼，幾次之後，又陷入了沉睡。
“陛下……陛下……”蘇清歡又喚了幾聲，等待她的是一片沉默。
蘇清歡趕緊探查他的脈象，依舊是浮沉細弱，可卻比之前有力了許多，看來這次施針，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只可惜，沒有藥材來培元固本，若是能以藥材相輔，他的病情應該會好的更快一些。
她心裡想着，仔細的把銀針一根根收起來，揣入了懷中。銀針剛收好，蘇清歡就聽到外面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個人。
她警惕的站起來，退到一邊，她觀察了一下四周，此刻若是從門出去，必然和來人撞個正着，若破窗而出，也會驚擾到外面巡邏的侍衛，爲今之計，也只有暫時躲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蘇清歡不敢有絲毫耽擱，一個躍身，落在橫樑上，俯身躲好。
她剛藏好，就聽到殿門被推開的聲音，緊接着一前一後走進來了兩個人。
殿內燭火昏暗，根本無法照及她這個地方，目光所及，四周是一片漆黑，從下面往上看，根本看不清這裡還躲着一個人，可從上往下看，卻是一個極好的視野，藉着燭光一看，蘇清歡立馬就認出了這兩個人，澹臺源和澹臺毅。
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來這裡做什麼？
蘇清歡心下好奇，她俯身向下，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他們的對話。
“登基大典就在五天之後，是不是在登基大典之後就……”澹臺毅沒有說出來，而是手掌化刀，做了一個抹脖的動作。
澹臺源淡淡看了他一眼，低眸沉沉地看着牀上氣息微弱的澹臺政，說，“父去世，子需守孝三年，我可等不了三年。”
“原來你還當他是你的父親，我還以爲……”
“你以爲什麼？”澹臺源的聲音淡漠陰寒，沒有絲毫的溫度，“不過是天下人都以爲他是我父親，我身爲南江國的新任國君，登基之初，就做出這樣有悖綱常的事情，難免讓天下人無法信服。”
若不是親耳所聽，蘇清歡絕對不相信，澹臺源是個會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她還以爲，只要他自己願意，別人如何，他根本無所謂。
顯然，澹臺毅和蘇清歡的想法一樣，“你這樣想是對的，上次宴會上，你的所作所爲已經引起了許多朝臣不滿，他們嘴上不說，可暗地裡卻做了不少小動作，這對你是非常不利的。”
“呵，”他嗤笑，“跳樑小醜，不足爲懼。”
“你可不能這麼想，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自古使然。”
“皇叔這句話就錯了，我不是舟，他們也不是水，就算我是舟，憑他們，頂多就是點個水花出來，我這麼做，不是爲了世俗，也不是爲了安撫什麼臣民。”
澹臺毅不解，“那你是爲了什麼？”
“我不能讓離憂覺得我是個不孝不仁之人，就算天底下的人都罵我，都覺得我壞到無可救藥，我卻不希望離憂這麼看我，皇叔，我是真的很在乎這個女人，不然，我不會做這許多的事情，皇位，我不看重，國家興亡，我也不在乎。”
蘇清歡身體一個踉蹌，差點沒從橫樑上摔下來，澹臺源說了什麼，他說他是真的很在乎她，他說這話的時候，蘇清歡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能感覺到，他的眼神是水一般的溫柔，在昏黃的燭光下，他的每一寸線條，都是柔和的。
柔和的讓她的心一通亂跳。
心緒不穩，蘇清歡的身體不經意地動了一下，雖然很微小，卻還是引起了澹臺源的注意。
“誰，是誰在那裡！”澹臺源眼神立馬凌厲了起來，如一道鋒刃，直刺入黑暗當中。
蘇清歡心一驚，本能的往更暗處縮去，她身上冰沒有辦法僞裝，如果這個時候，被澹臺源他們看到，就什麼都完了。
她神經崩到了極點，澹臺源千萬不要注意到這個地方。
“怎麼了？這裡還有別人？”澹臺毅武功雖高，但不及澹臺源，那麼微小的聲音，他根本沒有留意到，看到澹臺源突然緊張起來的架勢，他也忍不住繃緊了弦，四下查看着。
“別躲着了，你進了這裡，以爲還能出去嗎？”澹臺源拿出火摺子，不急不慢的點燃熄着的燭臺，昏暗的殿內一點點被點亮，視線越來越清晰。
蘇清歡心想這下可壞了，等他把燭臺全部點亮，她這個沒有半點遮擋的地方，不就完全暴露在人眼前了嗎？
只一瞬間，她腦子裡就轉出了十幾個想法，可卻一個個又被她自己否決了，坐以待斃，是死，貿然行動，也是死。
不管怎麼看，她今天都走進了一個死衚衕裡。
大殿漸漸明亮，蘇清歡的心卻一點點沉入了湖底，越來越冷。
“怎麼還不肯現身嗎？”澹臺源嘴角的笑容揚起，透了三分邪氣，“皇叔，傳令禁衛軍，嚴守岐陽殿各處，我倒要看看，是哪隻老鼠這麼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