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她,就同時失去了生存的意義,眼睜睜看著她離去……他下不了手。
漠塵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不但無法移開視線,就連眨眼都不敢,生怕她會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一劍刺入胸口的那一夜還歷歷在目,他想他知道眼前這個熟睡中的女人對自己來說是何種地位,知道卻不敢承認……
身後的冷峻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視線又移到牀上呼吸均勻的人,那紅潤的臉頰彷彿真的醉了,千日醉蘭的效果還沒有完全消失,祁薰躺在那裡已經不知睡了多長時間。
霜澤看着從滄光殿出來就追上他們的漠塵,從那之後他就一直站在祁薰的身邊,並不言語,也不行動什麼,手只是緊緊的握着身側的涼龍劍。霜澤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此時的漠塵糾結的心情不亞於自己的。
“你,打算殺了她嗎?”
“吶,霜澤,如果我要動手殺她,你會怎麼做?”
霜澤別過頭看着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照射在對面房檐的積雪上顯得特別耀眼,那種閃耀的光芒有些刺眼,卻又吸引着他的視線,就好像躺在那裡的祁薰,明明純白的好似那不染塵埃的白雪,卻散發着動人的光芒吸引着他,甚至可以融化他內心的寒冷,霜澤知道漠塵也是這麼想的,甚至比他更接近那抹耀眼的光芒。
“我會阻攔。”正因爲比他更接近那抹光芒,他不希望漠塵的決定是錯誤的,打散那抹光芒,眼前的這輪月只會暗淡無光,兩個人他都想珍惜,也想讓對方明白正被珍惜着。
“……背叛主上,值得嗎?”漠塵的手緊了緊,牀上的人翻了下身,嘴角露出毫無煩憂的笑容。
霜澤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屋外躲着女子也同樣等着他的回答,而霜澤擡起頭看着背對他的漠塵反問了一句,“殺了她,不會後悔嗎?”
“……”手上的動作停頓下來,漠塵向前走了一步坐到牀沿邊,輕輕的撥開擋在祁薰臉上的散亂碎髮,那動作輕柔又小心翼翼,他此時的眼中帶着難得的溫柔。
殺了她會後悔嗎?這個問題其實早在那一晚就有了答案,如果以前還會疑問自己爲何沒在第一次甚至第二次那時就解決了這個女人,那麼那晚她的血染上涼龍劍的時候漠塵就明白了,祁薰,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他解不開的結,殺死她,自己一定會後悔,這樣的事情一定會成爲自己日後永遠揮散不去的痛楚。
可是,必須殺死她。
心裡另一個聲音縈繞着漠塵,殺死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這十年來的束縛就可以有個突破口,他就可以完成報仇的夙願。
殺了她,殺了她來完成你的使命。
你捨得嗎?這個人,你真的捨得殺死她嗎?
別傻了,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目標,你是殺手,殺死她,快啊,快把她殺死。
喜歡,你喜歡她吧,你會後悔,別再讓自己後悔。
……
兩個聲音不斷的縈繞着,黑暗的惡念,潔白的善良,哪一個纔是自己真正的想法,漠塵的眼神變了變,快速的站起身,因爲這個女人,他的生活開始變得混亂,這本來是個好機會,徹底的做個了斷,可是劍就在手裡,他卻再也不忍看到她血流的樣子。
“……我出去走走。”
“漠塵,你,你下不了手。”
“……很快就回來。”
霜澤走到牀邊,看着他不能觸碰的人,坐下身子,手沿着漠塵剛剛的動作移動,眼裡只有淡淡的愁苦。
“沒有關係,很快,他就會明白,很快……”他就會明白,我做不了的事情,他卻可以,我無法碰到你的心,他卻可以。“很快,漠塵就會真正明白,你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
素白的身影走出房間關好門,粉色身影從另一邊出現,她看了眼霜澤離去的方向慢慢推開門,牀上的人有了動靜,祁薰緩緩睜開眼,便看見景銅站在桌旁望着她這邊。
坐起身,祁薰整理了一下衣着擡頭看向對方,景銅揹着的手收了收,換了表情走近她,“你醒了。”
“我……這裡是哪裡?”祁薰手按額頭,她並沒有喝酒,怎麼卻覺得像是喝多了般頭暈,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客棧和漠塵在一起,獅月宮的人……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對了,笑,漠塵的笑容,她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那樣苦楚的笑容,心疼的想要抹去那悲傷的意義。然後意識就不清晰起來,“漠塵呢?”
“這裡是瑞塞鎮,湛雪宮荒廢的據點,你已經睡了兩天了。漠塵剛出去。”景銅一一回答祁薰的疑問。
“瑞塞鎮?是麼,已經到這裡了麼。”原來自己已經睡了兩天了,離都城也越來越遠,“漠塵他……”
看着她的疑惑暗歎一聲,如果沒有這樣的變故,我們或許會成爲交心的好友……也或許,你一直都只是我的情敵那麼簡單,呵,簡單麼,或許除掉你更簡單一些。
景銅忽然笑了起來,搖搖頭走到祁薰的身邊彎下腰,食指托起祁薰的下巴,“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只是想着漠塵嗎?你應該先關注你自己纔對吧。”
“我自己……啊,你是說要殺我的人?”
“呵,沒錯,要殺你的人,也是我們滄光殿的人。”
“你們滄光殿的人……”祁薰這才發覺哪裡有些不對,掩嘴驚訝的看向對方。
意料之中的反應,景銅笑了笑,“怎麼,現在才發覺嗎?我的身份,我爲何會和霜澤他們走的近,又爲何會出現在這裡,這些你都沒有想過麼?”
“我,只是不敢相信,姐姐竟然也是滄光殿的人。”
“呵呵,怎麼?就因爲我是青樓出身?知道媽媽是滄光殿的人那時你就該想到我也會是。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你也應該想到,既然我是滄光殿的人,也有可能收到同樣的任務。”
“什麼?”
話音未落,峨眉刺握在景銅的手中,“抱歉,我必須這麼做,否則那個人是不會清醒的。”
手擡起欲刺向祁薰,卻被身後的人握住手臂,景銅驚訝的回過頭,漠塵出現在後面,在漠塵的身後站着目不轉睛盯視她的霜澤,景銅的手抖了一下,霜澤看着她的目光寒冷而充滿殺意,更不用說此刻握住她的漠塵,那力度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景銅,不準碰她。”
“漠塵。”祁薰看着眼前的漠塵,那氣勢讓人畏懼,甚至連不懂武功的她都能強烈的感受到那濃濃的殺氣。
景銅也略感驚訝的看向兩個人,“你們兩個,瘋了嗎?她是目標。”
“這我知道,不用你再重複一遍。”漠塵的手勁更加大,景銅吃痛的皺起眉。
“一級命令,必須聽從,得罪了。”就算如此,景銅也沒有放棄要殺死祁薰的想法,擡起右腿就要踢向漠塵,卻被他另一隻手擋住,抓着景銅手臂的手再一用力直接將她整個人摔下牀,目光比剛剛更冰冷。
“景銅,我是不會憐香惜玉的,你最好收手。”
揉着已經發青的手腕,景銅不甘的擡頭看向漠塵,“既然你阻止我動手,那你就自己殺了她,漠塵,你知道主上是不會輕易收回命令的,所以,她只有死才能解決問題。”
“……我自己會處理。”
瞅一眼牀上仍處於驚訝中的祁薰,又看向漠塵,霜澤挪動腳步走到景銅的身邊拉起她,直接將她拉向門外,絲毫不顧景銅一路的掙扎。
“放開我,霜澤,你也不顧命令嗎?放開我。”
房間裡恢復了平靜,漠塵長長的嘆氣從鼻子發出,側頭看着不敢置信的祁薰,他有種想上前安慰的衝動,卻仍然板着臉,聲音冷漠,“你應該也差不多弄清楚情況了,簡單說就是你已經成爲滄光殿所有的目標。”
“我?爲何?”
“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洛王爺的人仍在找尋你的下落,而我們的人也接二連三的過來刺殺你。”漠塵擡起祁薰的下巴,隱忍着怒意,“告訴我,你究竟是招惹了誰?”那個人是不是就是當年的幕後主謀,他現在真的很想知道。
“我……我不知道。”
兩個人貼近彼此的面容,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卻包含着不同的心情看着對方,不知過了多久,漠塵沉沉的嘆氣鬆開手,“你休息吧,我會在旁邊看着,不會有人再來襲擊你。”
“你,不打算殺我?”
漠塵轉過頭看向祁薰,又低垂眼瞼,“如果必要,我會親自殺死你,不會讓別人動手。”是的,如果最後仍然要殺死她,他會選擇親自動手。
祁薰揪緊着胸口,那是他的決心,她感受到的決心,他會殺了自己。哀傷的感覺迷濛了雙眼,她不失望,只是有些失落。不過祁薰並未察覺到,那隱藏在必殺的決心後面,早已經開始漸漸加深的另一種情緒。此時唯一的想法是,她究竟得罪了何人?竟然用到滄光殿的人來刺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