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聽了微微露出矜持之色,輕撫鬍鬚微笑不語。
段明玉話風一轉,又道:“晚輩前些時日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剛剛病癒,又確認自家賤內已經有孕在身,家門有後,今日適逢觀音大士出家得道的大日子,所以特來上一柱香。”說到這裡,段明玉不禁又喜笑顏開,在自己的辛勤耕耘之下,豔豔果然不負衆望,肚子裡有了動靜。
李老祖宗呵呵笑道:“好!且待老夫爲大士上一柱香,咱們一併離開。”
李老祖宗上前,跪在**上,默默禱告一陣,點了高香,虔誠奉上,這才起身。又在功德簿上寫了幾筆。老方丈雙手合什,偷眼一瞄,見李老太公出手不凡,好大的一筆香油錢,兩道白眉不由抖了幾抖,連忙忍住,依舊維持世外高人模樣。
老方丈畢恭畢敬地陪着李慕白直到寺院山門外。這才止步。等李慕白等人離開,老方丈又急急趕回大雁塔,恰見集資捐修大雁塔的幾位勳貴高門從塔裡有說有笑地走出來,連忙高宣佛號迎了上去。
這幾位善信還沒捐香油錢呢,老方丈哪能不盡心侍奉着……
“相爺,這些官員都是七王爺的心腹,若是沒有巨利誘惑,他們怎麼肯投靠乾爹?”田威眉頭緊皺的向田令孜遞上一長串任命名單。
“哼,天下哪來和錢有仇的官員,雜家只要出得起大價錢,還不怕他們不……我靠,這麼多官員全是七王爺的心腹?”田令孜不由得吃了一驚,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樣發展下去,七王爺勢必要對他進行碾壓了。
“咱們外線的收入怎樣?能買動多少官員?”田令孜立刻做出了第一反應。
“不足十分之一。”
“這麼少?起碼得五成,朝廷最近的守城主要來自於哪裡?”田令孜心思一動,不禁打起了朝廷府庫的主意。
“河中節度使王重榮供奉的鹽池之利。”
“那好,那你即刻趕赴陝州,讓王重榮交出解縣,安扈的鹽池之利,此事若成,雜家許你三品大員。”
“多謝乾爹。”田威笑嘻嘻的退下了。
……
半月之後,田威的屍體被擡到田令孜的府邸,王重榮反了。
田令孜立即上殿,段明玉也因爲河陽節度使諸葛爽的告急,蔡州秦宗權進攻洛陽,段明玉請求帶領神策軍右軍前往洛陽平叛,一切都透露出不尋常的味道。
唐僖宗震怒,令段明玉去洛陽平叛,田令孜去陝州平叛,洛陽被攻是假,陝州叛亂是真。
“嗚~~嗚嗚~~~”蒼涼的號角聲起,陝州城東門大開,河中大軍向潮水一般傾瀉而出,朝着東面鋪天蓋地的捲去。
王重榮從一個縣令,到成爲一個皇帝般的人物,二十年來,錦幄玉帳,醇酒美人,已消磨了他的壯志。但是他畢竟是從腥風血雨中拼熬出來的人物,當他走投無路的時候,胸中那腔傲氣和浸yin入骨的兇狠便又煥發出來,再度成爲一個梟雄。
他不能接受田令孜的勒索,悍然舉兵,並聯絡汾寧節度使朱茲,河東節度使李克用一起舉兵,興師勤王,以清君側,二人欣然應允,但他沒料到田令孜也來得太快,十萬神策大軍在他還沒來得反應的時候就包圍了陝州城,兵力不足,糧草不夠,不足以守陝州,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如果突圍陝州當他到達李昌符的岐州的時候,他就一無所有了,率領着一羣叫化子似的部下,他得卑躬屈膝地向李昌符討好,得放下藩鎮之主的身段向那些原本絕不會放在他眼裡的李昌符一個個的乞食。
也許,忍辱負重、臥薪嚐膽,的確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但他不是勾踐,他也不想做勾踐,他是草原上的雄鷹,大山中的猛虎。雄鷹,就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它也會展開翅膀,奮力向上飛翔,直到力竭而死。猛虎,就算即將逝去,它也會努力維持它王者的尊嚴,不會在百獸面前俯首貼耳。
於是,他放棄了對他忠心耿耿的義子王芳,連帶着他的部下,以及與其部下一向同進同退的一萬大軍,用他們的決死一戰,吸引田令孜圍城大軍,破壞他們的部署。
陝州城並不是一座正南正北的城池,它的角度稍稍有些傾斜,所以田令孜從西而來的主力等於扼守住了西北角,阻住了北進大溢的道路,而自長安而來的軍隊則扼守住了東北角。如果赴援南城的是西北方向的大軍,那麼他就衝向西北方向,趁其移兵出營,尚未來得及添補空虛的機會突圍出去,到蒲州去與田令孜再做周旋。如果長安的人馬來自東北一線,那麼他就向東面進攻,突破神策軍的防線,殺到更遠的隴右去。
得到王芳送回來的消息以後,他已經派人探查過消息的真僞,他知道王芳說的消息是真的,田令孜真的發兵了,但只是在陝州東北方向佈署防禦,他還打聽到朱茲部也趁機而動,在防線佈署完成以前就整合部下偷襲長安去了。
正因爲了解了這些情形,他才相信了王芳的話,相信田令孜一定會急急回師,保他的根基。
可是田令孜突然兵圍陝州,打破了他的幻想,在他看來,田令孜此舉只有一個原因:田令孜沒有信心同三藩一戰,他只能先除去自己,再與其他二藩周旋。
如果陝州失守,那麼他很可能連自己的根基也一併放棄,全軍撤退到蒲州,以蒲州的天然屏障,做爲阻塞以步車爲主的神策軍中軍西進的天塹。田令孜不急急回師長安城,甚至還集結兵力打他的陝州。王重榮這是抱着最壞的打算,想着一旦陝州失手,全力經營蒲州,做一個王。
所以,如果東北一線的神策軍陣營沒有破綻可尋,沒有機會讓他逃去蒲州,他就出其不意地攻打東城的神策軍,殺開一條血路,殺到田令孜的大後方去。那裡有朱茲軍,河東軍,那些都是他的盟友,在那裡,他可以亂中取勝。即便沒有機會渾水摸魚,他也可以從那裡取道進入隴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