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因餐具之間有節奏的磕碰發出有動聽的小曲, 在漆黑的夜晚中譜寫了新的樂章。想到這天氣寒冷,又加上時間倉促,於是我認爲火鍋是個不錯的選擇, 省時又省力。故此, 爲了能快點吃到美味的食物, 我和雷恩還是像以前那樣很有默契地分工, 加快了準備工作的進程。最令我擔心的一點就是怕外面那位大少爺會受不了飢餓, 因此而大吼大叫,驚擾到鄰居。
我見識過他的脾氣,倒不怎麼在意, 也可以無視,只是雷恩可能無法忍受吧。雷恩平日裡看似很隨和, 但也是個沒受過什麼委屈的人, 絕對不能讓兩個人在我這裡吵起來的局面出現, 這種事光是想想我就頭痛。
“夜,外面那個人真的是你的朋友嗎?”洗着青菜的雷恩忽然開口問道。
“呃?”意料之外的聲音降臨, 反應不及的我先是一愕,旋即又淡淡地應聲,“嗯。”
內心卻是一陣慌亂,莫非雷恩發現什麼了嗎?我不是介意雷恩知道我的過去,而是我實在不想再舊事重提, 不想好不容易用時間埋葬的事情又一次被掀起。
“和他一起你一定受了不少傷害吧?”雷恩低着頭繼續着手上的工作。
不知他這樣的問話僅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隱含了什麼, 猜不透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只能輕聲說了句, “是嗎?”
“那當然啦。”雷恩忽然變得憤然, 毫不留情地指責道,“像他這種人, 脾氣又不好,又沒禮貌,最重要的是根本不會顧慮別人的感受,和他做朋友能不受傷嗎?”
我瞅了下旁邊的雷恩,只見他豎着眉毛,滿臉憤怒地折磨着手中的青菜,儼然他是把那無辜的菜當成了跡部景吾,使勁地在搓。可見他對外面的大少爺的意見還真不小啊。
“真的無法相信夜會和那種人做朋友。”雷恩又不滿地說。
是啊,當朋友都會受傷,那做戀人呢?我不禁自嘲,當年真不明白自己的怎麼想的,明知是火坑還硬要往裡跳,結果弄得渾身是傷。
“那我該和哪種人做朋友啊?”我嘆氣着把切好的肉放進盤子裡,無奈地問。
“我!”雷恩突然擡頭,指着自己說。
我的動作倏然頓住了,僵硬地轉頭望着那張掛着一副理所當然神情的臉,沉默了片刻後,我低頭接着做自己的工作,並在心裡不斷地念着,剛纔的話我沒有聽見。
“夜,我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啊?”雷恩以爲我沒聽清楚,特意與我拉近了點距離。
“你要是不想再繼續餓肚子就快點把那些材料洗乾淨。”不想再浪費力氣和他討論該交哪種朋友的問題,我自顧地把東西拿出了廚房。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準備後,所有的用具和食物都整齊地擺在了餐桌上。儘管都是一些生食,雷恩也如豺狼虎豹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它們,或許是在拼命地忍着,纔不至於讓口水流下來吧。
而作爲家裡的另外一位客人,跡部景吾則很給面子,自進門至如今坐下,也沒大家好臉色,直直地瞪着桌上的東西,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般。
我可不想說什麼好話來哄他,更何況我還沒那個義務呢,如果換成是渡邊惠子說不定就能說出些他想聽的美言吧。
“雷恩,先把那些放進去。”我指了下他手邊的一盤肉說。
“哦,好。”豺狼一看到肉,兩眼馬上就放光,問也不問就全部倒了進去,繼而興奮地等着水沸騰。
“就不能再快一點麼?”跡部景吾單手支着頭,手肘抵在桌面抱怨道。
我握緊拳頭忍了忍,堅決不看這個不懂別人辛勞的傢伙,口氣生硬地說,“已經是最大火了。”順便說一聲,我的火也差不多達到頂端了。
聽到我這樣說,他也只好閉上嘴幽怨地看着爐子,等候水面滾動的那一刻。
幾刻鐘後,水的表面終於出現了一些翻滾,濃濃的白煙也漸漸地冒起,肉的芳香隨即四溢,撲向等待着的三人。
“夜,可以吃了嗎?可以了嗎?”雷恩如見珍寶般地大喊。
“可以了。”我揭開蓋子,香味隨着蒸氣散發得更多更遠。
聞到期待已久的味道,雷恩立即拿起勺子盛了滿滿一碗的食物,緊接着不顧旁人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我同情地望着雷恩吃東西的模樣,透過他我似乎看到了那些餓了三天三夜的難民。我低嘆了聲,只當這孩子是餓壞了。
相比之下,跡部景吾吃東西就優雅得多,一如我當年看到的那樣,細嚼慢嚥着,舉手投足之間無一不透露着高貴的氣質,真是典型的貴族的進食方式啊,我不禁喟嘆。
“夜,我還要!”
我才吃到一半,雷恩就放下空碗,向我投來希冀的目光。不想一直被這光芒照射着,我只好停下來,將其餘的材料都倒進去,蓋上蓋子。
“好香啊,果然還是肉最好吃。”嘴饞的雷恩連那氣味都不願意放過,閉上眼睛幸福地享受着薰陶。
“哼,大驚小怪。”一直沒說話的跡部景吾陡然吐出一句,其中的語氣充滿着鄙夷。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雷恩便不悅地皺起眉頭,用低沉的嗓音問。
“你什麼意思啊?”
“本少爺的意思是你的話太多,吵死人了。”跡部景吾也用好不到哪去的口氣回答。
“你要是不想聽可以走啊,又沒有攔你。”
“要走也應該是你。”
“憑什麼……”
“夠了!”完全被無視的我忍無可忍地一吼,好好地吃頓飯也能吵成這樣,我今晚做了件最愚蠢的事就是讓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在我的屋子裡。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啊?”我的視線鎖在跡部景吾身上,憤怨地說。就不能給人絲毫的安寧,非要處在佈滿火藥味的地方他才舒服嗎?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的話剛說完,跡部景吾的眼睛亦霎時間睜大,不敢相信地望着我。俄而才緩緩出聲,“你居然維護他?”
“那確實是你……”
砰!
“夠了!”
雙掌落在桌面的聲音和跡部景吾憤怒的喊聲響起的時間不差一秒。
倏地站起來的跡部景吾恨恨地凝望着我,滿眼的怨恨中參雜着些許痛苦,全身的顫抖自雙手通過桌子,傳入了我的感知神經。
我除了愣愣地與他對視,沒有多餘的動作,更沒有一句勸說的話,許是感到失望,站了片刻,跡部景吾即摔門而去,在他轉身前,我隱約看見了他臉上的神情由憤怒換成了悲痛。
“什麼人嘛,真是莫名其妙。”雷恩嘟噥道。
驀然想起了一些事,我立即起身追到門口,但在打開門往外看時,在黑暗的四周就只有淅瀝瀝的雨聲。
“夜,你怎麼啦?”對我的行爲感到奇怪的雷恩也追出來問。
“沒什麼,進去吧。”
我輕輕地將門關上,暗忖着,這點雨對他來說應該沒關係吧?應該不會……
回到桌旁,我沒有再吃下任何東西,胸口好似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異常沉悶,平時覺得好聽的雨聲而今聽起來也十分吵雜。就如雷恩所說,真是莫名其妙。
一旁的雷恩不覺我的異樣,依舊在填努力地自己胃,直到吃光了所有的食物,才滿足地離去。
而被折騰了一晚的我,幾近失眠地迎來了第二天的晨光。翻了下身,本還欲補眠,鬧鐘卻很合時地大鬧起來。
無可奈何的我只好頂着快要崩裂的腦袋,慢悠悠地離開了柔軟的牀褥,換好衣服去上課了。
由於嚴重的睡眠不足,我剛在座位上坐下便趴倒桌面呼呼大睡了一個上午,也不在乎中間是否有教授給我丟眼色,直至雷恩推了我幾下纔將我從夢境中拉回來。
“夜,去吃午飯了。”雷恩也不管我清醒了沒,見我一擡頭就拉着我往外走。
“慢點。”踉蹌地跟在他後面的我,眼看快跟不上他的腳步要摔倒了,就急忙喊道。
“再慢就太晚了。”雷恩只停了一下,緊接着又邁開雙腿穿過學院的大門朝食堂走去。
“等……”雷恩這傢伙真是無愧於‘民以食爲天’這句話。
“千乘君!”
剛出學院門沒幾步,兀地,身後便傳來的一聲叫喊使我與雷恩停下了步伐,那似曾相識的聲音讓
我疑惑地回身去尋找聲源。
踅身只見跡部景吾的未婚妻渡邊惠子緩步向我們走來。
“千乘君,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渡邊惠子面帶喜色地說。
“有事嗎?”困惑的我想不出她來找我的理由。
“我是來請教你一些事的。”渡邊惠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夜,我先去那邊等你啊。”雷恩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嗯。”
我知道雷恩是不想涉及我的隱私,所以纔會主動要求避開的,其他西方人怎麼樣我不清楚,但雷恩就很在意這一點,因而我也沒有阻止他。
“什麼事,說吧。”待雷恩離開後,我才問眼前的渡邊惠子。
“其實是這樣的,景吾昨晚回來後就開始發燒,我好擔心,可我又不會照顧病人,所以特地來請教千乘君我該怎麼做。”一說到跡部景吾,渡邊惠子的臉又換上了憂愁。
發燒?聽到這個詞,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有那麼一瞬我的心思全擱這兩字上去了。
“很嚴重麼?”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退,他又不肯讓醫生來檢查。”渡邊惠子爲難地說。
還在爲昨天的事生氣嗎?我有些內疚地想,但隨即恢復冷靜,然後耐心地教渡邊惠子一些基本的知識,還介紹了一些效果不錯的藥,就當作是彌補昨晚的一切吧,其實當時他也有不對,所以我沒有必要去和他道歉。
面對我的好心,渡邊惠子甚是感激,連聲說了幾句謝謝,並心急地欲趕回到跡部景吾的身邊,不過就在她剛轉身,又忽然回頭看我。
“千乘君,你和景吾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嗯?也不算……”根本連朋友都不是,只是我沒有說出來的打算。
“是嗎?那就奇怪了。”渡邊惠子垂下視線不解地自語。
“什麼奇怪?”
“我以爲你和景吾很要好,因爲我好像聽到他在昏睡的時候叫‘夜’。”
當‘夜’字傳進我耳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良久不知道該怎麼把思緒連接上,是她聽錯了吧。我自我暗示着,沒錯,一定是她聽錯了。
“你聽錯了。”我肯定地說。
“是嗎?也許吧……”不確定的渡邊惠子也只好把這個作爲答案。“那謝謝你了,千乘君。”
“不客氣。”
與她揮手道別後,甩開剛纔渡邊惠子的話,過去和在另一邊等我的雷恩會合。
“夜,她是誰啊?長得還不錯哦。”雷恩見渡邊惠子離去了就扯着我問。
“你不認識。”
“我就是不認識才問你嘛,介紹我認識好不好?”雷恩閃着期盼的眼光請求道。
“認識幹什麼?”我斜視着他問。
“我想要她當我的女朋友,嘿嘿。”
“人家有未婚夫了。”長痛不如短痛,我還是大發慈悲趁早敲醒這個愛做夢的人吧。
“不會吧,這麼快?”雷恩驚叫後,就像泄氣的皮球哀嘆連連。
我也沒有安慰他的想法,反正這個人沮喪之後很快就可以振作,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勸慰。
“要不我去挖牆角算了。”大概是受挫的緣故,心情低落後他又開始異想天開了。
“到時候我會去你的靈堂看你的。”我拍了下他的肩輕淡地說。
“啊?她的未婚夫是這麼可怕的人嗎?”雷恩害怕地問。
她的未婚夫本人沒什麼可怕的,但是他背後的勢力要整死一個小人物卻是很簡單。
“走吧,再慢就沒飯了。”轉移了那個無聊的話題,這次輪到我催促他了。
“不過夜,剛纔我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雷恩跟上我說。
“爲什麼?”我以爲他還在繼續剛纔的話題,所以口氣有點不以爲意。
“因爲我覺得她的眼睛和你的好像……”
這句話又一次如晴天中的霹靂,使得我忘記了要如何移動雙腳。
“夜?”雷恩亦迷惑地停下來叫我。
而我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半響,纔回神輕聲問,“你在說什麼?”
“我說她的眼睛和你的眼睛好像,第一眼看上去簡直一模一樣,很好看,所以我才喜歡那個女孩
嘛,可惜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唉。”雷恩沒有看我的臉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失望中。
“你是看錯誤會了吧?”我大聲喊道,那音量似乎不只是想讓雷恩聽到,更多的是想讓自己聽清楚。一定是巧合,故而所有的誤會纔會碰在一起。
“我纔沒有,我看得很認真……”
“雷恩,快去吃飯,不然我不等你了。”不想再聽多餘的話,我加快速度先走開了。
渡邊惠子一定是聽錯了,雷恩也是一定是看錯了,所以誤會纔會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一定是這樣的!