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兩千年前,很久很久以前的歲月
傳說,流風大陸,其中有許多散落各處的東方遺族,故事就從桃安村開始。
一年前,有個年輕的女子流落到桃安村裡,蓬頭垢面,見人就傻笑。因此,村裡的媳婦們常對着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婦還上前踹幾腳,叫她“滾遠些。耳她還是不走,依然傻笑着在村裡轉悠。
村裡有一個老光棍,叫夜志傑,很有氣概的名字。可事實上他是一字不識的老白丁,家裡更是窮的叮噹響,都已經是巫歲的人了,還未曾有媳婦,爲此他常常遭到村裡一羣男人的笑話。有一次,他幫鎮裡一個姓劉的小富豪去山裡搬運石頭,不小心被巨石壓住左手,從此就成了一名光榮的殘疾人士。
夜志傑還有一個母親,姓吳,六十上下的年紀,一張幾乎都快掉先,牙齒的乾癟的嘴巴,整日唉聲嘆氣,說是夜家從此無後,愧對祖先。
一日,她外出挖野菜,在經過那瘋女子身邊時,忍不住多看了她以眼,忽然現那女子竟頗有幾分姿色,於是就動了心思,決定收下她給兒子做媳婦,心裡甚至已經做好了打算,一旦她給夜家“續上香火”後,就立刻把她攆走。
夜志傑雖老大不情願,但看看家裡這番光景,咬咬牙還是答應了。結果,夜志傑一分未花就當了新郎。然而這個新郎卻沒少被其他男人暗地裡嘲笑譏諷,都說做人做到要娶瘋婆子爲媳婦的份上,還真不是一個**帶把的大男人。
不過成親才一年,沒想到這瘋婆子竟然真的替夜家生了個孩子。吳老太一看到嬰兒,就立刻把孩子抱起來全身查看,然後癟着沒剩幾顆牙的嘴,欣喜地說:“沒想到這瘋婆娘,還給我生了個帶把的孫子。”
“咦,克麼手裡還抓着一個石頭,難不成是這瘋婆子帶下來的?”吳老太一把將那塊石頭扔出了門外,“該死的。保結這孩子不是個瘋子。”
哪知吳老太一將石頭扔開,嬰兒就馬上哇哇地大聲哭起來。吳老太還以爲他是肚子餓,便想喂他米湯,但嬰孩理都不理,照舊哭的天昏地暗,還掙扎着想要離開吳老太的懷抱。
“別真是個瘋子。”吳老太被懷中不安份的小兔崽子搞的心煩,嘴裡喃喃自語。
“石,”石頭,”瘋女人手指着門外的石頭吃力的說道。
吳老太橫了她一眼,心想一個瘋子懂得什麼。不過還是出去將石頭撿了回來。說來也怪,嬰兒竟然真不哭了。
“娘,這孩子取啥名字好啊?”夜志傑看到自己終於後繼有人,心裡也很高興,於是問道。
“娘怎麼知道。不過你爹一直希望你能成才,可你又不爭氣。那就照你爹當年的意思叫夜孤雲吧。挺好聽的。”吳老太想了一下說道。
“行,那就叫夜孤雲。”夜志傑笑道。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一年時間就過去了。
夜孤雲自從被生下來後,吳老太就把他抱走了,而且從不讓瘋婆娘接近。瘋婆娘一直想抱抱他,多次在吳老太面前吃力的喊:“給,給我”只吳老太都沒理她。
夜孤雲還像個肉嘟嘟,吳老太纔不肯把孩子讓這瘋婆娘抱呢,萬一她不小心失手把這寶貝疙瘩掉在地上怎麼辦?
而每當瘋女人有抱夜孤雲的請求時,吳老太總瞪起眼睛她:“你別想抱孩子,我不會給你的。要是我現你偷跑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攆走。”吳老太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兒含糊。瘋女人聽懂了,滿臉的惶恐,每次只能遠遠地看着自己的親生骨肉。
一年來,夜孤雲沒喝過母親的半口奶水,是吳老太一匙一匙把他喂大的。吳老太認爲這瘋女人的奶水裡有“瘋子”要是悄染給她的寶貝那就麻煩了。因此哪怕瘋女人的奶水漲的厲害,孩子哭的再大聲,她都寧願喂他米粥。
不過,夜志傑家徒四壁,如今依然在貧困的泥潭裡掙扎,特別是添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後,家裡常常揭不開鍋。於是吳老太決定把這瘋女人攆走,因爲她不但在家吃“閒飯”時不時還惹是生非。
終於有一天,吳老太煮了一大鍋飯,親手給瘋女人添了一大碗,說:“媳婦兒,這個家太窮了,婆婆對不起你。你吃完這碗飯,就去找個富點兒的人家過日子,以後不準來了,啊?”
瘋女人剛扒了一大團飯在口裡,聽了吳老太下的“逐客令”顯得非常吃驚,一團飯就在嘴裡凝滯了。瘋女人下意識的望着吳老太懷中的孩子,口齒不清地哀叫:“不,不要”
吳老太猛地沉下臉,拿出威嚴的家長作風,厲聲吼道:“你這個瘋婆娘,犟什麼犟,犟下去沒你的好果子吃。你本來就是到處流浪的,我收留你兩年了,你還要怎麼樣?吃完飯就走,聽到沒有?”說完吳老太從門後拿出一柄鋤,像老太君的龍頭拐權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咚”地出一聲響。
女人嚇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着婆婆,又慢慢低下頭去看面前的飯碗,淚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飯上。在逼視下,女人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舉動,她將碗中的飯分了一大半給另一隻空碗,然後可憐巴巴地看着吳老太。吳老太呆了,原來,這女人是向她表示,每餐只吃半碗飯,只求別趕她走。心彷彿被人狠狠地揪了幾把,吳老太也是女人,她的強硬態度也是裝出來的。吳老太別過頭,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然後重新板起了臉說:“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會餓死的。”
女人似乎絕望了,連那半碗飯也沒吃,踉踉蹌蹌地出了們,卻長時間站在門前不走。吳老太硬着心腸說:“你走,你走,不要回頭。天底下富裕人家多着呢!”瘋女人反而走攏來,一雙手伸向婆婆懷裡,原來,她想抱抱孩子。吳老太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襁褓中的孩子遞給了女人。
瘋女人第一次將孩子摟在懷裡,咧開嘴笑了,笑得春風滿面。吳老太卻如臨大敵,舊丁泣搖子身下接着。生怕她的瘋勁一上來。將孩子像扔判聯
樣丟執
女人抱孩子的時間不足三分鐘,吳老太便迫不及待地將孩子奪了過去,然後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阿”孤雲”女人軟到在門外口中囈語。
,,
十年以後
在村頭的大樹下,村民們總會看見一個小孩坐在那裡,眼睛直直的看着天上,好像天上有什麼好看的東西。
“傻孤雲,你又在幹啥子哩?”一個年紀三十上下的女人從村頭經過看見小孩便笑着問道。
“我想我娘,你知道我娘在哪裡嗎?”孩子眨巴着眼睛無限期望的說道。
“喲,這麼小就懂得想娘啦。可惜啊,你娘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被你奶奶趕走了。嘖嘖,真是夠可憐的。”女人兩手掐着小孩的臉蛋,嘴裡說着可憐,可臉上卻是一片笑意,哪有半點同情的神色。
“哈哈,你娘是傻子。你是傻子的兒子,那你就是小傻子咯。”一羣孩子從村子裡走到大樹下指着那個整天想着孃的孩子嘲笑道。
“傻子傻子,瘋子瘋子,沒人要的又傻又瘋的孩子”孩子們紛紛唱起自編的歌謠手舞足蹈。
“傻子?瘋子?什麼是傻子。什麼是瘋子啊?”夜孤雲好奇地問。
“連傻子和瘋子是什麼都不知道,還真是夠傻的。孩子們,你們一定要記住啊,千萬別像他一樣又傻又笨的噢,要不然呀,你們以後也得娶個瘋女人做媳婦咯。”女人嬌笑道。
“是,陳大嬸。”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夜孤雲則茫然的看着他們,他不知道爲什麼大家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卻老是喜歡笑他。而每次他們笑他的時候他心裡都會感覺很難受。
“孤雲,回家了。”夜志傑來到大樹下對夜孤雲說道。
“哦。”夜孤雲乖巧的答應一聲。
“爹,什麼是傻子,什麼是瘋子啊?”夜孤雲仰着臉問。
“小孩子家問那麼多問題幹什麼?”夜志傑頓時板起臉不悅道。
“我要我娘,嗚嗚,我要我娘,他們都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他們說娘又傻又瘋,可我就是要娘。”夜孤雲接着夜志傑的衣角大聲哭喊道。
“走,回家去。”夜志傑看着倔強的兒子嘆了一口氣,強拉着夜孤雲回到了家裡。
“奶奶,我要娘,我要娘啊。”夜孤雲立刻又賴在地上對吳老太哭號。
“孩子,你娘死了。知道嗎?你娘死了。”吳老太心疼的抱起孩子輕聲說道。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他們說是你們把她趕走的,你們都是壞蛋,你是狼外婆。”夜孤雲突然掙開吳老太的懷抱哭着跑了。
“孤雲,你去哪?”吳老太連忙問道。
“我不理你們,我要找我娘。”夜孤雲頭也不回跑出了家門。
“傻孤雲,你娘來啦,你的瘋娘回來了。快來看看啊。”村裡陳大牛的兒子陳二牛跑到夜孤雲家門口大聲叫道。
“真的?我娘真的來啦?在哪呢?”夜孤雲一骨碌從牀上爬起,忽的一聲撒腿就朝村口猛跑。夜志傑和吳老太也跟着追了出來。
這是夜孤雲有記憶後第一次看到娘。他看到她竟然是破衣爛衫,頭上還有些枯黃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哪個草堆裡過的夜。
“這個女人是誰?簡直就是一個瘋子。”夜孤雲捂着鼻問道。然後猛地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傻子什麼是瘋子了,也明白了以前那些夥伴們爲什麼老是要笑他是個沒人要的又傻又瘋的孩子。
“難道這就是我娘?”夜孤雲轉頭看看父親奶奶,又看看村子裡那些一直在對那瘋女人指手畫腳不停嘲笑的孩子們,心底忽然涌起一種可怕的感覺。
瘋女人看到將她圍在中間的衆人還在傻傻的笑着,一如她當年網來這個村子時一樣。然後她的一雙眼睛開始在孩子堆裡四處搜尋着。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夜孤雲心底不停的吶喊着,他隱約的知道這個不知從哪來的瘋女人一定是在找她的孩子,可是他不想也不敢要這個娘,他記憶裡的娘不是這樣子的,不是這樣破衣爛衫,不是這樣滿身臭氣的。
瘋女人終於還是將目光停在了夜孤雲身上,死死地盯着他,咧着嘴叫道:“孤雲,,石”石頭。”她站起來,不停地揚着手中抓着的石頭,討好地往夜孤雲懷裡塞。
可夜孤雲卻一個勁兒地往後退,好似在躲避着什麼可怕的瘟瘦。
一旁的陳二牛指着瘋女人起鬨說:“傻孤雲,你現在知道瘋子是什麼樣了吧?就是你娘這樣的。”
夜孤雲憋紅着臉氣憤的對陳二牛說:“她是你娘!你娘纔是瘋子,你娘纔是這個樣子。”然後扭頭就跑。
這個瘋娘我不要了,我不要這樣的瘋娘,我沒有這樣的瘋娘。夜孤雲一邊跑着,心裡不停的重複着這句話。他甚至還可以很清晰的聽到身後傳來的陣陣嘲笑聲。
然而一切出乎夜孤雲的意料。這回奶奶和父親沒有如他所願一如當年那般將這個瘋女人趕走,反而還把娘領進了門。興許是當年吳老太攆走媳婦後,她的良心受到了拷問,隨着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來,所以才主動把她留下來了吧。
可是夜孤雲卻老大不樂意,因爲他覺得這個女人丟了他的面子,他不能一輩子被人這樣笑話,於是他跑到村外躲了兩天。然而一向疼他的奶奶這次卻是固執的沒有順從他的意思。無奈之下夜孤雲只得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是從此之後夜孤雲一直沒給這瘋女人好臉色看,從沒跟她主動說過話,更沒有喊她一聲“娘”他們之間的交流是以他“吼”爲主,而瘋女人則從不頂嘴。夜孤雲家本就窮的叮噹響家,如今多了一張嘴,便更加艱難了。於是。吳老太決定練她做些雜活。下地勞動時,吳老太就帶着她出去“觀摩”說不聽話就要捱打。
過了些日子,吳老太以爲她已被自己練得差不多”品叫她單獨出尖挖野想到她只用了半小時就勝 野幕。吳老太一看,又急又慌,她挖的是人家地裡綠油油的青菜。吳老太氣急敗壞地罵她:“瘋婆娘青菜野菜不分”吳老太正想着如何善後,菜地的主人找來了,竟說是吳老太故意教唆的。吳老太受了這不白之冤頓時火冒三丈,當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瘋女人的後腰上,說:“打死你這個瘋婆娘,你給老孃滾遠些”女人雖瘋,疼還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着棒槌,口裡不停地安出“別,別”。的哀號。最後,人家看不過眼,主動說:“算了,我們不追究了,以後把她看嚴點就是,”
這場風波平息後,女人歪在地上喘着氣。夜孤雲看了之後鄙夷地對她說:“青菜和野菜都分不清,你真是個豬話音網落,夜孤雲的後腦勺捱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
吳老太瞪着眼罵道:“小兔崽子,你怎麼說話的?再怎麼着,她也是你娘啊!”
夜孤雲不屑地嘴一撇:“我沒有這樣的傻瘋娘!”
“嗬,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我不打你!”吳老太又舉起巴掌,這時只見瘋女人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橫在夜孤雲和吳老太中間,指着自己的頭,“打我,打我。”地叫着。
夜孤雲詫異的看着她,他知道這個瘋女人是叫奶奶打她,別打自己。吳老太深深地看了瘋婆娘一眼,舉在半空中的手顧然垂下,嘴裡喃喃地說道:“這個瘋婆娘,心裡也知道疼愛自己的孩子啊!”
可是年幼的夜孤雲並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這個瘋女人寧願奶奶打她也不讓自己被打。第一次,這個瘋女人在夜孤雲心裡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改變。
“喲,傻孤雲,現在有了個瘋娘,還想不想要娘啦。”陳二牛帶着一羣人跑到夜孤雲的家門口嬉笑道。
“關你什麼事?你娘纔是傻子。”夜孤雲不服氣的瞪着眼說道。
“哈哈,傻孤雲,孤雲傻,傻孤雲有個瘋傻娘,瘋傻娘生下個傻孤雲”。陳二牛又開始領着一羣屁大的孩子唱起自編的歌謠。
“孤子”給”正當夜孤雲氣急之時,瘋女人忽然從門外回來對夜孤雲說道,手中抓着十幾個野鮮桃,臉上還有着幾絲鮮紅的刮痕。
“孤雲,給,”小屁孩們開始哈哈大笑起來。可惡的陳二牛更是在誇張的模仿着。
夜孤雲此刻對這個瘋女人恨得牙癢癢。恨她不識相,恨她給自己丟人,更恨帶頭起鬨的陳二牛。毫不猶豫的,夜孤雲抓起身後的凳子,猛地向陳二牛砸去。陳二牛的身體本就比同齡的孩子要高大一些。他輕鬆地將凳子接住,然後衝上來掐住夜孤雲的脖子。
夜孤雲由於從小營養不足個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輕易地壓在地上,在他的死掐之下夜孤雲幾乎就快要窒息。
突然,只聽一聲“嗷”的吼叫,瘋女人像下山猛虎似的飛跑過來,一把抓起陳二牛,拖到了屋外,也不知道這瘋女人哪來的力氣,竟然雙手將陳二牛舉向半空,嚇得他哭爹喊娘。瘋女人毫不理會,居然將他直接丟到了門口的臭水溝裡。然後一臉漠然地走開了。
瘋女人闖了大禍,可她卻像沒事似的,在夜孤雲面前又恢復了一副怯怯地神態,討好地看着夜孤雲,嘴裡含糊不清的說着:“給”
夜孤雲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被拋棄的孩子,一直在爲自己有這個瘋娘感到恥辱。可是今天他看着眼前這個一直被自己呼來喚去從沒給過好臉色看的瘋女人,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保護着是什麼感覺,也隱約明白了什麼叫母愛:那就是無論自己遇到什麼困難,只要母親在身邊。她都會用她的一切去呵護,去疼愛,哪怕她是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女人,她的愛依然是清醒的。
夜孤雲終於忍不住眼眶裡的淚水情不自禁地叫了聲:“娘”。
這是夜孤雲會說話以來第一次喊她娘。瘋女人渾身一震,久久地看着他,然後像孩子似的羞紅了臉,咧了咧嘴,傻傻的笑了。
接着她連忙從地上撿起散落的野鮮桃,全部塞到了夜孤雲的懷裡。
夜孤雲紅着眼,拿起一個,擦乾淨,咬了一口,混着淚水和甘汁一起嚥了下去,然後笑着問她:“挺甜的,哪來的?”
瘋女人一臉高興地說:“我,我摘的然後瞪大雙眼看着夜孤雲懷裡剩餘的桃子。夜孤雲知道她是想讓自己把這些桃子全部吃完。
於是,夜孤雲拉着娘坐在門檻上,你一個我一個的將鮮桃分成兩份,接着便一邊哭着一邊將野鮮桃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夜孤雲不是沒吃過野鮮桃,可是他第一次覺得原來野鮮桃是這麼的美味,比村子裡最甜的甜果還要甜上百倍。
“娘,以後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你了。”夜孤雲雙手撫摸着女人臉上的舌痕說道。以前,如果自己看見她臉上的傷痕,一定會幸災樂禍的好好笑話她一頓吧。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心裡特難受,好像那刮痕就是刮在自己的心上一般。
“吃,吃。”女人將剩下的桃子都給了夜孤雲,然後雙手也學着夜孤雲撫摸着他的臉頰。有那麼一點錯覺,夜孤雲竟然從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裡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慈愛。
“你也吃一個吧,娘夜孤雲鼻子酸酸的點點頭,親自把擦乾淨的桃子塞到了她嘴裡。然後看着她聽話的將桃子吃下,這時,他才現原來能夠喂自己的母親吃東西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傍晚的時候,夜孤雲把今天生的事情跟吳老太說了,吳老太嚇得跌倒在椅子上,連忙請人把還在地裡幹活的夜志傑叫了回來。
夜志傑網進屋,一羣拿着棍棒的壯年男人便闖進了家裡,不分青紅皁白,先將鍋碗瓢盆砸了個稀巴爛,整個家就像生了九級地震。
夜孤雲知道這些人都是陳大牛從鄰村叫來的。可是看着凶神惡煞般的陳大牛,夜孤雲卻不知所品,集睜着雙大眼望着父親夜志
※
陳大牛是村裡最霸道的一個人,平時要是有誰敢在他背後說一句壞話,鐵定要被他揍上一頓。這一次他一看到是自己兒子出了事,立刻火氣沖天的去鄰村帶了一羣人直搗夜孤雲家中。
陳大牛砸完家裡的東西還不罷休,一手指着夜志傑的鼻子惡狠狠說:“我兒子嚇傻了,現在正在看郎中。你要是不拿出沏星幣的藥費,我他媽一把火燒了你家的房子。”
助星幣?沏星幣對於一個村民來說已經足以活上半年了,夜志傑家裡本來就窮的只能填飽肚子,別說是勸星幣,就連 個星幣都找不出來。
可是看着殺氣騰騰的陳大牛,夜志傑的眼睛慢慢燒紅了,他用非常恐怖地目光盯着在一旁茫然的女人,一隻手飛快地拿起邊上的棍子,劈頭蓋臉地向女人打去。一下又一下,女人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直跑進死衚衕的獵物,無助地跳着,躲着,她出的淒厲聲以及棍棒抽在她身上出的那種刺耳的悶響聲,夜孤雲一輩子都忘不了。
“夠了。”一直站在一旁心神慌亂的夜孤雲忽然衝到夜志傑面前大聲吼道。他看不下去了。他不能看着自己今天剛剛相認的母親被父親這樣粗暴的打下去,否則她真的會死。看着她身上多出來的道道血痕,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可是夜志傑卻像瘋了一樣,拉開夜孤雲繼續暴打。夜孤雲年小無力,根本阻止不了父親的行爲,他只好死死的抱住女人,讓父親的棍子打在他的背上。
“孤雲”女人見自己兒子被打,不再逃竄,一把將他反抱在懷裡。
聽着她身上傳來的陣陣重物撞擊骨頭的聲音,夜孤雲哭了,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他再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真的很傻,傻的讓他心疼。
“娘!”夜孤雲低吼一聲,猛地從女人懷裡掙出來,衝到陳大牛面前紅着雙眼大吼道,“是你兒子先笑我的。你憑什麼抄我家,還讓我娘被打。你到底想怎麼樣?”
陳大牛此時心裡正興奮的很,因爲每次看着別人在他面前哭天喊地時,他都會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不過他沒想到年僅十歲的夜孤雲竟然敢跑到自己面前來撒野,雖然網看到他血紅的眼睛時被嚇了一跳,可心裡一想,自己乃是大人,還是一個欺負別人的大人,怎麼可以被一個屁點大的孩子嚇倒,於是他直接抓過弱小的夜孤雲刷一聲扔到了一邊,嘴裡還罵着:“不知死活的狗雜種。”
可是接着他看到一個人影朝自己撲了過來,然後就看到自己整個人都被撞出了門外。
衆人也被這一幕驚呆了,傻傻的看着那個突然竄出來的瘋女人。
瘋女人繼續瘋着,她不管身邊的是什麼東西,反正只要是她能拿的動的,都朝陳大牛扔去。饒是陳大牛平時囂張慣了,可是第一次看到這麼不要命的瘋女人,心裡不禁有一絲膽怯,無論怎麼樣,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和一個瘋子交換。於是他一邊跑着一邊召喚其餘人離開了現場。
夜志傑看着滿屋狼藉的鍋碗碎片,又看看將兒子抱在懷裡的傷痕累累的女人,他突然將母子倆摟在懷裡大聲痛哭起來,說:“瘋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這事下不了地,咱們沒錢賠人家呀。這”這都是家窮惹的禍啊 ”
夜志傑大聲的哭着,這是夜孤雲第一次看見父親哭,第一次哭的這麼傷心。
“孤雲,你要記住,無論將來有多麼辛苦,一定要出人頭地,拼了命也要出人頭地,你千萬不能再像爹這樣被人欺負一輩子了。知道嗎?。
“嗯”夜孤雲哽咽着重重的點了點頭。
“娘夜孤雲轉摸着女人的臉輕輕喚了一聲。
“孤雲”不痛,不痛。”瘋女人嘴裡說着雙手不停地在夜孤雲背上輕輕揉着,好似這樣能減輕他身上的痛楚一般。
“娘!”夜孤雲扯開嗓子吼了一聲,靠着母親的肩膀大聲哭了起來。
“好,好!兒子也懂得疼娘了。”吳老太在一旁看着面前痛哭的三人連說了幾個好字,佝僂的身體也一顫一顫的抖動起來。
可是沒有人看到,一向瘋瘋傻傻的女人眼角也流出了眼淚。
陳大牛事件之後,由於母親在那天受了重傷,全身上下都是傷痕,夜孤雲便留在家裡好好照顧母親。
過了半月之後,母親的傷已經恢復了很多,能下地了,一家三口原本陰霾的心也終於活躍了起來。
可是在母親傷好後的下午,夜孤雲忽然現母親不見了,頓時急的慌,找到父親和奶奶也都說沒看到人,問了村子裡的人才知道她到村口外去了。於是三人連忙跑出村外到處尋找起來。
可是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始終都沒看見她的身影。
“孤雲,你記得你娘今天跟你說過什麼了嗎?。吳老太問。
“沒有啊,娘今天沒跟我說什麼”小夜孤雲抓了抓後腦勺努力回想,“啊,她有跟我說過一句話,說是吃桃
“吃桃?”夜志傑反問道,女人想吃桃直接跟他說就可以了,反正在山裡還有好幾處都有野桃樹。
“我知道了。”夜孤雲猛地撒開腿朝山裡奔去。桃,那是他和母親第一次相認時吃的東西,他說過那桃很好吃的,該不會是她跑到止 裡摘桃去了吧。可是去了一下午也總該回來了纔對,爲什麼現在都傍晚了,還沒回來,難道是出事了?夜孤雲心裡忽然一緊,腳下的步伐又加快了許多。
山裡的野桃樹在哪裡,夜孤雲是知道的,他曾去採摘過,可是桃樹所在的地方是在峭壁上,太危險,去了幾次之後就不再去了。
當他跑到野桃樹所在的地方時,他看到了桃樹上稀稀拉拉掛着的幾個桃子,而在一棵桃樹上,他現了有枝丫折斷的痕跡,樹下就是深不見底的山谷。
“難道她跑到這裡來摘桃子了?”夜志傑看着桃樹所在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是夜孤雲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一轉身又朝谷底下跑去,心中一直祈禱省丫二漢事,可是他知道衆個希望是多麼的奔侈渺
※
瘋女人就那樣靜靜地躺在谷底,周邊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裡還緊緊攥着一個,身上的血早已凝固。
夜孤雲看着那咋。女人臉上凝固着的掙扎的神色,看着她手裡的桃子,他終於知道他失去了一件東西,一件生命中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恥辱但對於他而言卻是無比珍貴的東親,還有母親所賦予自己的覓
他悲痛得五臟俱裂,緊緊地抱住母親的身體:“娘
”夜孤雲將頭貼在母親冰涼的臉上,嘶聲的慘叫着,蒼涼而又淒厲,淚水從他的臉上滾滾而下。
光陰似箭,轉眼間夜孤雲已到了十三歲的年紀。
三年了。三年的時間裡,當其他孩子還在渾渾噩噩的嬉笑玩樂,夜孤雲已經開始擔負其養家餬口的重任。奶奶在一年前終因積勞成疾而不幸去世,父親隨着歲月的流逝也日漸蒼老。
也許人類都有一個共性:欺軟怕 君王壓制貴族高官,貴族高官管制地方小官,地方小官錄削平民百姓,而平民百姓則欺負家窮人弱的鄉鄰。這個共性的來源是所謂的尊嚴,在他們的潛意識裡認爲自己被人欺負了,如果無法反抗,那就默默忍受。可是爲了所謂的尊嚴,他們需要找到一個被自己欺負的能夠獲得尊嚴的對象,於是金字塔型的階級壓迫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自動衍生。
夜孤雲就在這金字塔的最底端垂死掙扎着。哪怕他的母親已經早早的離開人世,可人們似乎還是意猶未盡的將矛頭指向了這個人單勢孤的破碎家庭。也許只有壓制住夜孤雲一家,他們才覺得自己也是高人一等的。
三年來與父親相依爲命的生活,讓夜孤雲早早的知道了什麼叫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知道了被人整日暗地裡戳脊梁骨是什麼滋味;知道了窮人是永遠沒有未來的。
“我一定要做有錢有權的貴族!”夜孤雲心中無時無刻都在重複着這句話,這是他現在唯一想要實現的夢想。
錢權雖然不是萬能,但沒有錢權卻萬萬不能。這是人類社會展以來亙古不變的真理。
可是桃安村實在太窮了,窮的哪怕連一點點有價值的土特產都沒有,夜孤雲即使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該怎樣纔會變成有錢有權的人。
“孤雲,進來一下父親夜志傑在屋中喚道。夜孤雲收回思緒走回屋裡看着兩鬢已經白的父親默默無語。
“孤雲吶,明天你就去鎮上吧,去鎮裡找個事情做做,不要再窩在村子裡了,沒啥前途。爹已經苦了半輩子,你可不能和爹一樣再繼續苦下去了。”夜志傑慈愛的拍了拍夜孤雲的肩膀,然後從衣袋裡掏出咋。香囊遞給夜孤雲。
“這是當年我和你娘成親時從你娘身上現的,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可這總歸是你娘率一留下來的,你就帶着吧。”
“可是爹”夜孤雲沒有接香囊,因爲他知道爹雖然從不在自己面前說想孃的話,可是他明白其實父親也很想娘。
“拿着吧,爹已經大把年紀,說不定啥時雙腳一蹦就直接進土裡了,何況我還可以守着你孃的墳呢。孤雲,爹沒啥要說的話,只盼着你將來能出人頭地風風光光的回來,然後把你娘好好的大葬。你娘是介,苦命人,不知道從哪來,連名字都不曉得,爹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娘倆啊,當年要不是爹沒心沒肺的將你娘趕走,你娘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爹,愧啊。”夜志傑雙眼微紅,幾滴眼淚在眼眶裡不停地直打轉。
娘,那個他依然不知名字的可憐女人。夜孤雲的鼻子酸酸的,看着年老的父親,腦海中又想起那個整日瘋瘋癲癲卻在兒子面前永遠怯怯的神情,因爲兒子叫她一聲娘而像孩子般羞紅的臉,爲了兒子而憤怒打人的纖弱背影,爲了兒子說“挺甜。的桃子而丟了性命的女人,兩行清淚忍不住從眼角滑落。
娘,永遠消逝不在的可憐的母親。
如果能再聽她叫自己一聲“孤雲那該多好。
可是這卻成了他一生中最渺小也最奢侈的夢,
子欲養而親不在,大概就是身爲不孝子最大的悔恨吧!
夜孤雲無言的接過父親手上的香囊,輕輕地撫摸着母親留在世間唯一的遺物
那是一塊玉,一塊光滑油潤泛着淡淡綠色幽光的翡翠玉。從幽光裡他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女人帶着刮痕的臉怯怯地對自己說“孤雲,,吃
“凝!”夜孤雲低聲唸了一句,這是玉上刻着的字。難道這是孃的名字麼?
“什麼?”夜志傑聽到佔子的呢喃問道。
“爹,娘好像叫凝夜孤雲說。
“你怎麼知道?”
“孃的玉上有這個字夜孤雲解釋道。
“是嗎?凝,凝,婆娘終於也有名字了,凝,好,好。”夜志傑喃喃自語,神情失魂落魄,眼中隱隱有淚光,或許曾經他真的愛過這咋。瘋瘋傻傻的女人,只是他沒能力捍衛自己的幸福。
“等一下再去看看你娘吧。我就不去了。”許久,夜志傑摸了摸夜孤雲的腦袋,然後轉身蹣跚的走回了屋內,只餘一聲長長的嘆息。
“娘,我一定會光宗耀祖把您風光大葬的。”夜孤雲坐在牀上右手緊緊的握着掛在胸口上的那塊玉心中暗暗誓。在他的左手上還握着一塊石頭,父親說那塊石頭是他一出生就握在手裡,可能是他上輩子帶過來的。
夜孤雲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塊石頭,只是當他握住這塊石頭時,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而且他的腦海中總會突然閃過一些奇怪的片段,其中又以血腥和暴力的居多,而每在此時他都會感覺熱血沸騰,有一種想要將任何東西都毀滅的**。三年的時間裡,他就是靠着這塊石頭給予他的力量悄無聲息的捍衛着父子兩人最後的生存空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夜孤雲將石頭塞進香囊掛到了腰間上,邁步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