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昭度中箭之後,總算還下了一道軍令,那就是“快保我逃走,將來本將必有重謝!”這時黑燈瞎火的,連軍醫也戰不到了,哪還顧得包紮消毒,左右慌慌張張拔了利箭,挾了主將便走,兵慌馬亂之中,不辨東南西北,只撿喊殺聲稀少處逃去。
勝利來的如此突然,當樑軍大獲全勝的時候,他們自己都以爲是在做夢。
失敗來的如此突然,當唐軍悽悽惶惶,奔散逃命的時候,他們幾乎也以爲自己是在發一場噩夢。屍橫遍野,遍地狼藉。從勝利到失敗,從天堂到地獄,距離竟然是如此的近,趴在馬車上,顛簸的快散了架的韋昭度,直到此時還不敢相信。
鎮州城下的羅侯,房文種,李茂貞得知此事後大驚失色,他們自從分配到韋昭度帳下之後就被削弱了權柄,麾下兵馬也被韋昭度調走了一大半,知道事不可爲之後,三人一合計,決定兵合一處,穩住陣型,徐徐後撤。
自晨至暮,繼之以夜。耶律德光和康懷貞破唐軍七營。直逼中軍,全軍潰敗。
韋昭度棄軍而走,三軍軍聞之。遂大奔。契丹人以騎蹂之,奈何一河道斷去退路,僅有的浮橋也被因爲韋昭度擔心被追兵追上而焚燒,一水難渡,哭喊震天,死傷不計其數。後路的神策軍左右二路軍還有幾萬人馬,原來一直有哨探向東遊戈,盡力保持着和前面中軍的接觸。就算韋昭度的大軍沒有和王彥章他們兩軍聯絡的意圖,至少也要搞清楚自己一軍獨當的正面唐樑軍的動向。
耶律德光和康懷貞對剩下的兵馬,使用得極狠。如此苦戰,如此大勝,卻沒有給他們半點喘息之機,立即集結兵馬。丟下已經打得滿目瘡瘦的鎮州城下戰場,繳獲都來不及收拾,就轉而向東迎擊神策左右二路軍而去。
此時的樑軍雖然勉強整隊而行,每軍旗號獵獵飄揚。可是不論馬上馬下,許多將士都已經東倒西歪了;多有一邊行軍一邊睡着的。那些充役民夫,更是落在了後面,而康懷貞也不管他們,只管催提着大軍向東而行。和唐軍哨探生接觸之後,康懷貞反而下達了加快動作的軍令。本來已經疲憊到了極處的樑軍將士。連吃奶的氣力都拿出來了,在夜色當中掙扎前行。
戰事打到此處,樑軍上下似乎都不關心最後結果如何了,只想有啥地方倒頭就睡。在康懷貞身邊,突然有一匹戰馬哀鳴一聲,軟倒在地。馬上將領,本來就頭一點一點的在那裡打瞌睡,戰馬到下來頓時就摔了集滿身是灰的滾起來,拼命就想拉自己坐騎起來。那戰馬卻是渾身虛汗都出透了,打着有氣無力的響鼻,軟着腿就是站不起來。
那將領自然知道,這匹戰馬是徹底累垮了。他看了康懷貞身形一眼。康懷貞卻瞧也不瞧他這裡,直直向前而行。那將領咬咬牙,拔出佩刀狠狠一刀刺下,就聽見戰馬哀鳴一聲。躺倒在雪地裡再不動彈。那將領咬牙收刀,他身邊親衛趕緊讓出一匹馬來,讓他騎上追趕康懷貞而去。樑軍之後就是耶律德光的契丹軍,契丹軍倒是不急,反正不緊不慢的跟着樑軍就是了,康懷貞叫他們幹啥契丹軍就幹啥,當然,要是碰上了唐軍,契丹人拔刀子也是要上的,但是前提是樑軍得頂在前頭。
在康懷貞身邊,他的心腹將領忍不住靠近他:“將軍,兒郎們都不成了,讓他們歇息罷,要不然全軍就得垮了!不是兒郎們不出力,實在是已經無力可出啊!”
康懷貞偏頭看看他,語調比十二月的天氣還要冰寒:“就算俺們全軍俱全。如果等後路的神策軍左右二路軍全軍殺過來。就能如擊敗韋昭度一般擊敗他們麼?現在就是要挾擊破韋昭度之威。南向而震懾他們,壓迫他們不敢與某家決戰,只能朝魏州敗退,我等就可以一舉收復失地了,相反,要是此時此刻咱們也露出了疲態,神策軍左右二路軍猛將如雲,會放過我們嗎?勇如王彥章,葛從周,尚讓會放過這個機會嗎?智如徐溫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那將領仍然在咬牙堅持,試圖說服康懷貞:“將軍,要是唐軍不退呢?就在前面等着我們,俺們疲憊若此,兵馬凋零。與唐軍一戰就必然失利,還不如將養隊伍,收攏繳獲擡重,就算左神策軍和右神策軍兩軍不退,俺們也還有和唐人周旋一番的實力!”
康懷貞冷冷的看着他,緩緩搖頭,長嘆一聲:“俺們沒有和他們周旋的實力了!從來都沒有!”
神策軍左右二路大軍,輕騎哨探架起來也沒有多少,三軍之中,多少還要掌握一點騎兵力量做爲預備。能撒出去的哨探輕騎不過三四百騎,可以說是相當弱小的騎兵偵察力量。
當康懷貞突然發力,他張開的遠攔子頓時就將神策軍的左右軍的騎兵偵察完全遮斷。不管從數量還是素質而言,從耶律德光那裡借來的輕騎,佔據的優勢實在是太大了。
當自家悄探一旦被遮斷,就算沒有第一手的戰場軍情,徐溫和王彥章他們都是領兵領將的統帥,如何不知道康懷貞已經開始和韋昭度一決!
兩軍向被北的聯絡被遮斷,但是與後方的聯絡還保持着暢通。在按兵等候之際,不過一天就傳來了最新軍情。
前面中軍遭到耶律德光和康懷貞抄襲。韋昭度全軍皆沒,數萬民夫逃散。輻重器械,連同好容易架設起來的浮橋,都爲樑軍一火焚之。能逃至逃回來的敗兵不過兩三萬,這還是李茂貞,房文種和羅侯儘量穩住撤退陣型的結果,至於搬運輜重的民夫就更慘了,逃回來的不過萬餘,多有督率糧草軍資的轉運文臣沒於兵間,要不是抄襲的樑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更在燒斷浮橋,焚燬了軍資之後,急着回去和康懷貞主力會合,唐軍損折,還不止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