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城,赤潞、牙雁與蒼邢國三國交界的地方,隸屬於赤潞境內,是南邊的要塞之城。
擡頭望向高大的城牆,祁薰恍惚有種無法想象的感覺,不知過去了多少時日,不知經歷了多少打鬥,萬物叢生,春的氣息開始日漸濃厚,寒雪退去,真的就成了新的開始麼?還是迎接着下一場荒蕪。一朝逃亡,在黑暗與光明之間徘徊,竟也不知不覺來到了最南之城,距離漠塵所說的地方也不遠了吧。
可是爲何,一點欣喜與放鬆的感覺都沒有?蒼邢國的王子司空進。受他的邀約來到這裡,爲何會覺得隱隱的痛着,好像本就認識那人一般的想法。
然而,自己……真的認識麼?
“王子殿下在驛館等候各位多時,請幾位隨我進城。”
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這個叫炎的男子,剛見面的時候卻對她說了句好久不見,爲何,如此陌生的一個人,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唯一確定的一點,這個男子並無惡意,而他的表情是真實的。
“主子,你怎麼了?”相瑗不解的停下腳步,發現漠塵仍站在原地沒有走過來。
“……不,沒什麼。”
低頭跟在祁薰等人後面,漠塵沉思片刻,瑞承出現在他的身後緊緊跟着。像是在等待什麼指示一般戒備着。
“瑞承,你去附近查探一下。”
“遵命。”
說完瑞承便消失在人流攢動的城門口,而漠塵的心思卻沒有絲毫鬆懈,前面是等待他們的神秘王子,後面,似乎也沒有任何安全可言,強烈的殺氣讓他覺得背脊被盯視的感覺,那是比龍之更強大的氣息,就在附近了,說明那幾個人離他們也不遠。
爲何如此鍥而不捨的追到這裡,甚至親自出馬也在所不惜,祁薰的身上究竟有什麼是那個人想要的,又爲何殺意那麼明顯,漠塵的心裡並沒有因爲和祁薰拉近了關係而變得輕鬆起來,反而更大的不安和矛盾瀰漫起來,離得越近就會越接近危險,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纔會是盡頭,什麼時候能報仇,然後和她生活在安逸的世界當中。
耳邊響起龍之的聲音,那是在郵鄰州時,彼此交手中他對自己說過的話,“看清現實,那個女子究竟能給你什麼,她無法替你報仇,無法抵消你這些年所犯下的罪孽,你們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漠塵,回到我這裡,我將給你你想要的答案,並且讓你心滿意足。”
“不要被一時的幸福迷失了雙眼,你的劍,忘了你當初對我說過什麼了嗎?還沒殺死我,你永遠無法了結心願。”
“那個,炎公子,可否請問你一個問題。”漠塵的思緒猛的被喚回來,祁薰的聲音輕微響起,一直抵消不了的疑惑在接近驛館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出來。
男子側頭打量眼祁薰點點頭,“叫我炎就可以,我沒有姓氏,而且,你不必對我如此拘禮,我不過是王子殿下的隨從。”
“……恩,我想知道爲何王子殿下會認識我?找我究竟是什麼事情。”
“這些,等見到殿下的時候您自會知曉,恕炎無可奉告。”
“……”
炎說這些的時候餘光一直瞟向後面的漠塵,看出他審視的眼神並沒有多麼畏懼,垂眸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走着,直到來到驛館最上層的房間門前停下腳步,“殿下在屋內,炎就送各位到這裡了,後面的內容不是我該參與的。”
炎這樣說着,做着請的手勢,此時屋內響起一個聲音打斷炎的動作。
“一起進來,我並沒有說要你迴避。”
衆人望向動作僵在那裡的男子,祁薰露出淺意的笑容對他點點頭,男子輕嘆一聲,緩緩推開門引大家進了房間。房間內燈火通明,即使此時還是豔陽高照的白日,屋內卻絲毫沒有要吹熄那些燭火的打算,而從幕簾遮擋的內室裡傳來一陣腳步聲,珠簾碰撞的嘩啦聲過後,身着異服的男子愜意的微笑面對站在門口的幾個人,未扎未束的頭髮垂至腰間,帶着一絲妖冶的氣息,一襲紅紋暗紫長袍,內領繡着鏤空木槿花邊,腰繫玉帶,透着睿氣的瞳眸正一瞬不瞬的凝視着祁薰。
漠塵一眼便認出此人是當初在郵鄰州和岷渭城時遇見的男子,當時強烈的慌亂感瞬間襲上來,原來他就是司空進,怪不得當初會覺得他的衣服眼熟,是蒼邢國的話倒也好解釋。可是與其毫無瓜葛的自己爲何每次見到他都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那究竟是什麼心情。他的氣質與祁琛如此相近,卻像是更大的威脅一般擺在自己面前。
威脅?覺得他是種威脅麼?漠塵爲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煩躁的皺眉。
“各位請坐,終於與兩位見面了,一直在尋找這樣的時機,卻一直不是很適合。”
他走到祁薰的面前,深深的凝視着那閃爍的眼眸笑起來,“我們總算又見面了,你的眼神還是那麼吸引人。”
不自覺後退一步,祁薰訝異的發現自己竟躲開了這人伸過來的手,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這個人也同自己見過嗎?司空進並沒有因爲祁薰的躲閃而產生怒意,收回手示意了一下,“蓮花茶,是我們蒼邢國的名茶,幾位品嚐一下如何。站在後面那位小姐也可以一起來品嚐一下。”
“欸?我?我不可以啦,我只是個下人。”相瑗受寵若驚的直襬手,還時不時看着漠塵眼色。
“呵呵,這可真是苦惱,已經爲你也倒好了,這樣吧,炎,你也坐過來,這樣那位小姐應該就不會覺得放不開了。”
“……你總是這麼擅作主張,該苦惱的人是我們纔對,殿下。”炎嘆口氣,拉着相瑗的衣角便坐到離主桌稍遠一點的地方。
不去理會炎指責的目光,司空進只是眯眼笑笑又側頭看着祁薰,“怎麼了,是我的茶不合你口味嗎?你以前倒是很喜歡喝。”
“……爲何又說這樣的話,王子殿下,我們真的認識嗎?小女子並沒有同殿下相遇過的記憶。”
鼻息緩緩的輸出嘆氣,司空進的笑容蒙上了一層悲傷,“記憶啊~~說的也是,如果你有那段記憶的話,或許我們就不會以這種方式重逢了。”
“這是什麼意思?”
看着祁薰與漠塵異口同聲的問着他,司空進有些怔住,卻又很快平靜下來,並不急着回答二人的疑問,只是看着茶杯裡飄轉的蓮花瓣久久陷入沉默,“這個人,是你現在家人?”想到在岷渭城初次見到兩個人走在街上的場景,司空進心裡明白那不是家人會產生的表情,可是還是忍不住這樣問。
“不,漠塵他,是我要託付終生的人。”
“哦?他是你值得信任的人?”
“司空進,你想要說什麼?”漠塵不耐的擋下他想要繼續問的問題,看着他與祁薰對話覺得異常的不安,那煩躁感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喝進嘴裡的花茶都變得苦澀起來。
司空進卻並不受他這態度影響繼續微笑着望着祁薰用眼神詢問着。只見祁薰先是回視着漠塵,遂又轉向司空進點點頭,目光前所未有的確信,“是,他是值得我信任的人,即使所有人都欺騙我,他也不會,即使所有人傷害我,他也不會,而我,也不會傷害他。”
“……”同時陷入沉默的兩個男子,司空進和漠塵,二人眼神的神色略顯不同卻意外一致的沒有喜悅之情,反而悲傷瀰漫着,祁薰的話清晰入耳,然而爲何不是幸福的感覺,兩人這樣捫心自問着。
“是麼,原來他是你的愛人,那麼我想我或許沒有理由繼續隱瞞彼此的事情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請你認真聽好,也請你銘記於心,不要懷疑,不要試圖逃避,祁薰,不,或許現在我該稱呼你,蘇伊。”
司空進堅定的眼神震懾着桌對面的兩個人,漠塵猛然因他這話睜大雙眼,他不是不知道蘇伊這個名字,早在自己還是皇子生活在皇宮裡的時候他就有所聽說,那個生活在香薰國度的公主蘇伊,以及她與蒼邢國王子宣佈過婚約的事情。
可是牙雁國已經亡國,公主據說下落不明,許多牙雁國百姓流離到赤潞和蒼邢境內,也有許多留在那所謂的家鄉,飽受蠻族奴役的統治民不聊生,司空進口中的名字出現在這裡,他對眼前的女子說出了那個名字,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他一直知道的她是祁海的女兒,祁琛的姐姐,祁琛也是這麼自我介紹的不是嗎?爲何突然變成這樣的發展?
驚訝的側頭望向身邊的女子,她眼裡充斥着疑惑,不解,因那名字的陌生,卻隱隱想要探知的慾望,裝進漠塵眼裡的祁薰,彷彿離他遙遠起來,心裡那莫名的情緒漸漸揭露面紗,恐慌,害怕,原來自己那情緒是因爲害怕,害怕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男子司空進從他的身邊搶走祁薰,搶走他唯一可以接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