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執着,付之一炬……
迷茫的看着男子因聽到她另一個身份時突變的神色,祁薰竟不自覺感到哀傷起來,之前狠絕的目光被蒙上一層哀怨,只聽着“羿廣”的口中喃喃着一個名字。
符菲。
這個名字如果之前還會因爲虛無的夢境而感到陌生,那麼這幾日祁薰也早已清楚這名字對自己的意義,而蘇薇口中所說,符菲是眼前這人所愛之人,那麼難道他是自己的……
不,不是,已經說過自己的生父涼王早已戰死,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更何況還被稱之爲將軍。所以,這人是一直愛慕符菲的人嗎?爲了替她報仇,爲了復國纔會在赤潞做出這樣的事情?
正這麼想着,男子的聲音響起來,“這不可能,她怎麼會是蘇伊,沒錯,她不可能是,當年牙雁國皇族早已全滅,一定是你們想要藉此來對付我,我是不會被你們所騙的。”
蘇薇無奈的搖搖頭示意身邊攙扶她的紅娟和炎帶她走進大廳裡,直到感覺到離祁薰近了,纔再開口,“將軍,何苦如此矇蔽自己,若早已與她相識,您應該已經認出站在你面前之人的身份,若牙雁國皇室已經全滅,那站在您面前的我又是人是鬼,您應該能分辨出來吧,我身邊的紅娟,還有站在那裡的歐陽宇,這些人都能證明公主的身份。”
“歐陽宇……”幾乎快要遺忘的名字,“羿廣”擡起頭視線掃過那幾個人,直到在站在最後的一個少年身上落定,瞳孔微睜,“你是韓王的小兒子。”
一直沒有多少動作的司成這才走出衆人當中,來到蘇薇與祁薰身邊點點頭堅定的回答,“正是,龍將軍十年未見了,沒想到還會以這樣的機會見到您。”對於司成來說眼前這人曾是同父王來往甚密的摯交,也因此,自己幼時習武所學武功路數也多數由這人所教,可算是師徒的關係,然而,重逢卻帶着複雜的心情。
“日前曾與傅山遇見過,現在他應該叫做屠。”
“……是麼,原來屠說的人果然是你,沒想到你竟然也還活着,還有紅娟。”舊事重提,“羿廣”的情緒低落許多,彷彿數不清的傷疤一個個被撕開,他的目光又落在祁薰的身上,當初第一次在津香館遇見時他真以爲她是符菲,當那面紗掉落之際,真容顯露時,心慌亂的跳動着,以爲她還活着,可是這荒謬的想法也只在腦中存留片刻便被自己打消。
沒想到當時的想法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心有牽繫的一種認識,看着祁薰腰間的短笛變換爲香薰玉墜,“羿廣”自嘲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愚蠢啊,多麼愚蠢啊,第一次感受到空啓你這老傢伙說的話是這麼真切,沒錯,我真是愚蠢的可以啊。”
笑聲越來越響亮,卻分明透露着說不盡的悲慼。
一時間祁薰竟同情起這個男人,之前對他的畏懼悉數幻化爲疼惜,她不自覺的走近那人,擡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溼潤的痕跡滑進掌心,笑聲戛然而止,男子微徵着表情低下頭凝着身側的少女,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從前他看着符菲時的表情,一定比此時更加深情到讓人動容。
“雖然不知道你與符菲的關係,不過我想如果是她,或許會對你說,可以了,辛苦你了。”
“符菲……”一直壓抑多年的情緒瞬間爆發在這感情當中,他像個最無助的孩童尋求依靠般頭沉沉的垂在祁薰的肩上掩埋了表情。
大廳裡安靜到可以聽見呼吸聲,漠塵站在那裡變得無法再舉劍移動一步,總是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無從繼續時卻又得到眼前這女子的救贖,那麼自己的仇恨又該掩埋在哪裡。
“敘舊到此爲止,我要完成我該做的,祁薰,你退回去。”
“呵,你這眼神,真是讓我想起那皇帝臨死前的樣子,想必他早已預料到你的發展纔會那麼義無返顧。”
“漠塵,不要,你答應過我不會再殺人。”
“我答應過,不過那承諾早已破了,你心裡清楚。”
“漠塵……”
就在漠塵打算刺向“羿廣”的時候,祁薰從身後擁住了他,一遍一遍的要他停手。這畫面異常的熟悉,漠塵恍然想起在那破屋內對盛封思所做過的事,此刻真切到仿若剛剛發生,他垂眸盯着已經無力反擊他的男子,那神情同盛封思不同,好似瞬間蒼老的苦情者,握劍的手顫抖起來,緊閉雙眸,感受着祁薰擁着自己的手臂力度收緊,生怕他會做出過激的事情一般,沉重的嘆氣。
擡眼時,劍揮下,劍氣劃破“羿廣”的胸前,依如十年前“龍之”對他做過的事情一樣。看着流過衣襟的血,漠塵低聲開口,“龍之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情,今日我便還你,就這麼將你殺死太輕鬆,讓律法來懲治你的罪惡好了,只要你還頂着洛王爺的身份生活一天。”
“漠塵……”
輕輕轉回身,漠塵儘量避開祁薰的視線,淡漠的繼續說道,“我並沒有放了他,他還是會死。”
“……”
視線裡黑衣男子出現,漠塵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緊皺的眉卻有些鬆懈,結果現在才瞭解這人每次等着自己去殺他時的心情,因爲自己無法對自己下手,才讓他用這種方式結束這段錯誤的羈絆嗎?
他的師父,他的親皇叔,衆人眼裡處心積慮的男子,只是爲了還彼此的債,十年前是,十年後也是。
“龍之,這就是你說我適合當殺手的理由嗎?”冷淡的話語還是習慣的說出來,在漠塵的心裡,縱使知道了一切的緣由他也是無法原諒眼前這人的做法的,更無法原諒那個“羿廣”的所作所爲,一個知情不語,一個恣意妄爲,就憑這些,他就有理由繼續下去,畢竟是眼前這個人殺死了忠心護主的瑞將軍,而又是那個人,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皇,一切都真實發生過了,依如牙雁國的滅亡一般,真實的存在着,他不可能只因這簡單的述說便拋棄的仇恨。
然而“龍之”也只是笑笑,“既然你還叫我這個名字,那我便繼續承擔一切不會否認,我說過,等着你來殺我。”
“現在呢?是任由我隨意處置的打算?”
“你覺得呢?”
“我說過,你放我,我必會爲瑞將軍報仇。”
“恩,我也一直這麼在等着。”
“你的表情一直讓我很厭惡,現在也是。”
“呵,漠塵,你現在對我也下不了手了嗎?”
不易察覺的情緒在漠塵臉上一閃而逝,心裡暗咒一聲,漠塵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眼前這人看出,從祁薰善對那個羿傑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無法再在她面前殺人,也的確因爲知道真相而出現猶豫,握着劍的手還隱隱的顫抖,複雜的心情憋悶到快無法呼吸,眸光一轉,餘光向瑞承看去,繼而又對龍之開口。
“有比我更有資格殺你的人,我會將你交由他處置,瑞承,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這……”原本對於能夠爲父報仇之事不報任何希望的瑞承在聽見主子這麼說的時候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就在他不知如何迴應時,羿冰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請把這人交給我處理好嗎?”
轉回頭,漠塵沒想到羿冰會在這時站出來,眼裡露出疑惑,卻在她緊接着說出的話時微微一怔。
“皇兄,我以公主的身份,請你把這個人交給我。”
“……你,怎麼知道這些?”
聽到漠塵的回答,原本處理好情緒僞裝淡定的羿冰眼裡瞬間閃爍起來,不由自主的撲進他的懷裡,帶着鼻音的哭聲連另一邊祁薰等人的注意都吸引過來。
“皇兄,真的是皇兄,三哥,三哥,你怎可欺瞞我這麼久,一直在我身邊卻從來不表露什麼,怎可這麼欺負我,我找你好久了,三哥,我找你好久了啊,皇帝哥哥說你已亡故,我纔不信,結果四哥那天說見到你了,我才知道被你騙了好久,怎麼可以這麼壞,怎麼可以對我裝糊塗……”
再次的變化使得漠塵徹底沒有了拿劍的勇氣,懷裡哭泣的女子一聲聲訴說着對他的想念,這種溫情的話語使得漠塵一直壓抑的疲憊找到解脫,猶豫着擡起手,終究還是輕輕拍在羿冰的背上,低沉的動了動嘴脣。
“是三哥對不住你,這段日子連累你了,三哥是個壞人。”
看着相依的兄妹,風花雪月剩下的三人彷彿也找尋到溫暖存在的意義,不自覺看向對自己重要的人,就連景銅,在看着霜澤目光落在祁薰身上時也多了一絲釋懷,很少落淚的濮陽月儀也忍不住因這些變化偷偷拭着眼角的淚珠,輕聲嘆氣。
站在空啓身旁的祁琛只微微彎起嘴角,安靜的收起手中的劍,結束了,一切都已結束了。
有可同悲喜的陪伴,有願釋前仇的寬容。
“年輕人,你是爲了促成這一切而存在的嗎?”
突兀的話語傳進祁琛的耳中,他轉頭看着身旁的老者,低頭笑意更濃,“這個,也許天知道吧。”
“呵呵呵,從嵐的徒弟,果然比我那愚弟交出來的出色啊,一直隱忍的感情也拿得起放得下,你也算是年輕人裡讓老朽佩服之人。”
“不敢當,蒙老先生誇獎,晚生受寵若驚,要學習的還有很多,而且,感情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止是我,或者說我還沒有。”
視線落在霜澤等人的身上,祁琛的笑意收起,還沒有結束的,便是那心裡潛存的障礙,他們的路,接下來纔是真正考驗深淺的時候。該如何去幫,還是靜觀其自然發展……
“那麼,年輕人,就讓老朽提點你現在的疑惑吧,接下來也不需要老朽出面了,就當這是對你們最後的照顧。”
“還望指點。”
“過情關,三生已定,無須多慮,你的情是如此,他們的情自然也是。”
輕聲的話語伴着滄桑的味道,看着空啓離去的背影,祁琛沉思片刻,瞭然淡笑,雲淡風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