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因此而興,養活了一大批靠水吃飯的人,這些人叫漕丁、漕夫,總數足有數萬人。
水是最變幻莫測的,溫柔的時候予取予求,憤怒的時候摧毀一切,運輸漕糧必須得一羣人抱成團,與洶涌的激流鬥、與險惡的地勢鬥、與莫測的天氣鬥,與逢關過閘敲詐勒索的官吏鬥、與各處碼頭的地頭蛇鬥,用血汗與生命把糧食一船船地運到長安,才能換來一家人的口食。
所以,靠水吃飯的人必須團結在一起,才能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於是,他們自然而然就結成了一個個幫派,這些幫派近日內上上下下忙碌了起來,朝廷要遷都了,這個決定讓長安碼頭的機器瞬間運轉到了極限。
龍紀元年正月,新皇唐昭宗初立不到三月,決議遷都洛陽,神策軍十五萬人馬護送昭宗至洛陽,二月,昭宗欽定段明玉爲世襲趙王,天下兵馬大元帥,統兵二十萬,急赴河東平定叛逆劉仁恭,朱溫。
段明玉統轄神策軍十萬,又從汴梁程知遠處抽兵三萬,房文種親率宋州軍五萬,羅侯親率陳州軍五萬,大軍直撲河東。由於遷都到了洛陽,段明玉可以繞過潞州,直達晉陽城下。
晉陽城下,李存勖和段明玉緊緊相擁,兩位王爺一時感概涕零,次日,李存勖陪同段明玉爲李克用憑弔,段明玉留兵城外,徒步入城,至李克用柩前,伏哭盡哀,三軍嚎哭震天。
樑軍依然在猛撲潞州,一根流矢射中了李嗣昭的腳踝,李嗣昭趁人不注意,暗自拔去,毫不動容,仍然督兵守城,因此城中雖已匱乏,兀自支撐得住。
樑王住溫聞潞州難下,擬即退師,諸將爭獻議道:“李克用已死,周德威未至,潞州孤城無援,指日可下,請王爺暫留旬月,定可破滅潞城。”朱溫勉留數日。
一切政事商議完畢,隨段明玉而來的朝廷官員有數百之數,全都是前來接管河東政務,財務的,各個官員急赴自己的轄地,混亂的交接之後,國家機器兀自運轉了起來。這個時候就可以商及軍情了,李存勖先述先王遺命,令援潞州。
老將周德威且感且泣,請求帶兵救援潞州。李存勗乃召諸將會議,首先開言道:“潞州爲河東藩蔽,若無潞州,便是無河東了。從前朱溫所患,只一先王,今聞我少年嗣位,必以爲未習戎事,不能出師,我若簡練兵甲,倍道兼行,出他不意,掩他無備,以憤卒擊惰兵,何憂不勝?解圍定霸,便在此一舉了!”段明玉看李存勖的模樣,已經頗有英雄氣象了。
張承業在旁應聲道:“王言甚是,請即起師。”諸將亦同聲贊成。
李存勗乃大閱士卒,命丁會爲都招討使,偕周德威等先行,自率軍與段明玉的一萬親軍繼進。既然要打一個出其不意,這人數就得仔細斟酌了,人馬多了,容易引起對方警覺,人馬少了,對方二十萬號人呢,如何有勝算,於是乎,段明玉,李存勖,周德威商議,出兵三萬,一人統領一萬。
到了三垂崗下,距潞州只十餘里,天色已暮,李存勗命軍士少休,偃旗息鼓,銜枚伏着。
待至黎明,適值大霧漫天,咫尺不辨,段明玉和李存孝驅軍急進,直抵夾寨。
樑軍在潞州城下修建的夾寨乃雙層壁壘,甚難攻破,但段明玉一方勝在出其不意,樑軍毫不設備,一方統帥劉知俊尚高臥未起,陡聞晉兵殺到,好似迅雷不及掩耳,慌忙披衣趿履,整甲上馬,召集將士等,出寨抵禦。
那知西北隅已殺入段明玉,東北隅已殺入周德威,兩路敵軍,手中統執着火具,連燒連殺,嚇得樑軍東逃西竄,七歪八倒,劉知俊看着漫山遍野的火光,手心不斷的滲出冷汗,完了,這回算是全完了,劉知俊領了敗兵數百,撥馬先逃。樑軍招討使符道昭,情急狂奔,用鞭向馬尾亂揮,馬反驚倒,把道昭掀落地上。
湊巧周德威追到,手起刀落,剁成兩段,樑軍大潰,將士喪亡逾萬,委棄資糧兵械,幾如山積。
朱溫伏在馬背之上,倉惶逃竄,驚歎道:“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雖死猶生!至於吾兒,豚犬爾!”
李亞子乃李存勖的小名,朱溫與李克用爭鬥了一輩子,鬥死了李克用,沒想到今日竟然被李克用的兒子大敗於潞州城下,不由得仰天感嘆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周德威一路人馬率先至潞州城下,讓士卒大聲呼號,喚李嗣昭前來開城門,且遙語道:“先王已薨,今嗣王親自來援,破賊夾寨,賊兵都遁去了。快開門迎接嗣王李存勖!”
李嗣昭早就聽見城外的廝殺聲,不過他不敢確定這廝殺聲是不是裝出來的,況且他和周德威的關係一向不好,心裡暗自認爲,周德威這廝竟然投降了樑軍,還假借晉王已死的消息來矇騙於我,竟抽矢欲射周德威。潞州城被朱溫包圍得水泄不通,竟然連李克用已死的頭條也不曉得,乍然一聽李克用的死訊,哪裡相信,李克用老爺子身體一直很好,所以這才懷疑周德威已經投降樑軍,前來詐城。
左右士兵連忙勸阻,李嗣昭道:“我恐他爲賊所得,由賊使他來誑我呢!”
左右的部將又道:“他既說小王爺也來了,何不求見小王爺也,再作其他決議。”
李嗣昭於是在城樓上對着周德威道:“小王爺既已到此,可否一見?”
周德威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才退告下去,周德威說了自己的一番對答之後。李存勗也不得不親至城下了,在城下李存勖讓士兵仰頭高呼“嗣昭”。李嗣昭見李存勗穿着白衣喪服,不禁心裡大慟起來,軍士亦相率泣下。
李嗣昭乃下城開門,恭迎李存勗入城。李存勗進了城之後,自然是免不了好言慰勞,並公佈了李克用的遺言,自己和周德威同來救援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