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燃成灰,難辨錯對……
悲傷瀰漫的房間外,青衣男子抱劍沉默的站立在門邊,安靜的聆聽着屋內隱約傳來的聲音,眼裡是不明所以的情緒。嘆息偶爾響起。
“這麼多愁善感,可真不像你。”
“……祿姣,你知道事情的經過?”
沒有詢問的語氣,卻還是明顯的疑問,祿姣對於漠塵還能保持這樣傲然的態勢感到佩服,“你以爲我是有話不說的人嗎?”
“你與祁琛相識的確是隱瞞的事情。”
“呵呵,漠塵,你還真會抓人家把柄,不過實話告訴你,祁薰是牙雁國公主的事情我也只比你早知道一天而已,你應該看得出來,祁琛不是會隨便說事的人,這種重要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輕易告訴我,說到底之前我還對她心生厭惡,也完全是因爲覺得讓自己的弟弟愛上自己的她讓我覺得噁心。”
眼裡閃過一絲寒光,漠塵低聲回道,“……那讓自己愛上姐姐的人就不算噁心了?”
“漠塵,你在故意嘲諷我嗎?”
“誰知道。”
“算了,看在你現在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耿月來了,驛館後那片林子裡有一個冰湖,她在那裡等你。”
“……”
男子轉身離開不再理會祿姣的話語,只聽身後的人繼續對他開口,“不去找她嗎?”
面對漠塵的沉默,祿姣不甚在意的笑起來,視線掃過祁薰房間的門,眼裡深意的微垂。
漠塵,你會怎麼選擇,便讓我拭目以待。
瑩城驛館後緊鄰着一大片樹林,那也是瑩城唯一保留自然的一片地,祿姣所說的冰湖就坐落在樹林中心,湖水清澈可見底,白天成碧藍色,而到了夜晚月光照耀下又轉變爲羣青色,更添一絲沉寂神秘的色彩。
漠塵一步一步沿着林中小路走向那裡,穿過一片矮樹便來到冰湖的曠野邊,入眼的是站在湖邊大石旁檀色衣衫的女子,他緊了緊眼眸,輕步走上前。
女子聽到腳步聲不急不緩的轉回頭,看着男子的眼神嘴角微彎,“我以爲你不會來。”
“你想說什麼?盛封思的事情我不會道歉。”
“我不是爲了盛封思來找你的。”
“所以呢?”
早已習慣漠塵的冷淡,耿月垂眸微笑又轉回頭看着湖面,“我是來帶你離開的。”
耿月的話在漠塵的意料之外卻也剛好說中他此時心中的猶豫,從祁薰的身份被揭開開始他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雖說以前也一直存在着這種矛盾心理,可此時這已經被壓制的想法再次躍上臺面,使得他不得不重新考慮怎樣的選擇對那女子纔是正確的,雖然在司空進那裡逞強裝模作樣的將祁薰護在自己身邊,可他們都清楚,讓她跟着自己只會陷入危險,又會不會再遇上盛封思那樣的事情……
“漠塵,我說中你的心事了吧?”
“我爲何一定要聽你的,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以爲你說中了什麼。”
“呵呵,你不承認也可以,就當我是在分析現在的情況,我聽說蒼邢國的王子對祁薰很中意,雖然還沒探出其中的內幕,不過,這對你來說也是種影響吧?跟在你身邊安全還是讓她去當那王妃安全,這種事情顯而易見不是嗎?”
“……耿月,你是來找我打架的嗎?”
背對漠塵,耿月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突然散發的殺氣,那殺意帶着強烈的怒意,像是沉睡的獅子被驚醒的狂嘯,然而漠塵並不是沉睡的獅子,而是被剝奪了族羣想要挽回尊嚴的復仇者。這樣的人所帶的殺意是更可怕的,任何一件事情,觸碰到他敏感的神經都有可能讓他爆發進攻。
耿月甚至可以想象盛封思是死在怎樣的情況之下,但是她並不害怕這樣的漠塵,說到底,這樣的他渾身充滿了傷口,她只要任何一個小舉動便可以讓他受傷,強大與脆弱這兩面性的情況在他身上表現的很好,而自己只要在那界限的邊緣刺激他的脆弱,便不會讓自己受到牽連。
所以,祁薰的事情便是最好的插入點,因爲在耿月眼裡的漠塵永遠都是在用理智壓制着感性,即便是情愛,也不例外。
“漠塵,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在找的人是誰,你會怎麼做?”
“……”
滿意的感受到對方的沉默,耿月繼續開口,“放棄祁薰,來我身邊,我會給你你想要的答案,否則,你要做的就是另一種選擇。”
“什麼?”
“不先回答我的問題嗎?”
“耿月,別跟我賣關子。”
“哈哈,真是越來越沒耐性啊,另一個選擇是什麼你不是很清楚嗎?在與龍之對決的時候他應該直接對你下命令了纔對,故意迴避那個問題嗎?”
漠塵的殺氣更強烈起來,他的確刻意迴避了龍之的話,那句只傳達給他的任務,那個他早預想到的可能,那日在與龍之交手的時候,除了勸說他看清現實以外,龍之還說了同耿月相似的話,回到滄光殿,便會給他想要的答案,而那答案的前提是……
親手殺死祁薰。
他知道一級命令的暫緩絕不會那麼簡單,爲的只是讓他親自動手,他曾不止一次說過祁薰的命必須由他自己殺死,可是那怎麼可能會去做,如今偏偏提到這裡,分明是對他的最後通牒,而他更知道,即便是殺了祁薰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以爲我會信你?”即使如此,漠塵還是選擇迴避那個問題,就算矛盾再次產生,他還是選擇隱忍住一切留祁薰在身邊,可這些都錯了嗎?
“真是冥頑不靈啊,看來就算是龍之也未必讓你有所動搖,就那麼愛那女人嗎?”
“這不用你多管。”
輕哼一聲,對於漠塵對祁薰的感情,耿月心裡暗藏着醋意,“你若下不了手,我可以替你,漠塵,我並沒有說謊,你要找的那個人我確實認得,難道忘了我們九霍堡爲何也會得到殺死祁薰的命令了嗎?”
“……談話結束吧,你可以離開了。”
“看來,不解決那個女人,你永遠也不會看清現實裡什麼對你纔是重要的。”
嘩啦的水聲,耿月皺眉承受着突如其來的重擊,背部因撞到石頭而傳來痛感,她意外的看着滿眼怒意的漠塵瞪視着自己,掌心還沒有從她身上離開,指掌間暗自加着力道,她第一次見到他露出如此表情,原因只是因爲她言語上傷了那女子。
“耿月,信不信我一掌震碎你這裡,不要再說激怒我的話。”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漠塵漸漸收着內力,指掌緊按在耿月的心臟處,好似她再多說一句對祁薰不利的話,他就真的會震碎她的心臟一般。
二人落入水中,湖水沾溼衣裳,冰冷了月夜的肅寂,殺意蔓延的男子,冷眸直視眼前的女子,而對方反而很快從震驚中冷靜下來。
“我不介意你的手再往下一點。”
故意說着曖昧的話語,身子試圖貼近男子,成功看着他眉間蹙緊,輕笑出聲,笑聲在聽見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時停止,二人轉過頭去,看見藍衣女子披着外套怔愣的站在那裡不再向前。
漠塵意外的看着祁薰的出現,茫然的收回手,被誤會了,這誤會卻讓他忘了怎麼解釋,好似某個引導的方向,讓漠塵覺得這樣走下去纔是正確的,在祁薰轉身離開的那一霎那,湖水的冰涼感才刺激到心裡,冷不防打了哆嗦。
恍然回過神來,跳身出冰湖,想要去追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此時他的心裡竟讓矛盾的選擇更突顯出來,她該跟着司空進,她不能跟着自己,心裡不斷迴盪着這樣的聲音,漠塵想追過去的想法就更被掩埋進最深處,身後嘩啦的水聲,耿月隨即走上岸,看着這樣的變化眼裡迸射着冷笑。
“不去追嗎?看到那樣一幕一定以爲你和我有什麼吧。”
“閉嘴。”
“呵,這對我來說雖然是好事,不過,我倒是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得到你,你可以按照你想的去做,城南的螢南武館,我在那裡等你的消息,處理完來找我吧。”耿月的語氣十分確定,好似她已經知道漠塵會選擇放手祁薰的樣子,轉身向另一個方向離開。
驛館樓梯處,相瑗看着走回來的祁薰意外的疑問道,“薰姑娘,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去找我家宮主去了?沒找到嗎?”
“呵呵,怎麼了,你這表情似乎在向別人說你很不開心,和漠塵鬧不愉快了?”祿姣突然出現擋去祁薰的去路,摺扇擡起她的下顎,欣賞着祁薰的愁容。她自然猜到祁薰可能看到了什麼,漠塵去找耿月的事情是她告訴他的,而祁薰要找漠塵也是她給引過去的,想要看看後續會是怎樣的發展,卻意外的真按照自己的想象發生了,祿姣暗笑着收起摺扇。
“男子喜歡花心這種事情並不少見,如果你因爲那種事情而傷心的話,氣勢上你便是輸了,在津香館的時候沒有學到這種道理嗎?”
雖然還未明白狀況,但在聽到祿姣這麼說的時候,相瑗習慣性的袒護着自己的主子,“宮主不會是花心的男子,祿主子不要這麼說,薰姑娘之前關在屋裡的時候我家主子還一直守在門外呢,怎麼可能才這會兒工夫就花心了。”
“嘖嘖嘖,相瑗,你還是見世面太少,這男人的心可不是你說懂就懂的,要不要姐姐我改日帶你到津香館的分館走走,好好教教你。”
媚惑的眼神睨着相瑗,讓她不自覺縮了縮脖子,連忙擺手,“不,不用了,我還是老實跟在宮主身邊就好了,薰姑娘……”
“……我沒事。”打斷相瑗轉頭又要對她說的話,祁薰側身向樓上走去,眼裡的愁容顯而易見,她知道不該瞎想,漠塵不會是那種人,剛剛看到的畫面一定是有原因的,可一想到耿月那嬌媚的笑靨,以及漠塵手觸的地方,心裡就自然的痛起來,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因這突然的遇見變得更疼起來,自找麻煩的嘆息掩飾不住心裡的不安。
而留在原地的漠塵只目不轉睛的看着祁薰離開的方向,忘記疲憊,忘記身上的潮溼以及寒冷,手漸漸握拳越攥越緊,直至跪地狠狠砸着寸草叢生的地面,嘶啞的喊聲驚起林間野鳥。
在他的眼裡,顯出了往日不同的堅毅伴着悲傷的光芒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