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鄰州城樓附近的大宅院門口,一行人停住腳步,黎明的曙光晃着建築上的一角,龍形銅塑頭上閃着微弱的光芒,略顯富麗的外表一眼就能瞧出這裡是非一般人可以居住的地方,大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探出一個瘦小的身影,那身影在瞄見站在最前面的女子時忽然換了表情,快步走下樓梯,畢恭畢敬的跪下身子。
驚喜的表情顯露在神色之間,那瘦小的身子深深的低着頭,敬畏的開口道,“參見公主殿下,不知公主遠道而來,老奴未能前去迎接,罪該萬死。”
看見走出來的人,羿冰笑着走過去扶起對方,“嬤嬤快起來,沒想到你還在這裡啊,我以爲你已經告老還鄉了。”
“蒙陛下聖恩,收老奴在這裡修養。”即使被羿冰扶起身子,那人還是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給你們介紹啊,這位是從小一直照顧我們的奶孃李嬤嬤,我皇兄見她住不慣皇宮,所以把她帶到這裡來看守的。對了,嬤嬤,阿伍還跟你一起呢嗎?”
被稱作李嬤嬤的老人這才擡起頭打量了一下羿冰身後的幾個人,復又恭敬的回答,“回殿下,阿伍剛剛上集市買菜去了,不知殿下等人來的如此早,否則老奴就不讓阿伍出去了。”
“沒關係,也是我沒有提前讓人過來通報,對了,這些人是我的隨行人員,這位是祁尚書的女兒,其他人也都不是外人,嬤嬤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不能怠慢。”
“是,老奴明白。殿下,請隨老奴進屋吧,這幾日打理行宮的奴婢告假,等阿伍回來我叫他請幾個人過來。”
聽到這裡,祁薰上前拉住正欲答應的羿冰,“公主,我們還是不要招那麼多人爲好,畢竟這一行人多有不便,有這兩人便可。免生事端。”
“……恩,這樣也對,那好,嬤嬤,不用再去僱人了,阿伍不一直說他一個人能頂十個人,我們此次也不想引人注意,一切低調一些就好,不必按我皇兄那般待遇對待。”
李嬤嬤先是遲疑了一下,視線又掃過身後霜澤等人,便點點頭,心想這些人定是公主殿下在江湖上結交的友人,不習慣那皇宮裡的規矩,也便順着羿冰的話點頭,“一切都按殿下意思去辦。幾位請隨老奴來。”
安置了馬匹和馬車,祁薰等人隨着李嬤嬤走進那間大宅院,穿過迂迴漫長的迴廊,走到主廳後面的院落,假山流水,水落池塘,池塘上漂浮着幾片大大的荷葉,還能清晰的看見荷葉下游過的魚羣。
看到這景緻,羿冰不禁感慨起來,“皇兄的喜好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變。嬤嬤你還爲他保持着呢,真是辛苦。”想到她皇兄的寢宮前也是如此造設,不禁淺然微笑。
“呵呵,爲陛下保持一個能安心休息的地方,老奴也開心,你們都長大了啊……一晃就十年過去了,想想那時候,殿下還是個會追着四殿下四處跑的小丫頭。”聽了羿冰的話,老嬤嬤忍不住就回憶起過去的事情,人老了總是願意去想一些久遠的記憶,安慰自己還經歷過那樣美好的存在,不想淚眼就有些模糊起來。
“……啊,嬤嬤,那麼窘的事情就不要提了。”習慣性的轉過頭瞄向身後的那個人,在瞧見連颺意味深長的看過來時,羿冰紅着臉低下頭。
李嬤嬤自然沒有錯過公主這樣的變化,來回打量了一下,便了然的呵呵笑起來。
皇后娘娘,小公主終於也到了這個年紀,知道在喜歡的人面前害羞了。
這樣想着,李嬤嬤的視線又落在另外幾個人的身上,知道祁薰是祁尚書的女兒時,倒也覺得有些親近,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這一瞧便也看出她與另外那名男子之間似乎有些不同的關係。
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審視,祁薰只是來到霜澤的身邊問道,“獅月宮的據點離這裡遠嗎?”
“……在城東,不用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收回注視池塘的視線,霜澤因她突然的接近感到有些意外。
“恩。”雖然知道自己問了個無用的問題,但是祁薰還是下意識的想去問一下,雖然清楚自己還無法正視霜澤的存在,至少從那天清晨兩人談完之後,也釋然了許多。
“你們和好了?”看着祁薰轉過身回到羿冰身邊,景銅走近凝望那女子的霜澤輕聲問。
“……還沒。”低垂下眼,霜澤淡淡的回答。
“這樣好嗎?明白了她對你的態度,還選擇繼續下去?”
“恩。即使如此也依然願意如此下去。”
“你,難道已經對祁薰表明感情了?”驚訝的回視霜澤苦澀的表情,那眼神裡除了之前的隱忍之外似乎還多了另一種情緒,那情緒她太熟悉了,因爲在曾經,自己被他拒絕的時候,一個人躲在屋子裡時,鏡子上映襯的樣子就是這種感覺。
充滿了悲傷卻仍想倔強堅持的樣子。
“景銅,你問的太多了。”
景銅還要繼續開口,遠處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身後長廊裡傳來細弱男子的喊聲,衆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個身着樸素長袍的男子急急的拎着一堆東西跑過來。
“嬤嬤,嬤嬤,我看見外面有馬車,是不是陛下來……”剛喊着的聲音在見到後院幾個人的時候頓住,腳下因跑的太急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環視了陌生的幾個人,注意到其中唯一一個熟悉的身影,男子興高采烈的扔下手裡的東西奔過去。
“公主殿下,真的是公主殿下您嗎?”
“哈哈,阿伍,是我哦,吃驚吧,看你嘴都合不上了。過來讓我瞧瞧瘦沒瘦?上次見到你時不是還說要把身上的肉去掉嘛。”
聽羿冰如此說着,男子倒也毫不掩飾,撩起袖子舉起來,示意他手臂上的結實,“公主您看,小的我已經都練得可以單手拎一頭豬了。”
打量着男子的手臂,羿冰象徵性的上前捏了捏才滿意的摸着下巴點點頭,“恩,不錯不錯,看得出來是練過的,可以保護嬤嬤。”
“嘿嘿,嘿嘿,多謝公主誇獎。”男子撓着後腦的頭髮笑嘻嘻的回視對方。眼裡閃着光芒。
突然回來的人本來並沒有多特別,但讓連颺在意的是他那注視羿冰的表情以及在羿冰誇獎他的時候臉上竟浮現一絲紅暈,這讓一向對事情無所謂的連颺也不自覺有些計較起來。
“不過是個小太監……”原本只是想用這話來安慰自己的,結果這輕聲的低喃卻被羿冰聽到,疑惑的轉過頭看向他。
“咦?我沒說嗎?阿伍不是太監啊。他是嬤嬤的侄子,家裡就剩他一個人所以就跟過來了。”
“……呵,你沒說。”自我安慰失敗,在瞧見羿冰那一臉狀況外的表情,連颺不是滋味的笑着回她,那笑容濃郁,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只是瞭解他的人都知道,連颺此時的笑意完全是處於生氣的狀態,然而羿冰由於剛剛來到行宮過於興奮的心情,根本沒有留意到他那掩飾的表情。
倒是祁薰感受到身邊的人這種心情,掩嘴忍不住笑起來,原來這個人也有掩飾不住情緒的時候,真是有些意外的發現。
同樣沒有發覺到這種氣氛的當然還有阿伍,他看着羿冰的笑容許久過後纔想起被自己扔在長廊上的菜。連忙跑過去撿起來才戀戀不捨的向廚房走去。
李嬤嬤無奈的搖搖頭,“那孩子整天念着您什麼時候來這邊玩,就想給您看看他的變化。”
“呵呵,是嗎?阿伍還真是單純啊,我不過之前說過他比雅國使臣帶來的那隻貓都胖,他竟當真了。”
“唉,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您說的話,他什麼不當真,倒是老奴我勸什麼都不管用,有一次差點因爲營養缺失,暈過去,那之後才聽大夫的話進行調理。”李嬤嬤無奈的搖搖頭,自家這娃想要高攀公主殿下那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他還樂在其中的整天做着不切實際的夢,提醒過多少次都說自己明白,結果現在見到公主還是那個樣子。
想着,李嬤嬤就看向羿冰正與其開心聊着的男子,嘆口氣。如今公主也有了心上人,也該是那孩子看清現實的時候了。
“對了,嬤嬤,一會兒準備房間記得多準備一個,我們還有一個人晚上會過來。”
“是麼,原來還有客人要來,那老奴晚上留個門。”
“沒事的,他應該是翻.牆進來。”
“啊?”
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面對連颺假意的嗔怒吐吐舌頭轉回身看着李嬤嬤嬉笑道,“哈哈,我是說,那人身手好着呢,輕功厲害的很,應該不會打擾到大家便能進來。”
似乎真的信了羿冰的解釋,李嬤嬤佩服的點點頭,“哦哦,果然公主認識的這幾位都是江湖人士吧,路上多謝各位俠士照顧我們公主殿下了。”
“嘿嘿,嬤嬤,你不用謝他們的,我又不是廢物,而且,論武功,我還比薰兒姐姐厲害呢。”
習慣的調侃羿冰,連颺笑道,“殿下這話聽起來就像祁薰是廢物一樣。”
“喂,我哪裡那樣說的,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有嗎?”
“你……”忍不住想要用腳踹連颺,卻無奈對方快速的閃過去。
這一打一鬧在旁人眼裡看來就是在打情罵俏的感覺,從廚房回來的阿伍見狀便想打斷,“公主,中午想吃什麼?阿伍做給您吃。”
“啊,說的我都餓了。是啊,吃什麼好呢。”
“只要是公主想吃的,阿伍都能做。”自信滿滿的樣子睨向連颺,阿伍自然的把他當成假想敵。
這樣的表情倒讓連颺來了興致,有意思,想跟我比嗎?這個公主至上的小子,倒是對自己信心十足。
感覺到某種敵意,祁薰擡頭看過去,掩飾住笑容低聲說道,“連公子不會是想戲弄一個單純的人吧?”
“呵,想不想嘛~~那還看我心情。”視線掃過不遠處看着祁薰的霜澤,連颺玩味的笑着,調侃道,“你的事情可比我麻煩,解決了?”
明白連颺話裡的意思,祁薰也淡笑不語,羿冰興奮的走過來,“聽說過兩日這裡就要舉行我之前說過的那個比試了,我們多留幾日等到那活動結束吧?”
“你不說我還給忘了,那赤潞第一歌姬的芳容還沒瞧見自然是不想走的。”狡黠的回視羿冰,成功看到她撇嘴的樣子,心裡反倒有種輕鬆的感覺,這感覺讓連颺覺得很享受,忍不住就更想多調侃幾句。
“連颺,漠塵說過此地不能多留。”霜澤適時提醒着他不要因爲一時興起忘了大家的事情。
然而連颺卻並不在意,“我說你們的神經也太緊繃了,沒發生的事情還是不要杞人憂天的好,正好藉着機會放鬆放鬆吧。”
羿冰自然同意連颺的說法,舉着雙手贊成,“漠塵要是反對,到時讓薰兒姐姐去勸他就好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事情好像就被推到自己身上,看着羿冰一臉的期待,只好無奈的點點頭答應下來。
於是,在郵鄰州多住幾日的決定就這樣在沒有漠塵的參與下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